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見一道大影向自己當頭砸落,岳中影長劍上揚,叮得一聲,將來物逼開,卻是一柄狼牙棒。急再看時,向自己偷襲的,竟然正是耶律德明。
只見耶律德明一棒落空,并不容情,呼得一聲,棒頭跳起,夾著一股風聲,向岳中影掃來。
岳中影急忙跳開,叫道:“耶律兄,你干什么?”耶律德明手下不停,仍舊揮棒直撞,只是口中卻喊道:“岳兄弟,快走吧,你闖不進去的。”岳中影喝道:“那便如何,我倒偏要試試。”喝聲中,一劍削中狼牙棒頭,寶劍削鐵如泥,再加上岳中影劍上所附的渾厚內力,只聽叮當之聲不絕,十數根倒生的狼牙竟被削斷。耶律德明一愣,岳中影手肘撞出,正中他肋下,嚓得一聲,一根肋骨折斷。
岳中影一愣,他這一招雖然勢猛,但以耶律德明的武功,也只能將他逼開,要想傷他,實屬不易,哪料道耶律德明竟然不避不讓,受他這一撞,不由道:“耶律兄,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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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明捂著肋下,棄棒而退,口中卻叫道:“多謝岳兄弟。”岳中驚一愣,隨即明白,耶律德明不想跟岳中影為敵,但又是圣命難違,數千人都在明眼看著,只得假裝受傷不敵,受了岳中影這一肘,重傷之下,自然不可能再戰。
岳中影心中感動,便想扶他。耶律德明猛向后退,低聲道:“岳兄弟保重。”便在此時,數千禁宮侍衛沖了上來,齊向岳中影刺來。
岳中影長劍一閃,數十根槍頭盡斷,跟著一劍橫掃,更有十余人重傷而退。便在此時,身后的五僧已然追到,為首那老僧叫道:“岳居士,事以至此,何必多造殺孽。”說著,一指指向岳中影后心。
只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指風,指向岳中影后身“志室穴”。岳中影身形一晃,長劍向后劈出,將那股指風化解。
那老僧輕輕咦了一聲,雙指如盤,又是數道指風飄來。勁力飄轉不定,若有若無,但岳中影卻明顯感覺到,那若有若無的指風之中,隱含絕大勁力,不由得心中微驚,只覺得這指勁較一陽指似是有很大不同,心中雖想,手下卻無暇停留,人雖不回轉,但劍在身后極轉,帶起一股劍氣,同那幾道指風相碰,只聽內力激蕩間,發出輕微的波波之聲,岳中影長劍微沉,倏然向胸前跨出一大步,這才回過身來。
岳中影雖化開了來勢,但對對方的武功卻極是驚駭,岳中影所遇奇異之功夫雖不多,但也絕不多,卻從未見過此時對方這路指法,似乎全然不帶半分勁力,然而一旦內力相接,才發現這若有若無的指風中,竟然含有絕大勁力。
便此時,周圍圍攻的眾侍衛見有便宜可占,紛紛挺槍攻上。五僧忽然身影平平飄過,帶起一道力墻,將逼上來的侍衛盡數撞開數丈。
岳中影心中驚異,不知此舉何故,只聽遠遠一聲尖嘯,眾侍衛一聽,便即立時后退數丈,仍是將岳中影圍的滴水不透。
那老僧見眾人退開,這才向岳中影一笑,道:“小施主以意察敵,不以目測,果真不凡,老衲佩服。老衲渡難有禮。”
岳中影不知他此舉何意,只得躬身見禮,渡難道:“老衲雖是出家人,對俗事倒未能忘懷,塵緣難了,好生愧疚。居士可知老衲出家前是什么人么?”岳中影搖頭道:“請大師明示。”渡難道:“三十余年前,老衲在南詔國亦曾名噪一時,中原豪杰雖然不知,但獨指神龍段平舒,南詔豪杰,卻是大都耳聞”岳中影心中一震,暗道:“段平舒,他姓段,卻不知是段思平什么人?”
