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不復,唯有黯然,這一刻陸九荒用自己的身體實際體會到了凌青云劍意的威力,披靡天下,即便面對天行強者都熾耀的赤帝星光竟在這一刻黯淡了,當溢滿全身的力量感從身體剝離,所感到的唯有莫名難言的恐怖,似乎他不再是雄心壯志,將要統(tǒng)一八荒的赤帝星宿主,只是毫無修為,甚至難以憑自身力量在這荒野生存的普通少年而已。
不止如此,伴這種虛弱感同來的還有內(nèi)心的空虛,隨著自身光芒的黯淡,整個世界也顯得毫無色彩,陸九荒仿佛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錮入囚籠,欲要吶喊與掙扎,卻覺喉嚨干啞,無法發(fā)出絲毫聲響,四肢麻木,甚至做不到簡單的動彈。
不,我不可能在此結(jié)束!陸九荒怒吼,雙目中赤光噴薄,怒發(fā)沖冠周身光輝如霞,他悍然邁步,在天雷般炸響中撕碎灰暗,氣焰升騰間抬起手掌,猶如赤金鑄就的手掌死死鉗住直刺咽喉的劍鋒,殷紅的血在掌心流下,但他抵住了這股鋒銳,不令其前進分毫。
“黯然劍意?有點意思,還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來吧,今日便是你青鋒金劍最后一次劍舞!”眼中血焰噴薄,陸九荒手掌用力,道道裂痕在金光噴薄的鐵精寶劍上橫生而成,勢將此劍一舉碾碎,凌青云神色泛冷,手中之劍化作流光驟退,他看向陸九荒的眼睛,眸中透著鄭重與殺意:“如你所愿!”
裂紋橫生的鐵精劍在空中又一次劃出絢爛軌跡,不似雷霆般霸道,不似風暴般洶涌,卻同樣大勢浩蕩,如一條大河順流而下,淹沒所過之處的萬物,陸九荒眸子熾耀,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在赤光洶涌中憑一雙肉掌生生撐起一片赤紅天幕,如攔截洪水的大壩,將劍意洪流皆阻隔在外,即便那劍河奔騰不息令天地都為之顫栗,他依舊雙掌并舉,巍然不動。
下一刻,抵擋洪流的天幕驟然耀起,如火山爆發(fā)般占據(jù)上風并迅速將劍河沖散,紅光反客為主,頃刻將原本占據(jù)上風的凌青云吞噬在內(nèi),滾滾烈焰隨著鳳凰之翼的振動涌入其中,真似一座無形的天地熔爐鑄就,要將身陷其中的凌青云活活煉得灰飛煙滅!
金光一閃即逝,卻因璀璨留下一道橫貫天地的痕跡,猶如開天辟地的裂紋,那一劍貫穿了血光,貫穿了熔爐,也從陸九荒的身軀一掠而過,與那鳳凰熾焰乃至最為可怕的赤帝星輝擦肩而過,剎那直面最恐怖的威芒。
“如何?可曾嚇得肝膽俱裂?”傲然轉(zhuǎn)身,隨手拭去傷口的血液,即便這劍痕銳及心臟,幾將肋骨斬裂卻在赤帝星的能量下迅速愈合,這令陸九荒的神情愈發(fā)有恃無恐,他直視著轉(zhuǎn)過身軀的青年,見到后者一聲輕嘆,似感慨世事無常,天威莫測,可他分明意識到那雙眸中的凌厲不曾衰減分毫!
“這就是赤帝星的威勢?的確很強,令人靈魂顫栗,幾乎要直接喪失戰(zhàn)意。如同螻蟻面對巨龍,甚至面對整片浩瀚天地,令人不禁認同自身渺小,在天地雄威下不值一提。”凌青云如實回答,可眼神依舊自信凜然:“可即便是這種力量也曾黯然與畏懼,又有誰言,人不可勝天?”
“人定勝天,但此人定是我!”陸九荒傲然而喝,向前挺身如虎狼睥睨,隨即爆發(fā),以整片森林的顫栗為烘托戰(zhàn)曲,化極光直取宿敵首級!
但凌青云同樣抱著這種想法,面對陸九荒悍然來襲非但無懼,臉色更顯振奮與輕狂,一道金色流星掠向赤紅的天幕,即便在整片天地的壓迫下顯得如沙粒般微不足道,仍一往無前,燃燒自身,用那光和熱撕開屬于自己的裂痕!
赤光與金光交錯,一道意味著堂堂正正,所向無敵,一道象征著至鋒至銳,勢不可擋,同樣是無物不克的矛,交鋒不曾決出高下,唯令彼此留下深刻的傷,赤色的浪潮鋪天蓋地將流星淹沒,一次次令流星黯淡甚至沉淪,可每當臨近深淵,這顆星都會再度璀璨,釋放永不破滅的光芒,金色流星也無數(shù)次劃掠赤紅天地,將這霸道得不容他道的宮殿撕得千瘡百孔,然而如宇宙洪荒般浩瀚的力量源源不絕,無論流星撕開多么巨大的裂痕,始終會被赤光修復,無疾而終。
“金裂劍意,流星劍意、雷霆劍意、奔流劍意、黯然劍意……好,很好!一招比一招精妙,一招比一招強悍,我自出道以來鎮(zhèn)壓所謂天驕無數(shù),從未受過這等重傷,有過如此酣暢淋漓之戰(zhàn)!”聲如雷震,陸九荒抖落滿身赤霞傲笑,他的戰(zhàn)盔乃至獸皮甲早已炸碎,再次露出那年輕得過分卻充滿壓迫感的面龐,他的皮膚如嬰兒般光潔稚嫩,即便是天生麗質(zhì)的少女不至于如此——唯一的解釋是,這些皮膚都剛剛長成,替代剛剛被撕出血痕的死皮!
