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黎說著,走到趙卿寧身邊,擡手扶住趙卿寧的肩膀,笑著看她:
“來了很久了?”雲黎問,“母后與你都說了什麼?”
趙卿寧看著雲黎,又不著痕跡的望向坐在正座上的太后,微微笑笑,說:
“太后叫臣妾來說了些家常,也聊了些宮中的趣事呢。”
趙卿寧說著,有意無意的看了太后一眼,對上她望向自己的複雜神情。
“皇兒一路過來也是累了吧,過來,到哀家身邊坐坐。”
太后在雲黎來之前,本是問起了趙卿寧入宮前的事,她雖對趙卿寧入宮前的事多有不喜,但面對趙卿寧毫無悔意似的坦然態度實在是有些惱火,而趙卿寧之後又說雲黎沒有碰過她,更是讓太后隱隱有了發怒的勢頭。
“多謝母后。”
雲黎聞言,又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趙卿寧的肩膀纔到太后身邊坐下。
“哀家瞧著寧妃也是個機靈的,有些話不必哀家來說,就應該能明白,”太后若有所指的對雲黎說,“皇上如今也大了,先帝到你這個年歲,也已經有了兩位公主了。哀家福薄,沒能爲先帝多綿延子嗣,但在十八歲的時候也已經懷上了皇上,皇上的後宮裡,妃嬪少說也有一二十人,現在人人都說皇上偏寵寧妃,但寧妃跟哀家說的,可不是這樣啊。”
雲黎聽著太后的話,先是有些意外,隨即又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擡眼望向趙卿寧,對太后說:
“兒臣憐惜寧妃,寧妃現在的年歲也不大,朕也是怕她傷了身子不是。”
雲黎說著,到後面竟帶著些少年人的羞澀,擡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尷不尬。
“呵呵,皇上倒是憐香惜玉。”太后見雲黎這般的態度也不好再明說什麼,只是又忍不住的叮囑道,“皇上這些心思,哀家能夠明白,但是這後宮裡,皇上若要安寧,還是一碗水端平的好。”
太后轉頭望向趙卿寧,雲黎對她的維護態度十分明顯,太后雖不明說,但也大概明白巽妃來告狀的意思,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後宮,只怕這後宮裡好容易維持好的平衡又要被徹底打破了。
趙卿寧看得出太后眼中的深思,但她既然決定在這個後宮生存,就不會留任何機會讓人能夠威脅到她。
“皇上今日怎麼會過來?”
與太后又寒暄了一會兒,雲黎藉口還有事情,帶著趙卿寧一起離開了未央宮。
從未央宮中出來,趙卿寧低頭看著雲黎一直握著自己的手,擡頭看他。
趙卿寧可不會覺得雲黎只是恰好到未央宮請安,按著她對雲黎的瞭解,雲黎十幾年養成的習慣中,絕沒有放下公務去做其他事的習慣。
“朕擔心你。”
雲黎看著趙卿寧眼中的審視,坦然的說。
趙卿寧擡頭望著他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垂下的眼簾中毫不掩飾著不信任的嘲諷:
“皇上等下要去哪裡,
若是無事,可要到寧梓軒坐坐?”
趙卿寧擡起頭,隱去了眼中的神情,笑著問雲黎。
雲黎深深望著趙卿寧的眼睛,那一瞬的不信任,雲黎並沒有錯過,沉吟了一會兒,雲黎說:
“不了,朕還有奏章沒有批完,先回御書房了。”
雲黎說完沒有再理會趙卿寧,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看著雲黎這般的反應,趙卿寧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表情一斂,愈發冷了下來。
之後的幾天,雲黎都沒有再來寧梓軒,後宮中的妃嬪們大多都以爲是太后的話起了作用,而就連趙卿寧都不知道,雲黎究竟是爲了什麼在生氣。
“錦兒,把咱們當時帶來的梨花白取兩壇出來。”
整整五日的功夫,雲黎都沒有再來寧梓軒,趙卿寧說不上是怎樣的感覺,只是偶爾想起時,總會不自覺的見一些前世的情境與今生的事情重疊在一起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梨花白入口辛辣,而回味裡卻滿是甘甜,用白玉杯子盛著,淡淡的酒香混著梨花香氣,頗有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感。
趙卿寧自認爲酒量不錯,但就著回憶,一杯接一杯的這麼喝下去,也有些微醺。
“雲……黎……呵……呵呵……”
趙卿寧輕聲呢喃著雲黎的名字,一時間竟有些想笑。
前世的時候,也是在這座偌大的皇宮之中,她人生中最單純卻也是最複雜的那些歲月,沒有一日,不是在這裡度過的。
偶爾會想起來,當時的雲黎雖然不怎麼多言,但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孩子,都是極好的……
