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誰主 渡,瓊華輾塵(一)
聶聽嵐已聽說東廂房住的是瓊華園的瓏姑娘。
論起小瓏兒原先的身世,不過花濃別院帳房先生的孫女,委實算不高貴。待朝顏郡主認了義妹,自然就與衆不同。
可惜如今是瓊華園遭難後淪落至此,她若還去俯就,未免失了身份遨。
小瓏兒進來時,聶聽嵐正在西次間領著兩名侍女整理書藉,溫和親切地敘著韓天遙在外征戰時的種種軼事稞。
侍女原是這院裡的,當日小瓏兒在此長住時早已廝混得熟了,見她過來,忙過來招呼,又道:“那位是藍大小.姐,侯爺吩咐,讓暫時搬這裡住著。”
小瓏兒聽若未聞,跟劇兒一徑走入東次間,先便道:“這茶具都是我姐姐素日用的,哪個不長眼的弄髒了?”
劇兒道:“那還了得!郡主的東西,便是砸了也不能留給賤人用!”
她揮袖掃過桌面,將茶盞嘩啦啦盡數甩落地上,又抓過那滿滿的茶壺擲出去,正擲在奔來的聶聽嵐腳邊。
聶聽嵐險些被崩裂的碎瓷所傷,忙道:“兩位妹妹,有話好說!”
劇兒哪裡肯聽,見桌上還有吃剩的茶點,怒道:“要死了,在郡主屋裡吃東西,你算哪棵蔥?插鼻子上就裝象了?”
一擡手連桌子都掀了。
小瓏兒已衝入碧紗櫥內,一眼掃過去,已冷笑道:“誰動的姐姐妝臺?這是誰的妝盒?這紅彤彤的胭脂刷猴子屁.股的嗎?也敢來髒我姐姐的地方!”
她一把拍開窗扇,將妝盒奮力一擲,竟遠遠擲到前方小池裡,胭脂水粉並些金玉簪飾嘩啦啦撒落在池水裡。
聶聽嵐緊走幾步,眼見她撒潑模樣,捏著帕子望向她,眼底已籠上水霧氤氳,“瓏姑娘,你……你怎可如此?”
小瓏兒回眸瞧見架子上搭的衣裙眼生,抓過來又往窗外扔。
聶聽嵐忙去攔時,卻見旁邊窗戶洞.開,一大包東西被重重砸了出去,卻是劇兒眼尖,已瞧見那邊一大包剛打開的衣飾鞋履等物,從另一邊砸了出去。
扭頭瞧見小瓏兒還在和聶聽嵐搶奪衣物,她跨步過去幫著小瓏兒只一扯,已奪了過來,一般地丟出窗外,然後又去尋還有哪些可疑之物。
十一武學天份極高,身邊劇兒等侍女雖未好好練過,但多少都跟著學過點皮毛,雖是花拳繡腿派不上大用場,對付聶聽嵐倒也夠了。
聶聽嵐倚在窗邊,淚水終於滾落下來,由她們再翻尋,竟不再攔阻。
侍女便忍不住,輕聲道:“瓏姑娘,藍大小.姐是客……”
小瓏兒便笑了起來,“客?把主母房間都住了的客?這是喧賓奪主,欠抽欠揍!”
那邊聽得裡面鬧起來,早已飛奔出去回稟。
趙池不放心,剛剛趕到韓府中探望,此時聞得回稟連忙跟著管事奔來,正聽到這話,不由呆住,再想不出韓府中怎會有如此無禮之人。
聶聽嵐已在哽咽道:“我與侯爺患難相依,原只想住得近些求一份安心,不想竟得罪了姑娘!既然如此,等侯爺回來我便跟他說明,搬走便是。”
小瓏兒笑道:“什麼叫跟他說明搬走便是?難道是他讓你搬進來的?我就不信,他會讓別的女人住進我姐姐的屋子!”
趙池再忍不住,上前說道:“這位姑娘,是南安侯吩咐,讓藍姑娘和他住得近些,方便就近照應。”
小瓏兒瞪向這眼生的少年,問向管事,“這是誰?”
管事陪笑道:“這位趙池趙公子,跟咱們侯爺一起回京的。”
小瓏兒便道:“哦,趙公子,南安侯這是讓你給他安排他正室夫人的住處?”
趙池怔了怔,轉頭看聶聽嵐楚楚忍淚的模樣,才道:“我只是讓她住得離侯爺近些而已!”
小瓏兒道:“可公子爺你得看清楚,這裡是正房,這是我姐姐的房間!就是我姐姐一時沒有消息,你當我是死的啊?”
