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雲(yún)飛揚的心事
雲(yún)飛揚坐在天興樓靠窗的一間屋子裡。
這間屋子寬敞明亮,從樓上向下望去,車來人往的鬧市就在眼前。這是這座城裡最好的酒樓,說它好,倒並不是因爲它裡面的東西最貴,也不是因爲這裡的名氣最大,而是因爲它是這條街裡唯一能夠看到整條鬧市的酒樓。
人有的時候很奇怪,憋足了勁往鬧市裡擠,卻偏偏喜歡藏在安靜的角落裡看人來人往。
也許人天生就是害怕孤獨的。縱然有的人天天高朋滿座,賓客迎門,也難免他會不孤獨。那也許只不過是他爲了掩飾孤獨而作的掙扎而已。孤獨是印在靈魂深處的,如果你真的孤獨,那種痛苦就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在這間屋子裡,可以清清楚楚的一邊觀賞街上的美景,一邊慢慢的品嚐著美酒,偶爾有風吹來,送來一陣陣涼意,實在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因爲你可以隨意的看一看下面的風景,你什麼時候看,這風景就什麼時候在,而且還在不斷的變化著,流動著。最難得的是你可以隨時看到下面的人,而下面的人卻絕對看不到你。
這也是雲(yún)飛揚選在這裡喝酒的一個原因。他不願意別人看到他,因爲他現(xiàn)在任何人都不想見。他不想見任何人,只因他的心裡充滿著煩悶和痛苦,這種痛苦不是常人能夠體會到的,同樣更不可能理解。
當一個人的痛苦是深深的印在心裡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去找人傾訴。因爲這個時候的你在別人眼裡多少有些顯的古怪而又難以理解。除非這個人真正的能夠知道你的痛苦的根源,除非這個人是個理性的人。
雲(yún)飛揚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理解,這些都幫不了他。所以他的痛苦是實實在在的,只有他自己咬牙承受。
如果你不曾經(jīng)歷過他經(jīng)歷過的事,你是不會體會到他的那種痛苦的。
如果你要是經(jīng)因過他經(jīng)歷過的事,你是不是也會像他一樣痛苦?
雲(yún)飛揚仰頭喝了一杯酒,酒雖然是好酒,他卻喝不出什麼滋味。因爲有一個人的出現(xiàn),又深深的勾起了他的往事。他嘆了口氣,思緒已經(jīng)飄回到了從前……
二 往事不堪回首
他三歲練劍,七歲就以一招家傳絕學“普陀西來”一劍斃掉了縱橫山西的大盜陀螺劍。當時他稚氣未脫,而那一招“普陀西來”卻是一招極其莊重的招式。當年他迎風而立,衣衫飄舞,活脫脫一個靈童下凡。圍觀的江湖人士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連好都忘了喊,從此他就得了小靈童普陀劍的美名。
當時他爹爹雲(yún)太極正好以一柄劍力壓江湖十大名劍,博得了天下第一劍的美名,這一下雙喜臨門,雲(yún)家寨頓時名揚天下,被江湖上尊爲劍術的泰斗。而他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天份,更是令江湖人士稱奇不已。
再加上雲(yún)家和司徒家族又是世交,所以當時的雲(yún)家寨當真是如日中天,要雨得雨,要風得風。
但江湖風雲(yún)變幻,反覆無常,他的兩個哥哥分別在兩次追殺盜匪中被對方殺死。痛失愛子的雲(yún)太極一怒之下萬里追殺,終於將殺死自己兒子的盜匪斃在劍下。哪知喪子之痛加上連日追殺仇人的勞頓奔波竟然讓他一回到家就一病不起。到得第二個月上,竟然撒手而去。雲(yún)太極早年喪妻,並未續(xù)絃,雲(yún)飛揚小小的年紀,竟然一下子變成了孤兒。
當時的雲(yún)飛揚纔不過十一歲,司徒山莊的莊主司徒超見雲(yún)家寨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主持大局,只好將寨子接了過去,幫著雲(yún)家打理。而云飛揚則從此便成了司徒山莊裡的人。司徒超將他接過去後,一直便將他視如已出,不但單獨把雲(yún)家的劍法親自傳授,而且將司徒山莊的劍法也傾囊相授。
幾年後,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每日裡和司徒笑雪、司徒笑晨一同練劍。他不但練司徒家的劍法,也練雲(yún)家的劍法,其中還有柳如風的劍法,總之司徒山莊每一位高手的長處,他都能夠了熟於胸。劍法上的成就已經(jīng)足足讓每一個見過他的人堅起大拇指,不禁大聲讚歎:真不愧是雲(yún)太極的兒子。
