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相互鼓勵、相互陪伴,共同走在青春的尾巴里。曾幾何時,他們覺得高考很遠很遠,遠到很久很久都不會來,在他們眼裡,彷彿三年就是永遠。而如今,高考近在咫尺,他們才明白三年不過一瞬,甚至連永遠都像這三年,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高考前一天晚上,Z帥將準考證發下來,原本他早就拿到準考證了,但他怕同學們弄丟,所以纔等到最後一晚來發。同學們一看到準考證上的照片就大笑不止,照片上的他們都醜出了新高度,尤其是女生,不僅沒有劉海,而且個個比本人黑了三分。男生都很調皮,總想看女生的準考證,有的女生把準考證抓得死死的,有的女生願意和男生交換看看。
高考那天,理科生吃過早飯後,在校門口按班級集合,和各班班主任坐上準備好的14輛專車,伴隨著轟鳴的鞭炮聲,浩浩蕩蕩地向城北中學出發。城南到城北的主幹道上,每隔三百米就有交警維持秩序,他們今天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證這14輛高考專車順利到達城北中學,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須給這14輛車讓路。又是一年高考季,街道上掛滿彩旗和橫幅,行人們都在駐足觀看這一片壯觀的景象。
理科生去城北中學高考,而文科生就在本校,陳默他們很幸運,熟悉的校園環境,熟悉的教室佈局,無疑是最適合他們高考的地方。一中的文科每年的升學率和一本率都比理科高,所以文科生纔有在本校考試的特權,或許這正是文科每年都比理科考得好的一個原因。
陳默的55號考室在教三樓二層,和教四樓走廊相連的第一間教室。他是第一個到的,但他不想太早進考室,他聽說進去以後再出來會很麻煩。他又扶在護欄上,悠閒地欣賞著小樹林,這片小樹林中間有個水池,比2班外面的小樹林更有風味。高考就在眼前,他的心無比平靜,他原本心態就好,何況還經歷過三個月的魔鬼訓練。
兩位老師站在考室門口,手裡拿著指紋儀和探測器,身邊擺有兩張課桌。和陳默同考室的人漸漸來了,他們來自市區不同的高中,爲了杜絕所有作弊的可能性,教育局特意將不同學校的人安排在一間考室。他們排著隊,拿著身份證和準考證,依次接受老師的嚴格檢查。陳默耐心地扶著護欄,時而看看檢查進度,時而看看小樹林。
一位女生趕來排隊,在隊列中忽然看見不遠處的陳默,她還以爲她看錯了,多看了幾眼後,她才激動地向陳默走來,還試著喊道:“陳默?”
陳默回過頭,看見一個沒有劉海的女生,長長的麻花辮搭在肩上,他一時認不出來,“你在叫我?”
看到陳默的正臉,那女生很開心,心想果然沒有認錯,“當然是叫你,你不記得我了嗎?”
“有點印象。”陳默仔細回想著,面前的女生他的確在什麼地方見過。
“給你點提示,長安。”
“長安!”一聽到這名字陳默就瞪大了眼睛,對面女生小時候的模樣立刻浮現在他腦海裡,他激動地說:“啊!張麗君,是你,張麗君。”
張麗君捂著嘴笑了,“看來還是沒有忘記我嘛。”
“怎麼可能會忘,雖然我們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快七年了,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真沒想到在高考這天遇到你。”
二人相視一笑,看看身旁的考室。
張麗君又問:“你是一中的?”
“嗯,你呢?”
“實驗。你果然和以前一樣,成績還是那麼好。”
“還好啦,中考運氣好。對了,五年級以後你還在長安上學嗎?”
“沒有,我去德安了。你呢?聽你的口氣好像也轉學了?”