渡難似是覺察到岳中影的疑惑,道:“論起俗家輩份,當今大理國主,還要尊老衲一聲叔叔。”說著,又指著身邊一名紅臉老僧,道:“這一位是老衲師弟,法名渡厄,俗家名叫段天正,算是老衲的族弟。渡厄合什見禮。
渡難指著身邊最其余年紀較輕一些的三僧,道:“這三位是老衲的侄子輩,段思遠,段思宣、段思準,不過現在都是老衲的師弟,法名渡痛、渡苦、渡劫。”三僧俱自合什。
岳中影雖然躬身見禮,但見五僧武功精深,實屬難敵,聽來又俱是段思平的族人至親,自然是段思平請來助拳,不禁深以為憂,渡難以前號稱獨指神龍,但他十指完好,并非只有一根手指,那自然是說,他的武功,只在一根手指這上,便這一根手指,便可無敵于南詔。岳中影心中漸沉,自覺今夜要救董云楚脫身,當真是千難萬難,但自己為救董云楚,即便粉身碎骨,亦無所懼,此時之困,便更不以為意,臉色復又剛強起來。
渡難見岳中影臉色變化,微微暗嘆,道:“居士莫猜疑,老衲此來,非為段思平退敵。”岳中影半信半疑,哦了一聲,卻聽渡難道:“老衲此行,實為大理百姓退敵。”
岳中影哼了一聲,渡難說的好聽,但說來說去,言下之意,還是要阻攔自己。
卻聽渡難道:“岳居士來大理,怕有小半年了吧?”岳中影不知道他此話是何意,點了點頭,道:“不錯。”渡難道:“時日雖不算久,但大理局勢變化之大,今非昔比,居士自是親見。”岳中影復又點了點頭。
渡難繼續道:“大理方遭大難,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如今居士這番大鬧,怕是剛剛安定的百姓,又要陷入苦難之中?”岳中影冷冷道:“大師此言好無道理,晚輩區區一人,豈會擾亂百姓,這頂帽子,未免扣得太重了些吧?”,渡難搖了搖頭,道:“滿月之弓,增一分力,可使弦斷,減一分力,可使弦安,倒不在力之大小,如今大理之局,正如滿月之弓,居士莫非當真看不清楚嗎?”
岳中影道:“大師既然如此說,拉弓非晚輩,發力者自有其人,何不使其減,非要安在晚輩身上?”渡難低眉道“阿彌陀佛,老衲修為甚淺,無力勸化其廣,惟愿稍抑其志,以解百姓之苦。”岳中影劍眉一揚,道:“然則岳某何罪,云楚何罪,非要當此大難?”
渡難道:“岳居士中原俊彥,自然知道尸毗王割肉飼鷹,舍己赴難,非以大勇,不得大善,居士仁義,豈會不知?”岳中影搖了搖頭,道:“大師世外高人,佛法精深,卻不知人世之情,非一個舍字所能了。”渡難點了點頭,道:“居士當真一意如此嗎?”岳中影點道:“大師慈輩,還望恕罪。”渡難道:“既然如此,渡難為救百姓,只能得罪了。”說著,袈裟一擺,微微鼓起。
岳中影長劍微垂,做了個請的姿勢。渡難暗嘆了一聲,袖風一擺,一股勁力穿袖而出,指向岳中影胸前神堂穴。渡難一動手,其余四僧也立即動手,各點一指,徑取岳中影胸前諸重穴。
岳中影知道這五人都是段氏一族,一陽指功自然非同小可,只覺得臉前五股勁氣,虛無縹緲,若有若無,但一旦及身,便可傷人于無形,實是厲害不過,當下不敢大意,長劍一環,激出一股劍氣,只聽波波數聲響,五股勁力同他劍身一撞,倏然之間,反彈了回去,反襲五僧。渡難微微點頭,急忙再點一指,同反激回來的勁力相撞,消解來勢。