被人誇獎總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但誇獎多了,人就會飄。那時候他雖然已經(jīng)長大了,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尤其對江湖上的事,多半也只是聽柳如風等人說給他聽而已。
年輕就會犯錯誤,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如果你敢說你從來沒有犯過錯誤,那可能是因爲你根本就沒有長大而已。所以我們不應該總是把別人的錯誤牢牢的記在心上,也不必把自己的錯誤太過於當一回事。
雲(yún)飛揚當然也不例外。雖然他的劍法已經(jīng)遠遠的超過了許多江湖高手,但年輕就是年輕,和武功高低一點關係也沒有。就像做一件事,讓有經(jīng)驗的人做和沒有經(jīng)驗的人去做,就是會有巨大的差距一樣。
二十歲那年,他聽說江湖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專門用劍的獨行大盜,名字叫牛橫。兩個月內(nèi)竟然連做了十幾件大案,殺死殺傷的江湖人士,公門名捕不計其數(shù)。一時間竟然橫行南方七省無人能敵。那時的雲(yún)飛揚正年少氣盛,意氣風發(fā),他雖然年少成名,但卻再無建樹。雖然他的劍法得到了太多人的稱讚,但這許多的稱讚卻讓他很不開心。
啊,雲(yún)公子真不愧是雲(yún)太極的兒子,虎父無犬子……。
雲(yún)太極就是雲(yún)太極,就連他的兒子也是不世出的天才。
唉,雲(yún)家的的劍法真是了得,難怪雲(yún)太極當年能博得天下第一劍的美名……。
看看,我就說嘛,雲(yún)太極的兒子不可能是草包一個嘛。
三 意料之外的失敗
本來雲(yún)飛揚聽到有人稱讚自己的父親他是很高興的,可是漸漸的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人們記住的只是他的父親,只是曾經(jīng)的雲(yún)家寨,只是曾經(jīng)的雲(yún)家劍法。雖然這好像已經(jīng)是天下公認的稱讚,但卻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少年成名,他天縱奇才,可是卻沒有人這麼說過,人們其實早已忘記了那個曾經(jīng)七歲成名的小靈童普陀劍,有的只是現(xiàn)在這個靠父親留下的劍法博得一聲喝彩的雲(yún)飛揚。
他懷疑再過十年是不是江湖人連雲(yún)家的劍法也會忘記,江湖中人才輩出,雲(yún)家的劍法也許真的就會消失在浩瀚的武林之中,到那時,怕是江湖中人連他就是曾經(jīng)的雲(yún)家寨雲(yún)太極的兒子都要忘記了。
所以他不開心,很失落,因爲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完成父親的心願,讓雲(yún)家的劍法在他的手上再次發(fā)揚光大。他常常在心裡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父親在九泉之下看到自己重振雲(yún)家的聲威。
這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己一定要練成天下無雙的劍法,成爲像父親一樣縱橫天下的英雄。只有那時,他才能讓別人真正的承認自己,才能真正的承認雲(yún)家並沒有因爲父親的離去而倒下。因爲他雲(yún)飛揚還在,因爲他雲(yún)飛揚是天下第一劍客。
現(xiàn)在機會來了,他決定殺死牛橫。他要讓人知道,他不光是雲(yún)太極的兒子,更是一個劍客,一個無敵的劍客,他要證明曾經(jīng)的雲(yún)家並沒有倒下,而是更強了,因爲他一定要比父親更強。
他溜出司徒山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司徒笑雪竟然也偷偷的跟上了他,在司徒山莊,每個人都知道他和司徒笑雪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自從他來到了司徒山莊後,司徒笑雪就和他成了形影不離的一對,每個人都知道,司徒笑雪遲早是要嫁給雲(yún)飛揚的,他們兩個就像是一對金童玉女,男的眉清目秀,女的溫柔可人,真是說不出的般配。況且兩人又是那麼的情投意合,這近乎完美的一對簡直都要到了讓人嫉妒的地步。
所以司徒笑雪跟在他後面,他也沒有點破。反正牛橫就要死在自己的劍下,讓自己心愛的人看看自己的劍法有多高,本來也是他早就想的。他要讓司徒笑雪明白,自己要嫁的這個人,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俠客。
哪個少年人不想在心中的她面前出盡風頭?哪個少女不希望自己的他風光無限?
