今天是2011年8月24日，是江城一中高一新生報到的日子。兩個月前，陳默收到了這所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從拿到通知書的那天起，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開學，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和家人告別后，他便背上書包，拖著行李箱，朝著新的生活出發了。

上午八九點鐘，太陽還很溫柔，陽光穿過樹葉打在地面上，拉長了行李箱和書包的影子。一陣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樹發出沙沙的聲音，青草上還懸著閃爍的露珠。陳默邁著輕快的步伐，一路哼著歌，雖然從家里到街上有半小時路程，但他感覺不到累，愉悅和期待已經麻痹了他的神經。

陳默來到公交站臺，四處張望后，他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自己都沒到，還好意思催我。”陳默口中的“小子”是任杰，是他的初中同學，也被江城一中錄取了。兩人約好一起去學校，陳默出門之前，任杰還打電話催過他。

陳默在站臺等著任杰，看見前方走過來兩個人，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自豪地對那個女人說：“媽媽，我這次數學得了滿分呢！”

那女人捏了捏小孩的鼻子，“真棒！要繼續努力喲。你現在才一年級，以后還要上中學，中學之后還有大學。”

“嗯，我一定好好學習，讓媽媽為我驕傲。”

“真是媽媽的好孩子。”

看到這場景，陳默不自覺地笑了，他目送著那對母子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人群中。這一幕對陳默來說太熟悉了，多年前媽媽和他也有著同樣的對話，看著那個小男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時光匆匆，純真的童年已經遠去，如今的他考上了重點中學，邁入了美好的青春年華。

“嘿”，一只手拍在了陳默的肩上，熟悉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又發什么呆呢？”

陳默看見任杰來了，忿忿地說：“你舍得來了？我等你好久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走到一半發現沒帶通知書，就回家拿了。”

“丟三落四的，每次你都催別人，自己卻老是掉鏈子。”

“看樣子你已經習慣了我這樣啊，我就知道你每次都會等我的，真是我的好朋友。”

陳默無言以對，只沖著任杰笑笑，任杰也笑了，兩個人安靜地等著車。

“嘟，嘟。”喇叭聲突然響起，公交車緩緩開進站臺，乘客們一個接一個下車。陳默和任杰十分有耐心，都站在原地不動，等到最后一個人下車了，他們才將自己的行李放進車的后備箱，一前一后上車。他們愉快地聊天，回憶一起走過的初中；分享家長的嘮叨；憧憬在高中會發生的事。

江城一中在市區最南邊，位于城郊結合部。學校前面是貫穿全江城的凱江，江城因此得名。四季不歇的悠悠江水，見證了江城的歷史，訴說著江城的往事。離校門不遠處有一座古橋，橫跨凱江兩岸，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在時光的沖刷下依然屹立不倒，現在仍在使用。學校后面是龍泉山脈的南部邊緣，有許多低矮的山坡，山坡上則是茂密的樹林，數十種鳥類棲息在那里。校園里有廣闊的綠地，栽種著各種花草樹木。青山綠水，鳥語花香，江城一中被稱作是園林式求學圣地。

陳默和任杰來到校門口，看到了“江城一中”四個大字，他們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帶有幾分驕傲與滿足，這也理所當然，畢竟在他們面前的，是全市所有學生和家長心目中最好的高中。兩人拉著行李箱，慢慢走進校園，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熟悉的香味，清純淡雅，和陳默住的小村莊里的味道一模一樣。那是桂花的味道，八月盛開的桂花，就像他們的青春，那么美，那么芬芳。

陳默和任杰都被分到了4班，他們在校園里走了很久，從南向北，由東到西，始終沒有看到教室。兩人并不著急，全當是熟悉校園環境，后來，環境熟悉得差不多了，他們便問了一個路人，知道了教室的位置。

教室里有很多學生排隊注冊，講臺上站著一位老師，中等身材，微胖，短發，帶著一副眼鏡，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老師讓登過記的同學先找個位置坐下，還說等全部同學登記后會統一講一些事情。同學們有的在看書，有的在和新同學聊天，有的在玩手機。陳默和任杰坐在最后一排，他們給家里打了電話、報了平安。

快中午了，全部同學都報了到，老師便說：“大家安靜一下。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姓朱，是你們這一學期的班主任，為什么我只說是這一學期呢，你們應該都知道吧，下學期文理分科后我就不一定是你們的班主任了。所以，我希望咱們在這一學期里能夠愉快相處。”同學們自覺鼓起掌來。

