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姜姬那道《祈君書》廣發天下英雄之后,英雄們都變得謙虛起來。
她哪怕在鳳凰臺上也能每天都聽到某地某位英雄在聽到別人議論他可以為帝的話后鄭重表示拒絕!
痛哭表示拒絕!
微笑表示拒絕!
總之就是各種拒絕。他們怎么能當皇帝呢?
有了這個開場白后,底下人就可以盡情列舉他們到底具有哪些品德可以當皇帝了。
誰讓《祈君書》自行矛盾了呢?姜姬在結尾先是說請那個殺了云賊的英雄站出來!
最后又說天下英雄都可以(自薦)當皇帝。
于是發現這個“漏洞”的天下人就開始找自己家可以當皇帝的人了。
無形中,姜姬就成了可以評判誰能當皇帝的裁判。
因為她住在鳳凰臺嘛。
現在只有她光明正大的住在鳳凰臺了,哪怕她不是鳳凰臺的主人,也比外面的人更有資格說話。
鳳凰臺下就多了許多代人前來自薦的人,或是推舉賢才的人。
她也收到了許多薦書。
她一邊笑著一邊讓人把這些薦書都拿下去整理個名單出來,看看到底都有哪些人意在帝位。
雖然這些明著來投遞薦書的不太可能真的有能耐來爭天下,她也可以先認識一下這天下的“名人異士”。
最有意思的一個賢人是以孝聞名。據說他的孝行包括,他爹死的時候,他守了十二年的孝,他娘死的時候,他守了十九年,他妻子死了以后,他守了九年,他兒子死了,他守了五年。
她簡單算了下,這就四十五年了。
她問這人今年多大了?
白哥說:“七十有五。”
各種賢才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姜姬挑了一些派人去送邀請,把人給請到鳳凰臺來,以示《祈君書》并不是虛辭,她是真的有心要選個賢人交托帝位的!
只是賢人太多,她一個人也難以決斷,只好把人都請過來由眾人評判了。
那個七十五歲的孝順的賢人也派人去發邀請了。
鳳凰臺底下倒是沒有這種自薦的。
白哥說有人跑黃松年家里去說他可以當皇帝,被黃松年抓住說這人失心瘋,特意把他關在黃家替他治病了。
她聽說后笑了一場。
第二天黃松年對她說有人去徐家請徐公出來當皇帝,認為若論賢人,天下間只有徐公能當此名。
白哥當時在旁邊臉色都變古怪了,當殿對黃松年再三致歉,直到黃松年不再說這事為止。
那天傍晚,姜姬留白哥吃了晚飯,告訴他徐公現在就在公主城。
白哥當即跪下,“公主大恩無以為報。”
姜姬讓三寶去扶白哥起來,“不必這樣。只是現在這里情形不好,不能讓徐公回來。你要不要去一趟公主城見一見徐公呢?他身陷河谷那幾年,我也不太放心。”
白哥當然愿意去!他的性格就是對當官沒興趣的,如果不是當年徐公逼他上進,逼他去魯國遞圣旨,他是愿意在徐家躺一輩子的。
她說完后,他第二天去找毛昭辭了行,然后就跑了。毛昭派人去追他都沒追回來,氣得七竅生煙。
現在鳳凰臺上的事可不少,人都不夠用,結果還跑了一個。
姜姬安慰他,她讓白哥去公主城其實是有原因的。
“河谷現在已經收回來了,我想盡快安民。”她道。
毛昭這才放過白哥,“公主是想讓白哥留在河谷?”姜姬道:“不,我是想讓徐公去河谷安民。白哥照舊還是回來。”
毛昭略一想就懂了。公主是想給徐公造一個好名聲,現在云賊跑了,徐公回來吧,從賊的名聲還在,輕易揭不掉。
但如果徐公留在河谷,把河谷再變回原來的樣子,到處是良田,百姓安居樂業,那公主日后召他回來也是順理成章的。
現在河谷在姜武手中。
云賊敗逃之前,李家等義軍已經圍了河谷。河谷里面早就是一片破敗之景。
但姜武帶兵進去之前也沒想到會慘成這樣,諾大的城中,搜干凈才找出來不到一千人。
云青蘭之前搜刮了許多年輕的美人,早在城破后就被人搶完了。
各地受云青蘭逼迫而來的“才俊”也早就趁著城破一跑了之。
城中被亂軍肆意來去,燒殺搶掠。
城早就是廢城了。
姜武是知道姜姬想要什么的,當下什么也不說,先把河谷內外都給管起來,再也不讓人往外逃了,然后派兵去那十九座“從賊”的城,把城門敲開,里面領頭的世家全都“請”出來,親自送他們去鳳凰臺“辯白”。
這種招數都是用熟了的。
那些世家本來還想趁著云青蘭勢敗得些好處,等姜武大軍壓來,一個個都慫了,生怕大軍進城,一丁點都沒反抗就乖乖的從城里出來,跪地受縛,情愿用一已之身贖全家的罪過。
姜武怎么肯?