可是事情卻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牛橫畢竟不是一般的土匪強盜,他的劍法遠比常人想像中要高出許多,人也比常人想像的的要狡猾十倍,他不但江湖經(jīng)驗豐富,而且心狠手辣,詭計多端。
而云飛揚卻幾乎沒有什麼江湖經(jīng)驗。
所以當雲(yún)飛揚找到牛橫後,卻並沒有取勝。雖然他的劍法遠遠的要比牛橫的劍法高出許多,但他卻並沒有殺得了他,牛橫的江湖經(jīng)驗卻遠比雲(yún)飛揚高幾十倍也不止。雲(yún)飛揚不但沒有殺得了他,反而差一點死在對方的劍下,如果不是司徒笑雪及時出手相助,他也許就死在了牛橫的劍下,如果不是牛橫對雲(yún)家和司徒家族劍法實是大大的忌憚,死的更有可能就是他們兩個。
四 從頭到腳的打擊
這件事對雲(yún)飛揚的打擊太大了,這已經(jīng)不是失敗,而是一種難以洗刷的恥辱。
他一直引以爲榮的雲(yún)家劍法不但沒有在自己的手上發(fā)揚光大,反而大大的丟了雲(yún)家的臉,雲(yún)飛揚當時差一點沒有橫劍自刎。
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打擊是,牛橫從此在江湖上大放謠言,說自己沒有費吹灰之力便打敗了雲(yún)太極的傳人,雲(yún)家的劍法實是有名無實的花架子,如果雲(yún)太極還在世的話,真想會一會他,看看他雲(yún)家的劍法到底有什麼了不得,敢擔得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如果雲(yún)飛揚這樣的劍法都可以稱是天下第一劍的真?zhèn)鳎撬M倒是無可爭議的天下第一劍了等等。
這真是一種從頭到腳的打擊。這種打擊對於一個雄心勃勃的人無疑是致命的。
雲(yún)飛揚在飽受了這場羞辱後,三個月不曾開口說話。司徒山莊裡的人輪流著去開導他,他卻只是面無表情,既不說話,也不流淚。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這個曾經(jīng)被人視爲天才少年的人還能不能從這場打擊中走出來。
這期間唯一能夠和雲(yún)飛揚交流的只有司徒笑雪,但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只是司徒笑雪每次和雲(yún)飛揚見過面後總是要淚流滿面的一個人哭泣,而云飛揚和他說的話,卻誰也問不出來。
三個月後,雲(yún)飛揚便忽然從司徒山莊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走的,什麼時候走的,那時已經(jīng)沒有人會去注意他,只知道那個曾經(jīng)的天才少年,天下第一劍的傳人云飛揚已經(jīng)不存在了,現(xiàn)在的他,比一塊木頭好不到哪裡去。
司徒超在聽到這件事後,沉默了許久,終於道:“讓他去罷,我們對他也許過於溺愛了,這也許真的是害了他,他註定要成爲他爹那樣的人,因爲他的骨子裡流著的是他爹爹的血。”
雲(yún)飛揚嘆著氣,每當他想到這段往事時,他的心裡除了那場失敗帶來的陰影,還有許多的感激,如果沒有司徒山莊的收養(yǎng),他又哪裡會有今天,也許他早就已經(jīng)死在江湖人的刀下了,司徒山莊不但給了他無私的愛,更給了他無盡的溫暖,可是他卻沒有爲司徒山莊做過什麼。
雲(yún)飛揚嘆著氣,將滿滿一杯酒倒進了口中,思緒又飄進了回憶中。
那三個月裡,他想到的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死。他給雲(yún)家丟了臉,抹了黑,曾經(jīng)的雲(yún)家寨是多麼的輝煌絢麗,那已經(jīng)是江湖劍客的聖地。而自己的父親,又是多麼的威風八面,豪氣干雲(yún)。
而自己呢,除了活在父親曾經(jīng)的光環(huán)之下,又何曾有什麼建樹,連一個牛橫都要恥笑自己,自己是多麼的沒用。
五 司徒笑雪