驀然想起當初那個小小的,軟軟的,總是抱著自己的腿喊著孃親要抱抱的小男孩,趙卿寧只覺得鼻頭有些發酸,胸口像是被刀生生絞爛似的,疼得不能呼吸。
端起酒壺,趙卿寧高仰著腦袋不斷的將辛辣的酒液倒進嘴裡,卻是嗆得眼淚不斷的向下流,眼淚與酒液混作一團,讓人瞧著狼狽不已。
雲黎在那日從未央宮外離開之後,心裡也並非是毫無芥蒂的,他並不理解趙卿寧爲何總對他滿是敵意的樣子,但每每看著她含著水的一雙黑眸時,雲黎按捺在心中的質問,到了嘴邊也被生生壓了下去。
他本想忙過了那日就到寧梓軒中去看趙卿寧,卻沒想到被朝中的事情絆住了腳步,盛琉國連日來朝政上的變故,讓盛琉與雲蒼兩國的局勢也有了變動,與大臣們連日分析兩國的利弊關係,加上處理地方上的提上來的奏章,讓雲黎連續幾日不得清閒。
總算是得了空閒的雲黎,趁著月色到了寧梓軒,沒有等到趙卿寧的迎接,反而是聽到了趙卿寧醉酒的消息。
到了湖心亭上,雲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酒過半酣,滿面託紅的趙卿寧。
“卿寧,醒醒。”
雲黎扶著已經坐都坐不穩的趙卿寧,看著桌上零零散散的兩個大罈子還有白玉酒壺,怎麼能看不出趙卿寧到底喝了多少酒,聞
著她身上滿身的酒氣,雲黎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責備她的話來,只能彎腰打橫抱將她抱在懷裡,帶她回房間。
“別,我不走。”本已經睡著的趙卿寧被雲黎的動作驚醒,抓著的他的衣領笑聲嘟噥著,“雲黎,放開我。”
聽著趙卿寧念出自己的名字,雲黎顯示一愣,看著趙卿寧的又睡著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對她說:
“趙卿寧,我該拿你怎麼辦?”
抱著趙卿寧一路回了房間,雲黎拒絕了錦兒的請求讓她將熱水跟布巾都放下,由他親自來照顧。
雲黎小心翼翼的爲趙卿寧散了頭髮,摘掉了身上的首飾,脫鞋子換衣服,動作雖算不上熟練,但也是小心翼翼。
他拿著熱布巾輕輕的爲趙卿寧淨臉擦手,動作小心的像是在對待精緻的瓷娃娃一般,好似一個用力就會壞掉。
看著趙卿寧毫無知覺酣睡的樣子,雲黎彎著手指輕輕的勾了下她的鼻尖,輕聲道:
“真是個愛演戲的小壞蛋,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看著趙卿寧已然睡沉無甚反應的樣子,雲黎繼續說: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吧,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在皇宮,而是在醉意軒。”想起初時見面的場景,雲黎不由請笑出聲,“真是沒見過你這麼大膽的逸央女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跑到青樓的屋頂上去聽牆角……”
“我以爲我給你的暗示已經很多了,爲什麼你就是沒有發現,我就是周雲呢?”
雲黎小心的拉出趙卿寧頸間的紅繩,這是當初他們初見時雲黎遺失的平安扣。
從第一次在醉意軒的相遇之後,雲黎對趙卿寧一見難忘,而之後受傷假扮成周雲潛入趙府,卻全是出自本心的意外。
他雖是微服到逸央,但還是有人企圖暗殺他,在躲避過一次暗殺後,身負劍傷的雲黎突然想出了這麼個大膽的想法,一番易容之後,藉著府傷潛進了趙府,直覺告訴他,趙卿寧絕不會對他棄之不管。
之後的事情就很好解釋了,他一面假扮著周雲留在趙卿寧身邊,另一方面則是藉著在逸央,放長線釣大魚的將潛伏在他身邊的幾個奸細捉了出來,並謀劃著怎麼名正言順的將趙卿寧帶到自己身邊。
“我知道你揹負了很多東西,想做的事也很多,以後都有我來幫你。”
與趙卿寧相處的時間越久,雲黎愈發覺得自己看不懂趙卿寧。
比如她對裴奕晟的仇恨,對趙卿芷的敵意,還有她幾次三番刻意的去幫助裴亦澤。
最初的時候雲黎甚至以爲趙卿寧是愛慕裴亦澤的,但隨著對她認識的加深,雲黎才深深明白,趙卿寧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要改變什麼,而這其中究竟是有什麼,雲黎卻是猜不透的。
雲黎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平安扣,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平凡無奇的玉扣上漸漸浮現出了點點的紅印,隨著紅印漸漸連成一片,赫然是一個篆體的雲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