戰(zhàn)袍襤褸,皮膚如新,難以想象這名少年的身體遭受了怎樣殘酷的洗禮,以至于這桀驁的少年霸主雖然在笑,神色卻愈顯猙獰:“卻不知你還有什么手段?那招擊敗鐵荼王子的大武劍意呢?可否令我領(lǐng)教?若非你提起我還差點忘記,你的那把劍呢?所謂令赤帝星畏懼的力量,再讓我領(lǐng)教一番如何?”
在鏘然鳴響中挑動長劍,滿身傷和愈的凌青云風淡云輕地望著對手,他明白對方已經(jīng)難以忍耐,志在霸王之業(yè)的天驕注定不修涵養(yǎng)與忍耐,張揚狂烈正如火山,將以他為目標悍然爆發(fā)!
作為對手,他再清楚不過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醞釀攀升的恐怖氣勢,正如那愈顯妖異的赤帝星光,模糊的星辰輪廓如在森林的焦黑殘骸浮現(xiàn),其中有戈戟如林,有尸山血海,有無邊無際廝殺不休的浩蕩戰(zhàn)場,這就是赤帝星所具備的力量,戰(zhàn)爭與殺伐,世所不及!
百萬雄軍在這股偉力面前不值一提,誰能直面這等殺機的釋放?單是想象就令人戰(zhàn)栗,卻又不禁為此欣喜若狂,就好似蒙受神諭的信徒,能與這種力量對抗對武者天驕而言是何等殊榮!
生靈之光閃爍,重重劍意縈繞,凌青云始終強勢,可比起氣勢沛然的對手卻顯得勢弱太多,任他萬靈元術(shù)如何精湛,終究是以自身生命力循環(huán)修補,一己容納的生命能量又豈能與赤帝星媲美?更何況陸九荒本就是最強大的體修天驕,論生存能力根本不是同等級的劍修能夠相提并論!
三個月前的戰(zhàn)斗,凌青云還有龍血玉靈丹作為倚仗,可今日之戰(zhàn),卻是徹底的背水一戰(zhàn),沒有別路可走。
劍尖金輝流轉(zhuǎn),陸九荒卻以赤光凝聚一身華貴威嚴的甲胄,一柄不似少年所能握持的戰(zhàn)戟直指身前,噴薄戰(zhàn)意殺機無窮,他望著凌青云的眼睛像是想要述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一聲怒吼,將戰(zhàn)戟重重送出。
無邊的震蕩如天崩地裂,風暴披靡掃盡所有林木,露出光禿禿的灰黑山石,面對像是要捅破天的一戟凌青云沒有躲,因為他知道這一招根本躲不過,這是貫徹赤帝星殺力的一擊,如同他的囚天劍意將對手完全鎖定,除非遁術(shù)通玄,不然唯有正面迎擊一路可走!
噴薄金輝的寶劍燦爛,比起傳說中開天的神器似乎也不遑多讓,那些金輝下的裂紋卻闡釋著寶劍與主人的真正狀態(tài),當一柄劍修的兵器搖搖欲墜,他還能抵擋對手氣吞山河的一擊嗎?前提在此,那再次作流星掠空的劍芒便寫滿悲壯。
可那一劍的軌跡,卻超出意料。
并非伴著消逝迎向天地震蕩,而是轉(zhuǎn)折向下,似要直通地底,當劍光轉(zhuǎn)向陸九荒不由瞳孔收縮,難不成凌青云要地遁而逃不成?但他應該明白天地都由自己掌控,此路不通!
但很快陸九荒就明白自己的對手不可能那么白費功夫,劍光擊落并未鑿穿大地,卻引起另一場足可與赤帝一戟分庭抗禮的天搖地動,像是萬里塵埃在大風中揚起,無邊煙波在灰黑巖壁上升騰飄散,所露出的是一座幽藍與幽綠之色交錯的詭異山谷,被壓蓋的哀嚎終于響起,深入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瘟疫之谷?”看著盈滿視野的深色瘴氣,陸九荒的神色變得異常難看:“你以為憑所謂的瘟疫與瘴氣就能敗我不成?”
“無需如此。”緩緩收劍,凌青云平靜地看著對手:“只要它們能抑制赤帝星之力即可。”
“笑話!赤帝星為最強帝星,其力可執(zhí)掌乾坤,即便山海莫可比,又是區(qū)區(qū)瘟疫之谷所能制約?”陸九荒冷笑,只是心里絕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他得承認自己中計了,此地的詭異超乎想象,自己賴以縱橫天下的赤帝星之力第一次出現(xiàn)異常反應,好像被莫名力量屏蔽無從發(fā)揮,以至于他胸悶心痛,驅(qū)策天地的權(quán)能更是蕩然無存,如若不然他怎么可能止步,無論什么景象都不能阻止他一戟劈落,將對手灰飛煙滅!
可是他不能,當這種詭異到恐怖的力量真正激活,赤帝星主便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就仿佛,星光不可及的黑夜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