可是司徒笑雪卻從來沒有嘲笑過他,更沒有對他的失敗表示出一點的鄙視失望,她不但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照顧著他,陪伴著他,而且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和他一起分擔著他的痛苦。他能夠挺過來,只因爲司徒笑雪的一句話,那就是:不論你以後經(jīng)歷著什麼樣的事,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因爲我相信,你能夠做到最好。
從那時起,他開始學會慢慢的遺忘,慢慢的重新找回自己。他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自己,只要有司徒笑雪一個人愛護著自己就足夠了。
但人要成功,總要付出代價,許多代價往往是沉重的,痛苦的,但如果你想成功,你就必須學會自己承擔痛苦和寂寞。
所以他必須要離開司徒山莊,他要到江湖上去練劍,他要重新找回雲(yún)家寨的尊嚴,找回父親曾有的輝煌。
光有無敵的劍法是沒有用的,他要練無敵的劍。
當司徒笑雪聽到他的想法時,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zhuǎn),然後她平靜的道:“很好。”雲(yún)飛揚道:“我們,也許要很長的時間不能再見面。”司徒笑雪長長嘆氣,道:“我等你。”
他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哭,自從他拔劍殺人之後,他就不再哭了,因爲他的父親在那一天,告訴他:你,從今天開始就是個男人了。”爲了這一句話,他遇到多大的事,都不曾再哭過,就連敗在牛橫的手下時,也不曾哭。
可是那一天,他卻哭的像個孩子。
司徒笑雪如果和他鬧,要挾他,也許他就會一咬牙走掉。可是司徒笑雪沒有,她理解他,更重要的是她崇拜他,擁護他。他就是他心中的神,不管他怎樣,她都會一如既往的愛著他,用自己的一切擁護著他,也許雲(yún)飛揚讓她去死,她連爲什麼都不會問,就會拔刀自刎。
如此執(zhí)著的愛他怎麼會不牽腸掛肚,日夜思念的感動著。
他走了,司徒笑雪卻總是不際不離的跟著他,有時候他知道司徒笑雪就和他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她就會投入自己的懷抱,可是他卻只能咬牙挺著不讓自己衝出去,因爲他知道,一旦自己衝出去,就再也離不開她了。他也知道司徒笑雪有好幾次是有機會撲到自己的懷抱的,可是她也強忍住了,這是多麼殘忍而又折磨人的事。他知道司徒笑雪比他承受的痛苦要多得多,因爲自己的心思還可以放在劍上,而司徒笑雪的一片癡心卻全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也很慶幸司徒笑雪能跟在自己的身後,因爲這樣至少能讓自己知道她還過得還好,知道他就在自己的不遠處,知道她在時時刻刻的牽掛著自己。一想到這些,他就能夠?qū)P闹轮镜木殑Γ仓溃@是司徒笑雪故意這樣做的。
每當想到這些,雲(yún)飛揚的心裡就會有一種揪心的痛楚,他發(fā)誓一定要練成絕世的劍法,一定要重振雲(yún)家寨的輝煌。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將司徒笑雪迎娶到雲(yún)家寨,在天下英雄面前讓司徒笑雪風風光光的成爲自己的妻子。一定要給司徒笑雪最好的幸福日子。
雲(yún)飛揚看著桌子上的一隻酒杯,那是一隻既小巧又精緻的女人用的酒杯,酒杯是純白的羊脂玉雕成,晶瑩剔透的酒杯內(nèi)壁上有四個精巧別緻的字:司徒笑雪。
這四個字是司徒笑雪刻上去的,字就在杯口,只要一飲灑,嘴脣就會碰到杯口這四個字。這是司徒笑雪送給他的,就在他走的前兩個晚上,司徒笑雪含著淚親手放在他的手上,對他說:“每當你想我的時候,就用他來喝酒吧,你喝酒的時候,就等於吻著我的嘴一樣。
這個酒杯他從來都視如珍寶,輕易不肯拿出來一用,只有在自己在劍法上又進了一步時,他才捨得拿出來飲上一杯酒,說一些醉話。
今天他又將這隻杯拿了出來,杯中有酒,雲(yún)飛揚道:“雪兒,我又成功了一步,今天我終於用雲(yún)家的劍法成功的破掉了閻羅雙盾那兩個敗類的鐵壁合圍,這成功是你給我的,所以你陪我喝了這一杯。”
六 橫客臨門