岳中影長劍受這五股勁力擊撞,雖將勁力盡數彈回,但手臂卻也酸麻難忍,知道五僧勁力非凡,若只守不攻,怕絕難脫困,當下一聲清嘯,長劍帶起一股凌厲劍風,劍尖一顫,剎那間分刺五劍。
五僧未料道岳中影劍法如此精妙,劍上所蘊內勁更是強勁無比,無不心中贊嘆,各施其功,化解來勢,乘勢反攻。只見五僧身影晃動,倏分倏合,五道人影不住移動,移動之快,捷如閃電,剎時間五道人影幻作十道,十道又變二十道,換得三四次身位,岳中影滿眼之中,便是無數人影,只晃得自己眼花繚亂,頭暈目炫,不由得驚道:“如若任由其晃動,不待五僧出手,只怕自己便已經要被晃暈了過去。”當下雙目微閉,不理眾僧晃動,只依五僧移動時激起的微風,察覺五僧身位,長劍一伸,刺了出去。
五僧見這移形換影之法,并不能困住岳中影,心中贊嘆更甚,身影不停,各出指點出。移得一步,便一股指力激射而出,勁力未消,身子又移開尺許,又是一指射出,五人移動飛快,這指力激射之速便更快,便似在一瞬之間,有數十道指力襲向岳中影。
岳中影雖然劍法精妙,劍氣縱橫,但長劍雖長,亦不長三尺有余,劍氣雖盛,卻也只在劍尖數寸之處。五僧指力雖難及遠,一指點出,只亦不過數尺,但每招變化,只在指尖寸許轉動,不若岳中影,劍勢再快,手腕翻轉,總也在數寸范轉,是以岳中影每變一招,五僧便已經連點三四指,一慢一快,優劣便見,只斗得半刻,岳中影長劍便已經被壓在數尺方圓,只能緊守門戶,以心五僧指力透入,想要傷敵,卻是千難萬難。
岳中影只覺得身上壓力越來越盛,不自知間,竟然生出一絲絕望之心,只料此番絕難救出董云楚來。他一身孤苦,四海漂泊無依,自在蝴蝶泉畔邂逅董云楚,互生情愫,只道兩人理所當然鴛盟相諧,可度此生,哪料道自己感念段思平高義,追隨其后,雖然多遇坎坷,卻一直左右搖擺不定,一面想助段思平以成大業,一面又覺世事兇險,退意萌生,只因這優柔不決,終使董云楚身陷絕境,美夢將破。他雖然奮力抗爭,未敢言退,但此時被五僧所困,進退不得,眼見自救尚不可得,何況董云楚乎。重壓之下,一股痛楚難尋排遣,便如此時困境難脫一般,希望漸消,絕望漸增,卻不知心魔自此而生。
佛教經曰:佛不度人,唯人自度。五僧此時所運陣法,便是此意,五僧指力雖強,卻只是困住岳中影,并不著意傷敵,而只是誘敵,激發對敵者自身心魔,使其不能自救,終敗于自己。
自度之法,惟以澄心靜慮,心無雜念,方可以寂靜之心,默察陣法破綻,然而岳中影陡遇此重壓,自覺難以脫困,一生遭遇,便縱至沓來,不斷的涌上心頭,更莫說什么摒除雜念,眼見的劍法之中破綻越來越大,長劍越來越不由自己控制,幾番這下,幾欲不由自主的狂舞起來,縱算是五僧不出殺手傷他,他也要自己傷在自己的長劍之下。
陡然之間,岳中影心中痛苦、絕望、怨恨、忿懣、悔恨,各種心情紛涌而至,再也忍耐不住,指力橫之間,忽然仰天一聲長長的悲嘯,那嘯聲似是在控訴,又似在悲泣,包含著無盡的傷痛,包裹著無究的悲憫,直沖上九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