派人在城外宣讀這幾家的罪狀,又“情真意切”的說擔心他們的妻兒老小仍留在這里會被人尋仇報復。
所以,姜將軍愿意“護送”他們的家人跟他們一起去鳳凰臺。
放心,到了鳳凰臺之后,自有人保護他們,肯定不會受苦。有黃家、毛家、花家等一眾世家在旁站著,只是去說一說清白,罵一罵云賊,絕不會動他們家人一根毫毛。
又派人去那些人家里勸。
從白天勸到天黑,勸了一天一夜就都愿意去鳳凰臺,好與親人“不分離”。
等家人也都帶上后,姜武把人送走,后腳就接收了這些城。
開城庫繳械,滿城搜拿“奸細”。
三招不過使了兩招就把這十九座城也拿下了。
從這里起,河谷往西九百九十多里全都歸順了。
姜武就開始在各城張貼告示,要百姓復耕。
不管愿不愿意,各城男丁全都被趕了出來,姜武命人將他們驅趕到已經荒廢的田地上,除草除蟲,開墾翻地。
百姓固然有怨言,但農時不等人。現在是秋天,但這一帶的氣候一向溫暖,秋天種幾茬菜還是能種得出來的。
只要能種出東西來,百姓自己就會習慣種地了。
何況已經整治過不少城的姜武很清楚,讓人閑著反而會生事,讓他們都去干活是最好的安民措施。
公主城。
白哥已經到了,見到徐公的那一刻起他就哇哇大哭,撲過去抱住徐公的腿哭得像個孩子。
徐公本來還有些傷感,結果一點都不剩了。
倒是徐樹和徐叢在旁邊被帶得哭起來。
徐公看著自己身前的這三個“孩子”,實在是心累。
以前他不喜歡公主,但現在他覺得如果眼前這幾個有公主一分品格就好了。
哭完,白哥今天的事也辦不成了。
第二天他從床上爬起來,腫著一雙核桃眼去尋徐公,打算把公主的話給學一學,好叫徐公安安心。
徐公說:“見過你我就放心了,我就可以回河谷去了。”
白哥雖然有點傻,但腦子轉得快。立刻就明白這只怕正是公主想交給徐公的事。
但公主沒說。也沒讓他傳話。
她把這件事當成徐公的功績,讓徐公主動開口,她這邊才好感動,才好夸徐公,給徐公好處。
徐公自己開口,這叫為主分憂,功勞在他身上;他受公主指派,那就成代罪立功了。
這里面的好處,白哥是能看到了。
白哥立刻說:“我隨先生去河谷!”徐公搖頭,指著徐叢和徐樹說:“我帶這兩個去就行了。你還回去侍奉公主,要忠心不二。”他嘆了口氣,愛惜的摸著這個孩子的腦袋說,“你的運氣比別人都好。”
——遇到一個好君主,是為人臣下最幸運的事了。
白哥仍是不放心,死活跟著徐公去了河谷。
結果一到河谷就嚇了一跳:這是河谷?
城外的田地間全都是干活的農奴,一個個雖然瘦弱不堪,但動作都很利落,看起來也很有精神。
田中已經種上了東西。
白哥當年學習的一項內容就是稼穡,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全是水稻。
現在種?!