他舉起酒杯來,慢慢的飲進這杯酒,又將那酒杯小心的收了起來。正當他收好酒杯時,天興樓下忽然起了一陣騷亂,只見街中有兩個人大搖大擺的向天興樓走來,街上的行人有的躲閃不及,被走在前面的一個左一推右一搡,個個被摔的鼻青臉腫,七葷八素。那推人的人雖然長的白白胖胖的,卻顯然是身懷武藝,鐵塔般的漢子在他的手上也只不輕輕一下,便扔到一旁去了。
行人雖然怒不可支,卻也沒有一個敢出頭阻止的。因爲天興樓向是武林中人常常聚集的地方,老百姓看的多了,自然也都知道這些人惹不得,摔一蛟總比被打個半死強多了。所以這白胖子雖然把這街攪的亂七八糟,烏煙樟氣的,卻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的多說一句。
雲(yún)飛揚的眉頭皺了皺,他認得這兩個人,前面那個囂張拔扈的白白的胖子是冒煙島的老三三冒煙。另一個是江南的五毒掌,本來他也約了這兩個人一同赴吸血刺蝟在樹林裡的約會,但不知怎的這兩個人卻沒有赴約,今天在這裡撞上了,算他們倒黴。
雲(yún)飛揚正想從酒樓上一躍而下,拔劍將這兩個江湖敗類除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五毒掌的後背上有一張字條,上面有大大的幾個字:我是五毒掌。雲(yún)飛揚差一點沒有樂出來,江湖中人每個人幾乎都有自己的名號,這本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可是像這人這樣把自己的名號掛在自己背上的卻決對沒有。況且這五毒掌並不是什麼善類,害過的人比滿天亂閃的星星還多,江湖正派人士不知有多少想要置他於死地,只是這五毒掌人鬼的很,想找到他實在不是容易的事。現(xiàn)在五毒掌這樣的在街上招搖,用不了三個時辰,就會有江湖人士來要他的命,就算他的五毒掌的掌法極爲狠毒,但江湖正派人士中武功高強的又豈在少數(shù)。況且正派人士一呼百應,他就是真的長成個三頭六臂,也怕要被人剁成個百十來塊。他就是個傻子,也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
雲(yún)飛揚想了想,慢慢的又坐了回去。五毒掌這一折騰,倒還真的把他的好奇心給鉤起來了。左右沒有事,倒要看看這兩個人想搞什麼花樣。他將一隻大大的斗笠往頭上一罩,來到大堂中坐了下來。不一會,那三冒煙和五毒掌便進了天興樓。三冒煙大刺刺的走在前面,看著店小二道:“給老子來間最好的包房。”店小二陪笑道:“喲,大爺,您來的不巧,包房已經(jīng)坐滿了。”三冒煙哼了一聲道:“那大爺我就湊和著坐大堂吧,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菜,都給大爺我來一份。”店小二愣了一下,道:“大爺,我們這裡好酒不下十種,好菜嘛……。”三冒煙翻了翻白眼,道:“怎麼?你是怕大爺我付不起飯錢嗎?告訴你,老子今天就想爽一下,叫你上,你就上,惹急了老子我,信不信要你好看。”那小二急忙道:“大爺您誤會小的了,來到這裡的,都是我們的財神爺。小的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得罪您啊,只不過這菜上多了,小的怕浪費了大爺你的銀子就不好了。”三冒煙道:“你要是再費一句話,我保證你就會浪費舌頭了。”他拔出一柄刀來,猛的插在桌子上,金光一閃,那刀柄竟然是純金打造的。那小二看著那金光閃閃的刀柄,伸了伸舌頭,一溜煙似的不見了。
七 兄弟相稱
酒菜上來後,那三冒煙便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嚼了起來。那五毒掌卻不動筷,但坐在那裡喉頭涌動,顯然是饞蟲已經(jīng)爬到了喉嚨口了。過了半天,他似乎終於忍不住了,輕聲的咳了一下,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三,三兄弟,你……”三冒煙擡起頭來,口中叨著一隻雞腿,東看看西瞧瞧,就是不向五毒掌看。五毒掌靦著臉道:“是我,是我在和三兄弟說話。”三冒煙啊了下含糊不清的道:“我說怎麼這麼耳熟呢,五毒老兄怎麼還客氣上了,什麼事?”五毒掌看著三冒煙嘴上叨著的雞腿嚥著饞涎道:“能不能?這個,給我吃一點,我,我也鋨了。”
