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為大,家族里死了人,當然要先辦喪禮。即便他不來質問,肯定也有很多人會背地里嘀咕,說奶奶怎么會這么不顧規矩,忙著先給我辦婚禮。
所有人都看向奶奶,大嬸兒覺得大家現在站在她這邊了,也就不哭了,唇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奶奶的臉色愈發陰沉,嘆了口氣,說道:“平陽,真沒想到,你還有臉來質問我為什么要著急給平果辦婚禮。我倒是想問問你,你爹死的當天,我就打電話通知你了。從城里回來,只要兩個小時的公交車車程,你怎么拖到今天才回來?是我瞧不起你們,還是你根本沒把你爹放心上?!”
奶奶目光凌厲,瞪著平陽,嚇得他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奶奶又嘆了口氣:“其實,盡快給平果辦婚禮,也是你爹的遺愿。”
更多的話,她就不愿意說了:“既然你們不是來參加婚禮,那就改天再來見我老婆子吧。三兒、四兒,送平陽夫妻倆出去。”
奶奶口中的三兒、四兒,是我的遠房叔叔,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奶奶一吩咐,幾個男人,當即就去拉大嬸子。
大嬸子立刻又哭天搶地地嚷嚷開了,說:“我爹活著的時候,你們一家人把我家往死里欺負。現在,我爹死了,我們不要別的,就要我們應得的那份財產!平家一半財產都應該是我們的!”
此話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雖然法律規定,祖輩的遺產,子女應該平分。
但是,平家祖訓里卻有規定,所有的財產,只留給長子長孫,其他子孫,必須自立門戶。
因此,平家的家族史上,經常上演爭奪家產的戲碼。但是,不論在什么朝代,不知為何,都是以嫡系的勝利而結束。
據說,在我太太爺爺輩兒,也有人質疑這一家訓。父輩意外死亡后,幾個兄弟一合計,就把家產平分了。
然而,平分家產的當夜,就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情。
據說,除我太太爺爺以外,其他所有人的房子,都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全家老小,無一幸免,全被壓在了瓦礫之下,死相極慘。
為此,我太太爺爺,一輩子都生活在后悔和自責之中。
臨死時,他囑咐自己的兒子們,千萬不要試圖爭奪家產。
幾輩人傳下來的故事,現在也就當個傳說聽,沒辦法再去驗證它的真假。
大嬸子剛提出要分家產,幾個叔叔就沖她一頓吆喝,讓她別癡心妄想。
叔叔們人多,力量也大。大嬸子沒辦法,只能拍拍屁股爬起來,跟著他們往外走。
大叔也低著頭,跟在大嬸子身后,慢慢往外走去。他瘦小的身軀,跟大嬸子肥大的屁股,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禁讓人心生感慨。
他們才走出幾步,人群中,就傳來一陣手機鈴聲。劉大姐舉著我的手機湊了過來,說:“小平果,你手機響了!”
穿婚紗沒法隨身攜帶手機,我就讓劉大姐幫我拿著手機。
看一眼來電顯示,是秦風打來的。
接通電話,秦風說:“平果,你昨天讓我查的,那個報假警的人,我查到了。”
“是誰?”我忙問。
“是一個叫平陽的中年男人。”
平陽?!
我以為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說是誰?”
“平陽。”
秦風的普通話很好,咬字無比清晰,可是,他說出的這個名字,卻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慢慢爬上我的脊背,讓我一陣膽寒
。
“你們站住。”我大聲喊道。
所有人都朝我這兒看過來,正在往外走的幾人,也都頓住腳步,轉過頭。
平陽大叔之前一直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眼神,這突然一轉頭,我才看清楚,他看我的眼神竟是憎恨!
我問他:“三爺爺死的那天,你在哪里?”
平陽眼神閃爍一下:“還能在哪里,在工地里搬磚唄!”
我把手機調成免提,大聲問道:“秦風,你剛剛說,三爺爺出事那天,報假警的人是誰?”