“對啊,我去青市了。”
張麗君笑了笑,“這麼說我們還很默契,轉學都同時轉。”
“可不是。只是當時年紀小,什麼都不懂,聯繫方式也沒有留下。”
“是啊,不過沒關係,我們現在不是又見面了。”
“這就是緣分吧。”
“嗯,緣分。真好,遇見你之前我還有點緊張,現在我一點都不緊張了。”
“我也是,有個老朋友在一起考試,什麼都不怕了。”
陳默和張麗君是小學同學,一到五年級都在一個班,長安是他們小學的名字。六年級時,陳默轉了學,張麗君也轉了學,他們都不知道對方要轉學,也沒有問對方的聯繫方式,更沒有機緣巧合地轉到同一所學校,從那以後,兩人就斷了聯繫。萬萬沒想到,在七年以後,在高考這一天,他們重逢了,而且被分在同一間考室,不得不說是很美麗的緣分。
二人愉快地聊著天,共同回憶小學的趣事,分享各自在新學校的見聞。七年不見了,他們仍然感覺對方很親切,對話也溫暖如初,彷彿從來沒有分開過。他們一起度過了生命中最純真的五年,這一份感情,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變。就像張麗君說的那樣,遇見陳默之前她還因爲高考有些緊張,遇見陳默之後她的心就平靜下來了,這就是老朋友帶來的力量。
其餘考生都已經進了考室,陳默和張麗君卻還在護欄邊聊天,如果不是監考老師叫他們進考場,他們還會一直聊下去,一整天都不會乏味。然而,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們必須去完成他們生命中的第一件大事,之後再來和老朋友敘舊。二人互相鼓勵,先後通過驗證進入考室,陳默在最裡邊一排,張麗君在最外面一排,他們坐在位置上,又微笑地看看對方,很輕鬆就讀懂了對方的眼神。
陳默就坐在窗邊,晨光直接照在他的臉上,那一種溫暖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窗外是初中部的小樹林,窗臺周圍爬滿了藤蔓,樹木和藤蔓和他一樣接受著陽光,這滿眼的綠色正好符合他的心情。還有教室另一邊的張麗君,時不時會送他一份微笑、一個鼓勵的手勢。這時候的他是多麼幸福,陽光,綠意,故人,有這三者作伴,他怎會擔憂小小的高考。
廣播響起,監考老師先發下試卷和答題卡,再在黑板上寫上試卷信息。陳默從容提筆,在答題卡上寫好姓名、考號,他微笑著,覺得他的字比任何一次都要工整。他打開語文試卷,認真地做每一道題,短時間內做不出來果斷跳到下一題。就這樣,兩個小時悄悄過去,他沒有任何感覺,只知道在鈴聲響起那一刻,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的題目,答題卡上沒有任何遺漏。
接下來的三門考試,陳默和在語文考試的表現一樣,用從容不迫來形容他再準確不過。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他參加高考的場景,也夢見過很多次,但都和這兩天的實際情況不一樣,他沒想到他會這麼平靜,沒想到他會遇見老同學,沒想到高考這麼快就結束。
英語考試結束,高考也就結束。陳默走出考室,突然聽見樓道里一聲長嘯,那聲音或許不能算響徹雲霄,但的確是響徹一整棟教學樓。張麗君笑道:“也不知這是誰?壓抑了三年終於發泄出來了。”
陳默看著聲音來的方向,“對啊,都結束了,是該發泄一下。”
張麗君扶著護欄,也放聲大喊:“啊,解放咯。”
樓道里又是幾聲長嘯,音量比張麗君大得多。
張麗君問陳默:“你怎麼不發泄一下?”
陳默想起合照那天他發泄的樣子,笑著說:“我已經發泄過了,還當著全班同學。”
“怎麼回事?”
“別提了,很羞恥。”陳默又說:“我送你吧。”
“好啊,順便把你羞恥的事說給我聽聽。”
陳默和張麗君一起下樓,從教四樓去校門口。路上,他們看見一個女孩蹲在小樹林裡,撕心裂肺地哭著,他們都很心痛,心知這樣的哭聲絕對不是對高中三年的發泄,而是真的心碎的聲音。他們很想過去安慰那女孩,卻明白高考已經結束,再多的安慰都沒有用,就讓那女孩好好哭一場吧。
張麗君說:“可憐的孩子,不知道是填錯了答題卡,還是很多題都不會做。”
“題不會做還好,要是填錯答題卡,那真是……”陳默說不下去了,他看著那女孩。
“可憐,真的好可憐。”張麗君也看著那女孩。
“高考真是殘忍。”
“對你們這樣的好成績並不殘忍吧,對我們纔是殘忍。”
“別這麼說,好成績有時也會發揮失常,萬一那女孩本來是學霸呢。”
“說的也是。其實我有很多題都不會做,但是沒關係,大不了從頭再來。”
陳默又看了一眼那女孩,他突然傷心起來,“我們走快點吧,再聽下去,我也要哭了。”
“我也是,走吧,希望她能好好的。”
走到科技樓,陳默又問:“你們今晚在哪裡聚餐?”
“在那個……什麼魚火鍋來著,我都忘了。你們呢?”