三冒煙胖胖的臉上叨著只雞腿,顯得又難看又滑稽,卻把一張又胖又油的臉都湊到了五毒掌的面前,道:“嗨,五老兄要是鋨了,就放開肚皮吃嘛,這頓飯我請客,別客氣,別客氣,來,來。”他說著把整隻酥骨雞都推到五毒掌的面前,道:“快吃,這邊還有呢,這個是東坡肉,哎呀,這裡還有西湖的大閘蟹,吃呀,別光看著,不吃一會剩下了也得喂狗去。”五毒掌臉脹的通紅,似乎氣的要爆炸了,但憋了半天,終於還是低三下四的道:“我,我的這個,唉,不方便,麻煩三兄……”三冒煙壞壞的一笑,道:“怎麼,難不成要小弟餵你?”五毒掌苦笑道:“小弟落了難,得了失心瘋,不要臉,罵了三兄,還望三兄念在曾經(jīng)……。”他想了半天,似乎想不出兩人曾經(jīng)有過什麼同生死共患難之事,只好紅著臉道:“是小弟不要臉,三兄你就當我是隻亂咬亂叫的狗,別放在心上。”
三冒煙嘆了口氣,一拍大腿道:“唉,我三冒煙人雖然有點缺德,但還是願意交朋友的,尤其是五兄這樣功夫好又明事理的朋友,罷,罷,我就認了你這個兄弟。”五毒掌立刻道:“那都是江湖中人污衊三兄,三兄能夠拿我這樣的人當朋友,足見三兄的胸襟是多麼的……。”五毒掌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三冒煙塞進嘴裡的一隻雞腿噎了回去。他好像是餓壞了,只聽“咯嘭咯嘭”一陣響,竟然連骨頭都沒有吐就吞到肚子裡去了。由於吃的太急,不禁被噎的直翻白眼,差點沒有背過氣去。三冒煙一堅大拇指道:“好牙口,難怪江湖上的人都說五老兄吃人不吐骨頭,看來五老兄的確是有過人的本領。”五毒掌伸著脖子挺了半天,總算緩過一口氣來,尷尬的笑了笑,道:“三兄取笑了,江湖傳言豈可輕信,江湖上都說宋氏兄弟如何了得,還不是讓三兄三下五除二就全都給報銷了。剛纔吃的難看點,還望三兄不要見怪,兄弟我這是餓壞了。”三冒煙叭嗒著一張油嘴,啊了一聲道:“嗨,難得五老兄如此看得起我,五老兄餓了就放開肚皮吃好了,我請客,別客氣,別客氣。咱們既然兄弟相稱了,你要是客氣,我就生氣了。”五毒掌陪笑道:“如此就有勞三兄了。”他等了半天,見三冒煙再無動靜,只自顧自的狂吃猛嚼,不禁飢火難耐,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道:“三兄。”三冒煙猛的擡頭,用一雙油光光的手抹著白白胖胖的臉,看著五毒掌道:“咦,五老兄怎麼光看著啊,快吃啊,這麼多的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下。”五毒掌的臉陣青陣紫,顯是心中氣苦,但終於還是強裝著笑臉道:“不會不會,憑我和三兄的關係,我怎麼也不會客氣,只是兄弟我的這雙手……。”三冒煙猛拍腦門,一個勁的道:“哎呀呀呀呀呀呀呀……瞧我這豬腦子,我怎麼忘了五老兄已經(jīng)變成了個殘廢了,唉,怨我怨我。”他一邊說著一邊往自己的嘴裡裡塞一隻大閘蟹,嗚嗚嘟嘟的道:“我來喂五老兄,唉,看我這人就知道自己吃,卻忘了我的好兄弟五老兄還沒有吃呢。”
他說的好聽,拿起來的卻是一支自己吃剩下的雞腿塞進了五毒掌的嘴裡。五毒掌的臉雖然比苦瓜拉的都長,但畢竟雞腿上還有點剩肉,咬了咬牙,還是比一隻狼還貪婪的吃了下去。
有得吃就比餓肚子強,這他倒比誰都明白。
五毒掌一邊吃,三冒煙一邊看著他道:“在江湖上混,什麼事也不用放在心上。你要學一學兄弟我,就是親孃死了我也要先飽了肚子纔去埋,否則還怎麼活得下去?兄弟我養(yǎng)的這麼胖,就全憑這點本事了。”五毒掌用力嚥著唾液道:“不錯,三兄是人中豪傑,所以纔會有如此寬廣的心胸,小弟自愧不如。”三冒煙堅起大拇指舉到五毒掌的胸前,讚道:“好兄弟,夠意思。”五毒掌道:“既然是兄弟,小弟就不客氣了,小弟還有一事想煩勞三兄相幫。”三冒煙道:“五老兄但說無妨,咱既是兄弟,客氣就沒有意思了。”五毒掌壓低聲音道:“兄弟的懷裡有二十萬兩的銀票,這一路來多虧了三兄的照顧,三兄待我真是比親兄弟都好,我雖然這樣子了,但想和三兄義結(jié)金蘭,這點小小心意全當是兄弟之禮,不知三兄會不會嫌兄弟我高攀了。”三冒煙用力一拍桌子道:“他孃的,老子一生就願意交像五老兄這樣豪氣干雲(yún)的兄弟,既是兄弟照顧一下就是應該的,至於你說的事,我看就算了吧,凡事一和銀子沾邊,這感情就沒有了。我們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怎麼能動不動就拿銀子說事呢?”
