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好端端地睡在床上,而,那只手,卻是從身后伸過來。
我渾身一顫,猛然坐直身子,脊背一陣發涼。梗著脖子,慢慢轉過頭去。
然而,背后什么都沒有!
是幻覺嗎?
我顧不得多想,又擰了把濕毛巾,趕快給平安擦身子。我不停地擦,不停地擦,此刻,我心里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救活平安!
奶奶聞訊趕來,一言不發地坐在桌旁。但是,從她木然的表情里,我能看出來,她也在很害怕。
王伯帶著鎮醫院的李院長,快步走進房間。
李院長仔細檢查了一遍平安的身體,本就嚴肅的臉色變得愈發沉郁。
李院長說:“從來沒見過這種病癥,趕快送市醫院。”
王伯答應一聲,立刻打電話叫了車,我們幾人合力才把平安抬上車子。
我跟王伯陪平安去市醫院,我讓平安平躺在后座,頭枕在我腿上,仍舊在頭上給他搭一塊濕毛巾。
車子發動的一刻,耳邊,忽然傳來了平安的聲音:“平果,我快死了。我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喜歡我。我不是你弟弟,我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你能喜歡我一次嗎?就一次。”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最后,幾乎是在卑微地乞求。
而我卻不能喜歡他,只因為,他是我弟弟!
我偷偷把小鬼頭放出來,問他:“你看得到平安嗎?”
小鬼頭點點頭,說:“他就坐在你身旁。”
我轉頭看去,卻什么也看不到。
我大聲吼道:“臭小子,玩什么臨死訣別?很好玩嗎?快滾回你身體里去!你要是敢死,看姐怎么收拾你!”
王伯聽到我說話,錯愕地回頭看我,小鬼頭卻說:“他消失了。”
我渾身一顫,趕緊去探平安的鼻息,雖然極度微弱,但,還是有的。
我問小鬼頭:“他消失,意味著什么?”
小鬼頭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把他收回翡翠手鏈,這時,司機毫無防備地一個急剎車,差點兒把我跟平安都甩到前面去。
剛想問司機怎么回事,一抬頭,卻看到季小清正張著雙臂,站在車頭前面。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車頭都已經碰到她的腿了,她卻仍能面不改色。
司機緩過神兒來,氣得打開車窗就大罵:“你這個小姑娘怎么回事?突然沖出來攔車,不想活了?找死也不要連累我!”
季小清卻好像完全沒聽到司機的叫罵一樣,仍舊保持攔車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車頭前。
她在說話,我在車內聽不清楚,但,從她的口型判斷,她在說:“把平安還給我!”
仍舊是那種冷漠肅殺的眼神,雖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兒,氣勢卻十足得嚇人。就連剛剛還在叫罵的司機,多看她兩眼后,也不敢多說一句。
一時間,車內的我們和車外所有圍觀的人,誰都沒有說話。本該喧鬧的黃昏長街,忽然靜得沒有一絲聲響,整個太平鎮仿佛忽然變成了一座死城。
季小清走過來,拉開后車門,坐了進來。
她忽然從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架在了司機的脖子上:“往十方山上開。”
司機本就被她的氣勢嚇到了,現在,又被刀架脖子上,自然會乖乖聽季小清的話。再次啟動車子,轉了個方
向,就朝十方山開去。
季小清坐在平安腳那邊,側頭看著平安的臉,眼神忽然變得溫柔如水。
她用左手食指,輕輕觸摸平安的臉頰,小聲地說道:“平安,別怕!我來了。”
我虎視著她,大聲說道:“季小清,你不要胡鬧,平安現在命懸一線,必須要立刻去醫院。”
季小清冷哼一聲:“你把他送進那群庸醫手中,是想置他于死地嗎?”
“你瞎說什么呢?醫生會治好平安!”我氣急,“季小清,念在你是季明妹妹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如果你敢妨礙我救平安,我一定饒不了你!”
“就憑你?!”季小清一雙明亮的眸子,陡然射出寒光,定定地看向我:“原話奉還給你,如果你敢妨礙我救平安,我現在就殺了你!”
這時,汽車已到了十方山腳下。
季小清說:“停車。”
司機慌忙踩下剎車,季小清伸手來抱平安,我死死抱住平安不放:“別碰我弟弟!”
“他是我的!”一股山風從車窗吹進來,迎頭吹在季小清臉上,她的頭發被吹得隨風亂舞,整張臉都變得猙獰起來。
一直坐在前排,默不作聲的王伯,這時忽然轉過頭來,對我說:“大小姐,讓她帶少爺走吧。”
我一愣,季小清忽然發力,一把從我懷中奪走了平安,半扶半抱著,把他帶下了車。
平安一米八幾的個頭兒,壓在季小清小小的身體上,幾乎把她全部蓋住。
我立刻追下車:“不行,你不能帶平安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季小清回頭,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奇跡發生了,平安踩上地面以后,竟然慢慢站直了身子。跟隨著季小清,慢慢朝山上走去。
他倆走路的動作,跟昨天晚上,季小清走路的動作,一模一樣,腳底一直都沒有離開地面。不過,從平安夢游一般的走姿來看,他根本就沒有醒過來。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我的心猛然一顫,拔腿就要追上去。然而,這時,我竟發現,我的腳像是黏在地上一樣,根本就動不了!