徐公說:“這是農人的法子,既然種了,現在看著也還行,就看能不能平安過冬了。不過這冬天也不算很冷,到時再想想辦法,到了春天不就可以搶種出一季了嗎?”
姜武是不管他們種什么的,只要乖乖種地就行。
他見到徐公后,就痛快的交了手里的城,再把兵留下一半就走了。臨走前還告訴徐公,軍糧不用河谷出,他會讓人送來。
徐公不由得感嘆一個粗人,硬是被公主影響到這個地步,現在誰還能說姜大將軍是個粗人呢?
除了沒讀過書,不會吟詩,不通六藝,可他的能耐不比任何一個士人差。
白哥在河谷住了一個月才走,他臨走前還看到商人送奴隸過來。
河谷是好地,現在的人太少了,只能靠商人來補充人手。
這些奴隸有很多都是在打仗的時候從這附近逃走的,被商人送回來還想逃。
商人們不敢占公主的便宜,如果再在野外抓著人了,發現是以前賣過一回的,都會再順路送回去。
徐公以前還沒有這樣大手筆的買奴隸,第一次發現魯商竟這么講信義,還很驚訝。
有姜武的大軍在外,有徐公在內調治,河谷的亂局終于慢慢平靜下來了。
也是因為外面的人沒功夫管河谷了。
各路軍馬現在都各歸各家了。義軍在云賊伏法的那一刻就瓦解了,沒有義軍,只剩下“友情”“情義”“大義”“忠義”等能聯系諸位英雄了。
霍九弈認了包家一個義父,他的勇壯也在義軍中闖出了名號。更別提他還把誅殺云賊這樣的大功也讓給義父了,多好的義子啊!
包蒸當然知道這個義子有多好,不等回家就替霍九弈訂了三個親,兩個是他的女兒,另一個也是親信之女。
霍九弈就這么被“騙”回包氏成了親,一口氣多了三個老婆。
至于義子到底能不能娶義父之女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反正包蒸回家后就開始被各方人士圍追堵截,都試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當皇帝。
包蒸當然是想的,他只是怕自己沒命當皇帝。現在一開口說他要當,很可能就會成為眾矢之地。
他怕死,于是更不肯放霍九弈這個忠心勇敢之人走,許下山一樣的承諾與好處。
但霍九弈還是跑了。
還沒跑遠,而是跑到他妻舅家了。
話說那一日,包蒸在自家接待的妻子的哥哥一行人。
同行的有一個小少女,乃是妻子的侄女,生得是秀美無雙。
包蒸覺得此時應該多拉幾個盟友,讓彼此之間的關系更加緊密。
于是打算把這個小少女嫁給自己的兒子。
妻子的娘家正好也是打這個主意,畢竟包蒸現在“名聲”在外。
兩家談得正好,霍九弈跑了。
他是私奔。
另一個對象就是那個小少女。
小少女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霍九弈拐自己家去了。
霍九弈不是自己走的,連他的兵都帶走了。
包蒸氣得吐了血。
也跟妻家翻了臉。因為他妻舅家根本不肯還霍九弈——亂世之中,家有一員猛將是多么安全!
包蒸吐完血后,覺得這個關系還是可以補救的,于是就把霍九弈在包家娶的三個妻子送過去了。
表示他其實一點都不介意,義子年輕人,愛美色,多正常啊。好兒子,爹愛你,娶三個不夠想娶四個也可以,反正你哥還沒有娶呢,給你也一樣,都是我兒子。
娶完就回來吧,住在老婆家里哪有住在爹家里舒服呢?霍九弈就猶豫來,猶豫去。
包蒸與妻家被霍九弈搞得幾乎要結成死仇。最主要的是,霍九弈到了妻舅家就猛壯非凡的替這家搶下不少地盤,出去打仗從來不要功勞,拼命拼殺。
包蒸只要想到如果他還在包家這都是他的就氣得咬牙!
另一邊也覺得如此勇士怎么能讓他走呢?必須留下。
終于,包蒸突然死了。
立刻傳出是妻舅家害人。
霍九弈一怒之下為義父報仇,把這一家殺了個干凈后揚長而去。
留下一段義士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