朱老師接著說：“今天下午沒什么事，大家不用來教室。吃了飯后你們可以逛逛學校，也可以到外面去逛街，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明天上午八點在主樓前集合，進行為期一周的新生軍訓。一共24個班，分成了12個連，我們班和24班一起。對了，下午需要幾個人去打掃一下階梯教室，作為我們班和24班的臨時教室。有沒有自愿去的？”

陳默捅了捅任杰，低聲說：“我們去吧！”任杰點點頭，他們便舉起了手。接著又有幾個人舉手，老師笑著說：“好，那就辛苦你們幾個了。24班應該也會有人去打掃的，你們好好合作。軍訓期間大家可能見不到我，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電話號碼，又說道：“好，我就講這么多，大家可以走了。”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陳默和任杰也一起去吃飯了。

兩人去了學校旁邊的一個小飯館，點了兩個家常菜，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回到學校后，他們先找到階梯教室，再回到寢室整理床鋪。他們選了靠近門的上下鋪，鋪上床單，放好枕頭，疊好了被子擱在床頭，將拖鞋放在鞋架上，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他們洗了臉，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去了階梯教室。

走了三分鐘，階梯教室就到了。教室里已經有幾個女生在打掃，陳默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女生身邊，他說：“同學你好，我們也是來打掃的，要幫忙嗎？”

“來得正好，我們正愁沒有男生可以使喚呢？”那女生停下手里的活，站直了身。

任杰看見那個女生，不知怎的就被吸引了，他立刻走過來，左手搭在陳默的肩膀上，右手拍了拍胸脯，沖那女生說：“你就使喚吧，我們沒什么優點，就是有勁兒。”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先去提兩桶水吧，灑些水在教室里，降降塵。”那女生側過身，指著墻邊的水桶。

陳默和任杰毫不遲疑，拿起水桶就跑出教室，打好水后，又立刻提著水桶往回走。路上，陳默突然問任杰：“剛才你怎么那么積極呢？是不是看上那可愛的女生了？”

陳默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哪知恰好戳中任杰的心事。砰的一聲，任杰手里的水桶落在地上，濺出了小部分水。他撓撓頭，紅著臉說：“瞎說什么呢？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陳默大笑，“我就隨便說說，你緊張什么啊，連水桶都拿不穩了。”

任杰把手放進水桶里，手一揚，水就打在了陳默的身上。任杰提起水桶就往前跑，邊跑還邊喊，“哈哈，讓你笑，讓你笑！”

“臭小子，玩陰的。”陳默也提起水桶，迅速跟上去。

他們一路上打打鬧鬧，回到教室時只剩下半桶水。任杰提著水桶，走到教室右邊的過道上灑起水來。陳默便去了左邊，一邊走一邊把手伸進桶里揚出水來，他一個不留神，勁使大了一些，水濺到了旁邊一個正在掃地的女生身上。陳默立刻停下，忙走近那個女生，說：“對不起啊，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那女生轉過身，看了看衣服，微笑著說：“沒關系，一會兒就干了。”

看見她的那一刻，時光仿佛停止流動，四周也安靜下來，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陳默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這個穿著淺綠色格調衫、披著長頭發的女孩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啪！”陳默被人拍了一下，這才緩過神來。任杰站在旁邊，看了一眼那個女生，又轉過頭看陳默，壞笑道：“一直盯著看，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那女生避開了任杰的目光，看向另外一邊，臉已經泛起紅暈。

陳默推開任杰，“閃一邊去，活干完了嗎？”

“蔣紅怡，過來幫我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教室門口方向傳來。陳默和任杰看過去，正是剛才叫他們去打水的女生。

“好。”陳默面前的女生答應了一聲，馬上跑過去。他的目光跟隨著她。

“別看了，快干活。”任杰說。

“誰看了，我只是活動一下脖子。”陳默轉了轉脖子，繼續朝前走，又回頭看了一眼蔣紅怡。

陳默灑完了水，又跟著其他人一起掃地、擦桌子、倒垃圾，他的視線經常落在蔣紅怡的身上。有一兩次，陳默看蔣紅怡時，蔣紅怡也在看他，他立刻移開視線，生怕被她知道。四目相對只有一秒，卻那么難忘。