“在綠滿家,一家自助火鍋。”
“我聽說過,在市醫院附近吧。”
“嗯,就是那邊,我去過兩次,味道還不錯。”
到了校門口,張麗君的班已經在集合了,她的班主任在組織學生上車。她又對陳默說:“最後問你一件事,你想去哪裡上大學?”
“我想去北師,不過幾率很小。”
“哇,真厲害,祝你成功。”
陳默笑了笑說:“那你呢?想去哪裡?”
“我啊,我能考上省師範就謝天謝地了。走了,再見。”
“下次見面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別又等到七年之後啊。”
“不會的,我已經有你手機號了,我們不會再失聯了。”
“嗯,再見。”
陳默送了張麗君回來,經過藝術走廊,忽然聽見連續不斷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他跑回教一樓,站在藝術走廊盡頭,驚喜地發現二、三樓上有很多人,不停地往樓下扔書本和複習資料,地上已經鋪滿了厚厚一層,有的人還將書一頁頁撕下來,再一頁頁地扔出,紙張在空中旋轉起舞,彷彿六月飛雪。原來,高考一結束,當考生離開考場後,二、三樓的班級就從走廊裡搬回書箱,不管是什麼書,要麼拿起就往樓下扔,要麼撕壞一頁一頁扔,他們累了三年,終於到了發泄的時候。
走廊上,樓道里,小樹林中,多少人盡情地笑著,多少人在奮力吼著,多少人拿出手機拍照,多少人在欣賞這壯觀的一幕。那些白色紙張,就像他們三年的青春,在空中絢麗地飛著,到最後終於落在地上。陳默不免心生感慨,三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如果不是他親身經歷,他絕不會相信時光匆匆,絕不會相信,當時只道是尋常。
江淇拿著扇子從教室裡跑出來,還提著播放著兒歌的學習機,他在鋪滿書本的地上四處跑,一眼望去像是沐浴在雪中。樓上樓下的人看到江淇瘋癲的樣子,都樂得開懷大笑。樓上的李思思說:“江淇,你再跑我們就扔書打你咯。”樓下的張豔玲大聲說:“打,朝死裡打。”話音剛落,書本全朝著江淇飛來,江淇跑得很快,只被打中三四次。走廊上的楊巧雲把手機鏡頭對著江淇,拍下很多精彩瞬間。
陳默坐在藝術走廊,看見謝梓琳出現在教室門口,他的心又亂了,他又憂傷了。今晚之後,明天過後,他就要和他最喜歡的女孩分開,或許一別就是永遠,這讓他如何捨得?如何不難過?門口的那個她,從長髮變成短髮,他卻始終沒有正經地說過一次喜歡,難道他真的甘心這樣錯過嗎?
學校廣播響了,傳來教務主任的聲音:“我知道同學們現在很興奮,我也很興奮,但請同學們不要再扔書了,收拾起來非常麻煩。我再說一遍,不要再往樓下扔書,我們馬上派老師過來,誰要是還敢扔書,我們發現一個處理一個。”同學們雖然聽見廣播,但依然毫不畏懼地扔書,興致還越來越高,聲音也越來越大。幾分鐘後,書本都扔完了,教務主任派的老師終究沒有過來。
陳默走回教室,謝梓琳依然在門口。謝梓琳說:“你怎麼纔回來啊,剛纔江淇瘋了。”
“我知道,我在藝術走廊看見了。”陳默淺笑道。
“你剛纔在藝術走廊啊?那你怎麼不過來?”
“樓上一直扔書,我怕他們誤傷。”
“不會,他們纔沒有那麼準,剛纔都在打江淇。”
“江淇跑得快啊,我跑得慢。”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都在打江淇,沒空打你。”
“所以是誤傷嘛,萬一打中我智商二百五的腦袋怎麼辦?”
“打中智商就加倍。”
“五百?”
“不不不,兩個二百五。”謝梓琳笑著說。
陳默白眼道:“你才兩個二百五。”
“我是一個二百五,算上你才兩個。”
張豔玲忽然走過來,拉上謝梓琳說:“走了,該回家了。”
“嗯,走吧。”
陳默忙問:“不是要去聚餐了嗎?你們還回家?”
張豔玲說:“六點鐘纔出發呢,我們先回去化妝,今晚上好漂亮漂亮地拍照。”
陳默又問謝梓琳:“你也要化妝?”
“啊,不許啊。”
張豔玲說:“人家化妝都是給你看的。”
謝梓琳拉著張豔玲走了,“呸呸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張豔玲回頭說:“陳默,你給Z帥說一聲,我們在美好家園等你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