季小清回過頭來,不屑地對我冷笑一聲:“平果,咱們倆的賬,我會找你慢慢算!”
“我跟你能有什么賬?”我驚訝。
季小清并不理會我的問題,拉著平安的手,繼續慢慢往山上走。
我此刻動彈不得,立刻握住了玉墜,剛要把長毛狗放出來,王伯卻攔住了我。他下車,走到我面前,說:“大小姐,你沒看出來嗎?少爺他根本就不是生病。”
我當然知道平安并不是發燒,哪有人燒到那個溫度的?
“這位季小姐,經常跟少爺在一起,是少爺的好朋友。她一定不會害少爺。”王伯又說。
“那她能救平安?”我反問。
王伯被我問住了,久久都沒能答上來。
我氣呼呼地站在原地,看著季小清和平安越走越遠,等我的腳恢復自由以后,再往山上看,哪里還有他倆的影子?
我也不顧王伯的阻攔,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山路崎嶇,我一口氣跑到小木屋時,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來。我扶著大樹,喘了會兒粗氣,這才發現,小木屋的門被鎖著。從窗戶看進屋里,一個人都沒有。
季小清把平安帶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很緊張,趕緊打電話找時
菡,要來季明的號碼,然后撥通。
號碼剛一撥通,我就聽到,屋子里,傳來手機鈴聲。從窗口望進去,在桌腳邊的地面上,看到了季明的手機。
正常人,不會隨便把手機扔在地上。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季明好像是出事了。
我一縱身,從窗口跳進房內。念動口訣,把長毛狗放出來,然后,拿起季明的手機,給他聞。
長毛狗虎視我一眼:“你當我是什么?”
你是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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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放它出來,我都要陪著笑臉:“你們犬類的鼻子就是超級跟蹤器,大哥,求你幫幫忙,我朋友可能出事了。”為了給它面子,我特意用了委婉又學術的“犬”字來代替了“狗”字。
長毛狗沖我一齜牙:“你才是犬類,你們全家都是犬類!”
長毛狗沖我發完飚,又化作一道紅光,飛回了玉墜里,非但不幫忙,還丟下一句:“沒有正經事兒,就別來打擾我!”
要用什么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養條狗養成了祖宗!到底誰是主人?!還把你給慣出毛病來了,咋地?怕別人說自己是狗,就別找個狗類祖先呀!
我在心底一陣吐槽,最后,只能嘆口氣,誰讓人家實力強呢?這年頭兒,誰厲害誰就是老大,不分種族。
我在木屋里仔細搜尋了一遍,想要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最終,在地板的縫隙里,發現了一些干涸的血跡。趴在地上,湊上去聞了聞,還能聞到血液特有的腥氣。
這是誰的血?會不會是季明的?
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我再次從窗戶跳出屋子,此時,太陽已經落下。山中的樹木,被風吹得左右晃動,已經有了些深夜老林的陰森感。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墳地,壯了壯膽子,朝那些墳包走去。
不論是找平安還是找季明,都應該去墳地里找一找,因為,那是季明兄妹倆常去的地方。
現在光線已經很暗了,我本來就有些輕度近視,在這樣的光線下看東西,已經有些模糊了。
因為山里蛇多,我就折了條干樹枝,在腳前的野草里掃來掃去。草里偶爾有些動靜,都能把我嚇個半死。
我強忍著極大的恐懼,慢慢地巡視過一整片墳地。多數墳都只有一個土堆,沒有墓碑。有的墳有墓碑,不但有墓碑,墓碑上還貼著遺像。
我獨自一人走在墳地里,一不小心看了眼墓碑上的黑白遺像,就嚇得“哇”得大叫一聲,跑開老遠。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走完一整塊墳地。然而,我真的走完了,走完后,還是沒有找到任何一個人!
“你們到底在哪兒?不會讓我把整座山都翻過來吧?”我嘟囔了一句,慢慢朝山上找去。
因為我一個人實在是太害怕了,我又把小鬼頭放了出來。我發現,在我隨身攜帶的這些鬼,還有某只犬類里,只有小鬼頭最可靠了。
小鬼頭一落到地上,就四處張望了一番,而后滿臉詫異地跟我說:“這里很不對勁兒。”
“怎么了?”我邊往山林走去,邊問他。
小鬼頭撓撓頭,說:“那些墳里面,怎么一個鬼魂都沒有?”
墳里沒有鬼,跟家里沒有人,是一個概念。一家兩家沒有人,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個村子都沒有人,就變成人人畏懼的鬼村了。
那么,一整塊墳地都沒有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