任杰也對叫他們打水的女生有了好感，灑了水后便和她一起打掃教室。任杰膽子很大，上去就詢問那女生的姓名，知道了她叫趙欣彤。趙欣彤也很外向，和任杰說話時一點也不害羞。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兩個人有說有笑，很合得來。

下午五點多鐘，教室打掃完了，其他同學陸續離開，他們四個做著善后工作。任杰環顧教室一周，覺得打掃得很干凈了，便想約趙欣彤一起吃飯。趙欣彤爽快地答應了，還叫蔣紅怡一起去。蔣紅怡看了陳默一眼，咬咬嘴唇說：“我也去嗎？”趙欣彤走過去挽住蔣紅怡的手臂，往教室門口拉著，“哎呀，別害羞，又不是讓你一個人，我不是陪著你嘛。”蔣紅怡捏了一下趙欣彤的胳膊，“到底是誰陪誰啊？”

趙欣彤微笑著不說話，她繼續拉著蔣紅怡，然后回頭對陳默說：“那誰，還站在那里干嘛？我家紅怡等著吃飯呢。”陳默頓了頓，放下手里的掃把，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任杰看不慣陳默膽小的樣子，直接跑過去把他拉出教室。

任杰和趙欣彤就像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一邊走路一邊聊天，偶爾還拉拉扯扯。陳默和蔣紅怡卻很靦腆，他們安靜地走在后面，偶爾看一眼對方，好不容易到嘴邊的話又會咽回去，兩人雖然并排走著，中間卻保持著一米的距離。陳默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說話，“你是叫蔣紅怡嗎？”

“嗯，你呢？”蔣紅怡有點欣喜，心想：“再不說話我都要憋死了。”

“陳默。”

“陳默？沉默？”蔣紅怡淺笑道，“難怪你剛才都不說話，這名字還真適合你。”

“我平時話很多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蔣紅怡有點不知所措，忙把臉轉向另外一邊，幾秒鐘后又轉回來。她明明知道去打掃階梯教室的是24班和4班的人，但不知道和陳默聊些什么，只好明知故問：“你和那個男生是4班的吧？”

“嗯，他叫任杰。你跟趙欣彤是24班的？”陳默也明知故問。

“對，她是我初中同學。”

“真巧，任杰也是我初中同學。”

又走了沒多久，他們看到一個飯館，便一起走進去。老板娘大概四十來歲，體型微胖，看到客人來了，便熱情地過來和陳默他們搭話。陳默和任杰挨著坐著，對面分別坐著蔣紅怡和趙欣彤，四人各自點了喜歡的一道菜。

一開始，陳默和蔣紅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埋頭吃飯，偶爾偷偷看看對方。任杰和趙欣彤卻聊得很歡喜，一點也不愁沒有話題，完全是在另一個世界。他們看不慣陳默和蔣紅怡安靜的樣子，互相使了眼色后，決定“幫幫”陳默和蔣紅怡。他們把話題扯到陳默和蔣紅怡身上，逼著二人說話，兩個膽小的人這才稍微放得開一些。

吃完飯后，四個人一起逛街，沿著凱江河岸散步，熟悉了他們將要生活三年的地方，也熟悉了他們的新相識。夜幕降臨，晚風習習，城市燈火通明，寧靜與繁華互不沖突。九點鐘，他們回到了學校，交換電話號碼后，就各自回寢室了。

女生寢室里，蔣紅怡和趙欣彤洗漱后，都躺在各自的床上。趙欣彤對蔣紅怡說：“你覺得他怎么樣啊？”

“他？你說誰啊？”蔣紅怡再次明知故問。

“還有誰啊，當然是陳默了，他好像對你有點那什么。”

“哎呀，哪有？你是不是想多了？”蔣紅怡往上拉了拉被子。

“我才沒有想多呢，他肯定喜歡你，下午掃地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才認識多久啊，就喜歡！”

趙欣彤手機響了，是任杰發來的短信：“晚安，明天見。”她微笑著回復：“好，明天見。”她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又對蔣紅怡說：“你沒聽過一見鐘情哇，感情這東西誰說的清。”

“你和任杰倒是挺般配的哈，他還那么主動。”

“睡覺，睡覺，明天要軍訓了。”趙欣彤翻身對著墻。

“嗯，明天你又可以見到他了。”蔣紅怡的手機也響了，是陳默發來的短信：“晚安，明天見。”她也笑了，她的手按著手機鍵盤：“好”。她關了手機，拉拉被子閉上眼睛，微笑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