八 必有算計
三冒煙嘴上說著算了,手卻伸進了五毒掌的懷裡。縮回來時,果真緊緊的攥著一大疊的銀票,他靦著臉道:“可是既然五老兄你真心實意的要給,我也不好太過於推辭不是,我這人什麼都不怕,就怕兄弟說我見外。”五毒掌的一張臉扭曲的快變了形,但嘴裡卻沒事一樣的道:“三兄大丈夫不拘小節(jié),小弟佩服的很。從今往後小弟跟定了三兄了,只是小弟現(xiàn)在多有不便,還望三兄多多照顧。等他日小弟康復了,水裡水裡來,火裡火裡去,三兄只管吩咐一聲便是。”三冒煙的一張臉笑的像朵花一樣,一邊數(shù)著銀票一邊含含糊糊的道:“沒問題,沒問題,從今後咱就是自家的兄弟了,再客氣豈不是讓人笑話?”五毒掌陪笑道:“那是,那是。”
五毒掌的話剛落,忽然見三冒煙滿臉痛苦之色,一雙油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肚子。急忙道:“三兄可是哪裡不舒服?”三冒煙道:“媽媽的,這肚子,喲,這肚子怎麼痛的如此歷害。”五毒掌關切的道:“三兄是不是吃得不對勁了。”三冒煙嘴裡哼哼嘰嘰的道:“五老兄說得對,今天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吃了五頓飯了,這肚子也真是他媽媽的不爭氣。偏偏趕咱兄弟嘮的熱乎的時候湊熱鬧,不行不行,怕是挺不住了,你老兄自己先吃著,我先失陪一下。”五毒掌道:“三兄不必客氣,小弟在這裡等著便是了。”
三冒煙捂著肚子走到門口大聲道:“小二,小二。”那小二連跑帶顛的過來,道:“客官您老有什麼吩咐?”三冒煙急道:“吩咐個屁,老子的肚子裝不下了,你去給老子拿個桶來,老子要拉屎。”小二連忙道:“哎呀我的爺,親祖宗,您可小點聲,小點聲,咱這裡是飯館,您這麼一喊,這裡的各位爺可就吃不下去了。來這裡的都是爺,小的就是再長兩個腦袋,怕也是擔待不起。”三冒煙眼睛瞪的溜圓,道:“怎麼?你們這裡還管人拉不拉屎不成?”這時大堂裡的人有的不住搖頭,有的便要站起來質(zhì)問。小二的眉頭皺了皺,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趴在三冒煙耳朵上輕聲道:“喲,還真對不住您,如果你要方便,只能到右街口那裡了。那裡的茅坑上面有幾幅美女圖,畫的跟真人一樣,許多客官都衝這特意去那地方呢。”三冒煙嘻嘻一笑,道:“媽媽的,真有這好事?離這裡有多遠?”小二道:“也就二里地。”三冒煙罵道:“媽媽的,拉個屎要跑二里地,等到地方還不拉到褲子裡去了。”捂著肚子急三火四的去了。
雲(yún)飛揚坐在那裡,將兩人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他見那五毒掌揹著一個字條卻渾然不知。而那三冒煙又舉動奇奇怪怪的,肯定不會是真的肚子痛,他既然號稱缺德帶冒煙,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了。雲(yún)飛揚在心裡暗暗好笑,倒也想看一看他們究竟在搗什麼鬼。他本來想先跟著三冒煙看他去外面做什麼,可是他見三冒煙在出門的時候臉上又奇怪又壞的笑了一下,看得出五毒掌肯定又遭三冒煙算計了。這五毒掌在江湖上的名聲雖然臭的很,但比起冒壞水來,顯然比三冒煙差了太多。
九 倒黴的五毒掌
那五毒掌等到三冒煙走出天興樓沒多遠,就忽然向店小二使起了眼色。店小二撅著嘴走了過來,道:“這位爺,您的那位兄弟……”五毒掌冷聲道:“少廢話,快點替老子把這些酒菜打個包,老子帶走。”那小二怔了怔,道:“您的朋友還沒有回來,這桌酒錢……?”五毒掌陰陰的笑了一下,道:“王八蛋纔有這樣的朋友,別廢話,手腳利落一點。”小二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道:“您不等你的那位朋友嗎?他不回來,你可是……。”五毒掌冷冷的道:“那個王八蛋不會回來了,我再說一遍,那個王八蛋不是我的朋友,你敢再提一句,我就掰下你的牙來。”那小二撇了撇嘴,看著五毒掌的雙臂,道:“客官吃飯都要人喂,怕是……。”