她目光泠泠,明明那般秀美純稚的面龐,竟閃動著比冰底幽泉還要寒冷的光澤,狠狠盯向管事,“你也當我死的嗎?還是在咒我姐姐早死?”
管事打了個寒噤,再想不出往日嬌俏可親的瓏姑娘怎會有這麼冷嗖嗖的目光,只得道:“不敢,不敢……我只是……”
他看向趙池,以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趙池苦笑道:“姑娘,你想多了吧?何況……侯爺還沒娶妻吧?”
小瓏兒便笑起來,“那他爲何一直讓我喚他姐夫?爲何讓我姐姐住入正房?這是耍我呢,還是耍我姐姐?花濃別院之事,我不敢居功,我姐姐可實打實地救了他一條命!”
她又看向管事,“旁人不知,你們總該知道吧?莫非你們也認爲,南安侯是那種見異思遷、以怨報德的小人,連救命恩人都打算辜負?如今這天變了,瓊華園燒了,韓府也趕緊找人把她先前的住處佔了……這是生怕她再回來住?我姐姐若是膽敢過來找南安侯,南安侯是不是打算爲了這位新歡把救命恩人給活活弄死?”
最後幾個字,小瓏兒幾乎是從齒縫間蹦出,通紅的眼圈裡看不出是恨還是痛,卻幽冷得沁到骨子裡。
劇兒聽得心驚,已忍不住叫道:“他敢!我就不信南安侯竟是這樣的禽.獸!”
管事再未想到這一層,如此一想,果然似有趕逐朝顏郡主之意。
時人最重名節,便是朝顏郡主失勢,若讓這話傳出去,自家公子的聲名可真完了。
他不覺汗流浹背,忙道:“侯爺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他也不再問趙池意見,徑直向外呼道:“來人,快爲藍大小.姐收拾收拾,先搬西廂房住著吧!”
其實也不用進來收拾,聶聽嵐帶來的行李差不多已被劇兒和小瓏兒全砸了出去。
劇兒猶不解氣,嘀咕道:“死皮賴臉留在這院裡做甚?告訴郡主,她不在時南安侯弄了個侍妾回來嗎?”
侍妾……
聶聽嵐吸著氣,挺直脊樑拭著飛快滾落的淚珠,卻淡淡道:“放心,我再不濟,也不至於做人侍妾!”
她無視趙池又痛又愧的眼神,正待提裙離開碧紗櫥時,小瓏兒向窗外掃了一眼,眉眼間已收了戾氣,轉過幾分笑顏,扶向她道:“只要不住我姐姐屋子,其他都不妨。方纔我失禮了,且讓我送藍大小.姐出去。”
聶聽嵐被這麼個小姑娘鬧得顏面盡失,且不便計較,早已憋屈難言,見小瓏兒主動矮下.身段致歉,只幽暗地掃她一眼,並不曾拒絕她的挽扶。
她不會是侍妾,也不能是侍妾。
小瓏兒伏小前來挽扶,正好讓人曉得她並非誰都可以輕視的,即便是這位瓏姑娘也得低她一頭。
尚在沉吟之際,被小瓏兒挽扶之處忽然一陣刺痛,似有細針重重扎入肌膚。
“你……”
大驚之時,她再猜不出這小女孩究竟對她使了怎樣的手段,猛地甩開小瓏兒。
小瓏兒驚叫一聲,竟被甩得飛了出去,腳下便似失了平衡,身體一歪,額角已重重撞在旁邊的花架棱角上,頓時血如泉.涌。
幾人一時呆住。
“瓏姑娘!”
劇兒急急要扶時,小瓏兒已自地上坐起身來,掩著額高聲哭叫道:“我不過不許你住姐姐的房間而已,爲何對我下手這樣狠毒?”
“是你想害我……”
聶聽嵐忙擡手瞧剛纔被扎刺疼痛之處時,卻怔住了。
膚白如雪,細緻得連毛孔都看不見,哪裡有扎刺的痕跡?
劇兒瞧著小瓏兒淚水和鮮血掛了滿臉,當真又氣又恨,眼見聶聽嵐還嘴硬“陷害”,一拳便打向聶聽嵐的臉,“死賤人!臭蕩.婦!搶別人家男人還敢害我們瓏姑娘!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衆人還未及反應過來,劇兒已又一拳敲過去,生生將聶聽嵐輪倒在地,騎到她身上壓住她不許她動彈,拳頭竟如擂鼓般狠砸過去。
論起聶聽嵐體力,原也不至於比劇兒弱多少,只是她向來清雅斯文,斷不能像劇兒這樣學著市井女子打架般擡腳便踢,輪拳就砸,頓時被打得花容失色,慘叫連連。
==============================
大家一起玩陰的!哦也!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