秦風何其聰明,愣都沒打一下,大聲答我:“平陽。”
我說:“謝謝。”
掛斷手機,大叔和大嬸子登時愣住了,臉通紅。
人群中,“噓”聲一片。
“平陽,你眼睜睜看著你爹死,都不去救他!還躲在旁邊報假警,栽贓平果,你到底有沒有人性?!”五嬸兒氣得破口大罵。
三叔和四叔反應過來后,指著平陽的鼻子就開罵:“你小子,就是個畜生!”當即擼了袖子,就要打他。
“住手!”奶奶怒喝一聲。
奶奶一身布衣,站在前廳中央,整個人氣得發抖。好半天,才說:“把他倆關到平家祠堂去,三兒和四兒守著,沒我的命令,不準放他倆出來。”
三叔、四叔得令,就帶著他倆走出了平家。快走出大門時,四叔實在沒忍住,還是踹了大叔一腳。
他們走后,婚禮繼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行完禮,我和離默天齊齊跪在前廳中央的大紅色繡花蒲團上,給奶奶磕頭。
奶奶笑瞇瞇地看著我們,歲月,在她的眼角,烙刻出深深的皺紋,每一條皺紋里,都埋著太多故事。
仰頭,看著她的灰白頭發,我忽然鼻子一酸,特別想哭。趕緊低下頭去,強行忍住眼淚。
“儀式完畢,送入洞房!”司儀大伯笑瞇瞇地唱到,忽然,他的臉色一僵,目光停留在我身后。
我隨著他的目光回身看去,卻只見,大娘正撥開人群,迅速沖到我身后。
她一掌推在我的后背上,力道之大,讓我整個人差點兒飛了出去。我一下子沖到前面,額頭撞到了地面上,疼得不行。
離默天也沒料到大娘會突然回來,一看我受傷,眼眸瞬間變為紫色。
他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大娘,我知道,離默天發火,后果會很嚴重。
我趕緊拉住他,小聲說道:“不要。”
話音未落,我眼前一黑,身體里,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抽走一樣,痛得我即刻昏厥過去。
離默天一把抱住我,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驚呼和哀嚎之聲,但我,卻完全無力睜開眼睛。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的臥室里。
紅燭紗幔,標準的洞房配備。
燭光微搖,映在離默天絕美的側臉上,竟讓我看癡了,好久都不敢出聲打破這份寧靜。
良久,他回頭看到我醒了,趕緊坐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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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翻開我的眼瞼,來查看我的眼睛。
我被他這一怪異舉動,弄得很別扭,問他:“怎么了?我怎么會突然暈倒?”
離默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說:“沒事,就是撞到頭。”
但是,他的眼睛里,分明滿是擔憂和緊張。是什么事,會讓離默天都感到緊張呢?
我說:“你不要騙我,肯定有事。”
“沒有。”他別過頭去。
這時,長毛狗突然從窗外跳進屋子里,一進來就說:“沒找到她,有可能被魍靈給吸收了。”
離默天的眼睛驀然瞪大,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他說:“不惜任何代價,必須把她找回來。”
長毛狗得令,憐憫地看了我一眼,又從窗口跳了出去。
他們這是要找誰?
我想要坐起身來,可是,剛一起身,腦袋就一陣劇痛,整個人又跌回了床上。
“受傷了,就不要亂動。”離默天冷著臉嗔怪我,隨即,將右手食指輕輕點在我的額頭上。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從他的食指指尖,緩緩流進我的身體里。這種感覺,很溫暖,很舒服,很熟悉!
離默天離開太平鎮之后的每一夜,我睡覺時,都有這樣的體驗。
“原來,你從未離開過?”我挑著眉頭問他。
離默天臉紅了一下:“被你發現了。”
“那你為什么要騙我奶奶,說你離開太平鎮?”我問。
離默天身形一動不動,手指始終點在我額頭上:“我沒有騙她,我是真的離開太平鎮了。”
“騙人,你明明每天夜里都在。”
“夜里在,白天又不在。”
我愣了一下:“那你白天干嘛去了?”
“辦證呀!”離默天說。
我:“……那些假證用得著辦這么多天?”
“假證?”離默天蹙眉,沖我,“呵呵。”
“難道那些證是真的?”我都驚了。
“真證假證,你高興就好。”他說得輕描淡寫,手指從我額頭上移開,我感到舒服多了。
本來就知道這家伙有錢,存了那么多古董,光是文成公主用過的絲帕,就有一打,能不富裕嗎?
“你把你的古董都賣了,換了這些資產?”我猜測。
離默天點頭:“賣了一部分。”
我眨眨眼睛,只賣一部分,就壕成這樣。如果全賣了,會怎樣?我完全不敢想象。
“不能全賣了。”離默天讓我躺好,給我蓋好薄被,“還要留些遺產給你,和……我們的孩子。”
離默天看著我的腹部,笑得很開心。
我一個大白眼丟過去:“滾。”
“好,我滾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睡覺喲!”說完,離默天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喂,你是一個人,哦,不,僵尸,僵尸也姑且算個人吧。放著好好的門不走,跳窗戶算怎么回事?
當我意識到我在吐槽什么的時候,我就發覺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正常人該吐槽的是,喂,離默天,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許你出去野?
不過,轉念一想,正常人,誰會嫁給一個僵尸呀?!
我出聲喊他時,人家早飛出幾里地了。
我盯著桌子上的紅燭,默默地生悶氣。哼,有種就別回來!回來就讓你睡地板!
院子里,忽然傳來一聲野貓的驚叫聲。
我本來沒當回事,隨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卻看到平安正站在窗口,一臉慘白地看著我。
我一驚,慌忙坐起身來,都沒來得及穿鞋,就跑出臥室。
“平安,你回來啦!”我驚喜。
平安一直站在我的窗戶旁邊,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扎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兒,我看清她臉的一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