五毒掌冷笑道:“你是說我沒有那個本事?”店小二咧了咧嘴,臉上雖然堆著笑,但他的表情卻已經(jīng)無疑比嘲笑還要明顯。五毒掌點點頭,冷笑道:“好,好,連你這個下三濫也想欺負欺負老子。”他的話一落,忽然把腳從桌子底下伸了上來,腳上的光溜溜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鞋子裡脫了出來。上面五個腳趾一下子全都**了那小二的嘴裡,小二“唔”的一聲還沒有叫出來,只聽見“啪啪”兩聲脆響,五毒掌的腳已經(jīng)收了回去。
店小二的痛呼這才叫了出來,呼聲未停,兩顆牙齒竟隨著滿嘴鮮血落在了地上。五毒掌道:“你看仔細了,老子有沒有這個本事?”那小二痛的怪叫連聲,卻再也不敢有半點放肆。五毒掌道:“你再喊一聲,老子就扭斷你的脖子。”那小二果然閉住了嘴。
這世界有時候也真奇怪,好心人往往沒有人能夠瞧的起。一個十足十的惡棍卻往往會讓人變的低三下四,討好逢迎。
五毒掌道:“快打包。”那小二那裡敢再多嘴,顧不上疼痛,眨眼間便把包弄得工工整整,點頭哈腰的交給了五毒掌。五毒掌拎起包向門口走去,那小二急忙追了上去,嘴裡含糊不清的道:“您老人家行行好,行行好。”五毒掌瞪著眼睛道:“幹什麼?”小二帶著哭腔道:“您老的那位朋友沒有回來,這桌的帳還沒有結(jié)呢。”五毒掌哈哈一笑,道:“你是怕我沒錢?”小二點點頭,又拚命搖頭。五毒掌道:“你不用怕,今天老子高興,錢照付。”那小二立刻又是點頭又是作揖。五毒掌道:“我的左掖下有個錢袋,裡面有一塊二兩重的金子,去了付飯錢,剩下的就給你看牙了。”
五毒掌的話未落,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道:“在哪裡?在哪裡?是哪一個?”門簾一掀,一個面色紅潤,身材高大的老者大步踏了進來,他雖然面相和善,手中卻提著一柄烏黑沉重的大刀,進得屋來,身後竟然又跟進了許多人,個個佩劍跨刀,江湖人士打扮,一下子就把大堂擠的滿滿的。
那老者威風凜凜的站在那裡,眼睛在大堂裡打量了一下,徑直向五毒掌走了過來,站在他三尺遠處冷冷的道:“你就是五毒掌?”五毒掌一見這老者進來後便急忙把身子轉(zhuǎn)了過去,他哪知道自己如此一來卻恰好把後背上的字條正正當當?shù)拇猎谛\(zhòng)人的眼皮低下。這時他轉(zhuǎn)過身來,滿臉驚訝的道:“你是誰,幹嘛亂認人?”那老者的目光更冷,道:“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五毒掌?”五毒掌道:“當然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雲(yún)飛揚這才明白三冒煙爲什麼找藉口溜了出去,他把字條貼在五毒掌身後,自然會有許多人看見,五毒掌在江湖上作惡多端,許多江湖人士聞訊後當然蜂擁而至。那五毒掌雖然掌上功夫又狠又毒,但他現(xiàn)在顯然重傷在身,不要說與人動手了,就是吃飯也成了問題,現(xiàn)在就算來個三流的角色,也能把他剁成肉醬。
這五毒掌和三冒煙這樣的人在一起,當真是倒大黴了。
雲(yún)飛揚搖了搖頭,暗笑道:“這三冒煙真不愧是缺德帶冒煙的冒煙島的人,做事不但做的夠缺德,簡直有點讓人哭笑不得。這五毒掌身受如此重傷,還要受他這些時日的折磨,現(xiàn)在又落入這些江湖人的手裡,雖然他平日做惡無數(shù),也該當此報,但多少有點殘忍。雲(yún)飛揚一縱身形,從窗口直穿了出去,他穿出去時,站在門口的人羣中間忽然有人“咦”的一聲,道:“好像有人從窗口出去了。”另一人道:“別胡說八道,咱這許多英雄在此,就是飛出去個蚊子,也知道他公母。哪裡會有人從咱們眼皮底下溜出去咱不知道的道理。”大堂內(nèi)頓時亂做一團,少數(shù)幾個堅持說自己看到好像有個人從窗口出去了,大多數(shù)人卻說這幾個人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