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容色
海上的大風暴，歷來都是航行船隻的噩夢。
當掀起的巨浪打在船身上。
頃刻之間，天旋地轉的翻覆。
小王八當真如一隻王八，入水後滑溜著呢，他懷抱著一個木箱子溜之大吉了。
雲岫其實不大通水性，只能勉強在淺水裡沉浮一陣。
可眼下是狂風大作伴隨傾盆大雨，駭浪驚濤。
她艱難地從船艙裡鑽出。
然而她剛冒出頭，就被自不遠處襲來的浪頭將她猛地掀入海面下，海水涌入鼻腔，沒過頭頂的窒息感……
在水中沒有目標的抓扯，以及無法睜眼的恐懼，都使得沉悶的心擠作一塊，忘記了跳動。
她手上的刀口，這些日子也沒好生照顧，又經過海水的浸泡，終是潰膿了。
“張青！你還在幹啥！浪頭這麼大，你是想要老子和這裡的哥幾個陪你一起死嗎！”六虎子安然坐在小木船上大聲喊道。
小勺先沾些水，潤了潤雲岫的脣瓣。
雲岫下意識地抱緊木板，隨著海浪飄蕩。
久未見陽光的眼睛好像被這突然來的光明刺傷。
如今她睜了眼，雙眸似水，似平靜無風的雪山湖水，待偶來的風一過，瀲灩起萬里波光。眼神也如冰湖一般，冷而疏離。
雲岫蹙額，難怪喉嚨發乾，原來是話說多了。
“櫻之去給藍姑娘端碗水來潤潤嗓子。”
可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漂來？從海上漂來？爲什麼會在海上？
“你這兩日都反覆念著‘挼藍’和‘棧渡’，那‘棧渡’可是你心上人？”
……
“哎，藍姐姐，張張嘴。”櫻之乖巧地喚道。
“那櫻之在這裡好好看著藍姑娘，阿姊去去就來。”
渾身快要散架了，身下的石子兒硌得她很不舒服，可她沒有力氣挪開，甚至是翻身都做不到。
她囁嚅著，想要再次呼喚一個人的名字。
女子往下壓了壓斗笠，蹲下身拍拍雲岫的臉，“這太陽曬著可還行？曬了好幾日怎得沒把你曬成人幹。”
在雲岫微微揚起臉看過去時，這女子明眸皓齒，實屬佳人。
頭疼欲裂……
“你叫挼藍對不對？”女子直勾勾地盯住雲岫，在等待她的答覆。
她覺著雲岫乾裂的脣被滋潤的差不多了，舀了一勺送到雲岫嘴邊。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儘管我不知你是從哪裡漂來的，爲何就到了這裡。但那日，我問你叫什麼名兒，你便答‘挼藍’，雖說你當時還不清醒，可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
“阿姊，那個姐姐醒了。”
她不想再去思考自己姓誰名誰，挼藍便是挼藍吧，這名兒也甚是熟悉，或許自己真就叫這名字，說起來這名字可真不大像閨中女兒那些軟趴趴的名。
有人的面孔，在腦海裡零散開來，再也湊不完整。
雲岫沒有答話，她腦中一片混沌。
“阿姊，水來了。”櫻之兩個大拇指扣在木碗裡，碗中的水因了她急促的步子往外拋灑了小半。
小丫頭唱的歌謠戛然而止，她丟下雞毛毽子，往曬漁網的竹架子奔去。
肩上披著蓑衣，腰上圍著布裙。
晉南笙用手掐著雲岫的臉兒，曬了幾日了，還是觸感柔軟。
張青抓過一塊木板，將她的手臂擱在上面，小聲道：“河叔的情，我已經還了，希望你命大些，能撐過去。”
她出神地思慮著如何養顏。
身著花布小衣的小姑娘在河灘上蹦跳，有模有樣地學著不知哪聽來的曲。
她只得再次閉眼，等了好一陣才瞇起眼，待眼睛適應後，慢慢打量起周邊環境。
這張臉，可以稱之爲雅緻，佳顏天成。膚若凝脂，雙頰掃人間三月初綻的芳菲之色，蛾眉長睫，未睜的雙眼不免讓人揣測，遮掩住的是否爲亮比星子的明眸，脣上幾分玫瑰色，竟使得人聯想到檀口含羞。
睜開眼。
那種在海中飄零無依的無助感，一度讓她失去求生的慾望。
不用再聽人講那些大開天光以桃枝相約的爛話。
往她走來的女子，是普通漁家女的裝束。
雲岫還是以沉默迴應。
雲岫配合地啓口，任由她一勺一勺地往自己嘴裡灌水。
腦子裡翻騰著，越深入思考越是絞痛。
死了，也好。
櫻之是晉南笙的二妹妹，大妹妹前幾日在海邊戲水被浪潮捲走，她獨自撐船去尋了好遠，無果而歸。沒想到系船之時，碰上了衝上河灘來的雲岫。
“這……”她想要問這是哪裡，可是喉嚨如火燒一般，乾渴得令人說不出話來，連一個字的音都無法吐清楚。
“來嘞！”
但她所感知到的疼痛並不只是來源於手掌。
“實在想不起，就別想了。”女子笑起的時候，脣邊有倆小酒窩，嬌俏可喜，“我叫晉南笙。”
應該是叫挼藍吧，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雲岫如是想著。
“棧渡”這名字也很耳熟，可是自己根本想不起“棧渡”是何許人也，長什麼樣，身長幾許，家住何地……
約摸是快死了罷。
張青往六虎子的方向遊了過去，吳問伸出手一把拽起他，而後嘆口氣，“快走吧，爺還在等我們。”
這是一處不知名的河灘。
“娘啊娘，兒爲阿孃遮風霜，莫寡歡，莫惆悵，送了兒來莫要淚兩行……”
櫻之是個伶俐可人的丫頭，她還順道帶來一個勺。
雲岫點點頭，很是困難地想要發聲，最後只念出了一個“晉”字。
晉南笙不禁撫上自己的臉，該死的，海邊風大，吹得自己這傾城容顏都打了個大折扣。過些日子去討些珠貝粉來搽搽，興許能好些？
她那日便注意到了，這海上漂來的女子，有著絕色的容顏。
腦袋很重，雙眼發黑。
雲岫的手虛虛地抓了抓，她的手，有些僵硬了，關節因小幅度動作而咯吱作響……
有人猛扎入水中，雙手自她腋下托起整個人，腳上發力，帶著她浮出水面。
燒灼感緩解後，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再需要了。
“行了，櫻之，你去那邊玩，要是二哥哥回來了，記得喚我。”
晉南笙往雲岫臉上糊著薑汁，來回端詳了好幾遍，再擡手戳了幾處碳點。
“齊活了！我的大妹妹藍姑可還滿意這張俏臉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