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則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嶽中影,戒備之意似乎也減卻許多。一時嶽中影吃飽喝足,隨手將竹籃扔在一邊,伸個懶腰。那兩人見人,想上前取回竹籃,卻又不敢。嶽中影心中暗笑,抓起那竹籃,卻輕輕向二人拋去。那二人大喜,忙上前伸手來接,不料眼見那竹籃明明已到手邊,卻突然下墜。兩人急忙去搶,頓時蓬得一聲,撞在一起,而那竹籃也摔在了地上,將酒壺摔個粉碎。那兩人大驚,猶如見鬼一般,抓起竹籃,連滾帶爬的去了。
嶽中影見那二人的窘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我可一定非妖即怪了。”
一陣清風拂過,帶過陣陣花香,卻被這籠中腥臊之氣攪亂,不堪一聞。嶽中影百無聊賴,見邊上籠中那熊睡的正香,心中暗有些不忿:“咱倆要同時上祭臺,算是同病相憐,憑什麼你就能睡的那麼香甜。”想到此處,便俯身撿起一小塊石子,雙指一彈,直射向那熊。
那黑熊睡的正香,冷不防屁股上一陣劇痛,驚懼之下,驀地發出一聲巨吼,跳將起來。黑熊本就笨拙,這劇痛之下的一跳,更如一口大鐵黑鍋,猛然被人打翻一樣,嶽中影看的有趣,“嘿”的一聲,笑出聲來。
那熊聽到笑聲,猛然轉過聲來,死死盯著嶽中影,眼中露出兇光,似是在問:“是不是你打我的?”嶽中影伸手一招,笑道:“嘿嘿嘿,就是我打你,熊怎麼樣。”說著,又是一塊石子彈出,正中那熊肚子。黑熊頓時大怒,噢的一聲吼叫,呲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舉起那熊掌使勁拍著鐵欄,看那架式,自是恨不能一掌拍死嶽中影。
嶽中影怒道:“嚎什麼嚎,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囂張,我就打你,看你能怎麼樣。”說著,一聲石子正中那熊獠牙。嶽中影滿意爲這一擊之力定能將黑熊獠牙打落,豈料那黑熊只是猛然一縮,接著便更加瘋狂的拍著那鐵欄桿山響,只是那欄桿鑄得極牢,這巨熊雖然神力,也只撼得那鐵籠微微晃動而已。
嶽中影笑道:“死熊樣,不就打你兩下嗎,你都快死了,還兇那麼兇有什麼用,有本事你出來呀 ,哼哼。”說著轉過了身。那熊見他轉身不理自己,心中怒意更甚,拍那欄桿聲音更響。
嶽中影回過頭來剛要再罵,卻聽一人道:“公子好興致啊。”語音甚是輕柔。嶽中影愕然回頭,見那祭臺邊轉過一位女子,微笑著向她走來。
方纔嶽中影雖然隱隱聽到有輕柔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卻並不理睬,沒想到來人居然能說漢話,還略帶些江南口音,不由得有些驚訝,見那女子形容,卻同當日在關前相遇的姑娘打扮相仿,只是步履較弱,眉宇之間暗意甚濃,顯是有不足之癥。
“莫非這便是那寨主的女兒”,嶽中影心中暗道,見那姑娘只在丈餘外站立,雖然臉上含笑,卻也多有疑忌之意,突然想起玉虛之言,笑了笑,道:“等死之人,既知必死,自然要多尋些樂事,時不我待嗎。姑娘前來,是驗驗您的藥引嗎?呵呵呵,放心,有玉虛道長在,藥效自然不差。”
“公子倒是風趣的很。” 那姑娘點點頭,卻又微一皺道:“公子。在漢家醫道中當真有以人作藥引的嗎?”
嶽中影嘻嘻一笑,道:“既然玉虛道長如此說,那自然是有的了,姑娘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姑娘躊躇道:“可是,以人命作引,便是能夠治病,那也是萬不可取的,聖人不是說,始作踴者,其無後乎。此等之事,如我們蠻夷之地,亦甚少見,.難道漢人中還存在嗎?”
嶽中影聽那姑娘居然知道聖人之語,倒覺得有些意外,端坐起來,正正衣,看著那祭臺,道:“以人做藥引之說,在下在中原時還從聽說過,便是在南詔,也只是聽說而已,此處不是建有祭臺麼?。”
那姑娘眉尖一蹙,道:“可是……以人爲祭之說,我也只是聽別人說過,別處也許有,但我們這裡,自從漢相諸葛亮南征時,以豬羊肉代替人祭後,都漸漸停了,每年祭神時,也只是祭以三牲或野獸。”
嶽中影道:“原來如此,那麼,經在下爲藥引也只是別人,哦不,應當是玉虛道長的主意了?”
“嗯”那姑娘點點頭,道:“玉虛道長前些日便來了寨中,聽我爹爹說,玉虛道長是得道的神仙,可我就是不明白,神仙怎麼能做出如此殘忍的事呢?”
“神仙”,嶽中影不禁笑出聲來,“莫非老寨主見過玉虛道長施展仙術不成?”
那姑娘肯定的點點頭,道:“是啊,我們大家都是親眼見到的,達拉支大哥,嗯,他是我們寨裡最好的獵手,前些日子帶了一羣人去獵熊,呶,就是那隻……”那姑娘指著旁邊籠子裡的黑熊。
那黑熊見有人指它,剛平靜下了的心情又翻出一股怒意,低吼一聲,猛然竄起來,狠狠的拍幾下鐵欄桿。那姑娘心裡一驚,本能的向後一縮,許是突然了一些,只覺的頭一暈,差點向後跌倒。
嶽中影忙道:“小心。”急忙要上前去扶,到被鐵籠所困,只得苦笑一下,復又坐了下來。
那姑娘定了定神,略帶歉意的笑笑,道:“多謝公子關心,不妨事的。”擡頭見嶽中影一直盯著她看,臉色一紅,復又低下了頭。
嶽中影道:“姑娘的病……”略微一頓,方又道:“姑娘的病怕是氣血過虧所致吧?如果姑娘信任在下,可否走近些,在下或許能略幫一些忙。”他知道那姑娘定然對自己有些防備,自然不敢走近,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是麼?”那姑娘擡起頭來,疑惑的望著嶽中影,躊躇片刻,彷彿下定決心似的,緩緩走近。
嶽中影道:“要煩借姑娘手一看。”那姑娘點點頭,輕輕伸出右手來。
嶽中影伸出手來,輕按那姑娘脈門,只覺柔滑的肌膚甚是冰涼,便笑道:“姑娘如此信任,不怕在下心存歹意嗎?”那姑娘略微一怔,卻又笑了起來,道:“方纔我看你以石打熊,這等本事,只怕不差於玉虛道長吧!要是想傷我,便是再隔幾丈,也是輕而易舉。”
“哦,姑娘也懂武功”,嶽中影笑道:“玉虛道長是神仙,在下如何能比得上。”
那姑娘也笑道:“是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不過玉虛道長確實是有些異能的。”嶽中影笑道:“是麼,哦對,方纔姑娘說達、達,獵熊的時候,出什麼麼事了?”
那姑娘道:“是達拉烏,我們寨了裡最好的獵手。可是在獵熊的時候卻出事了。聽他們說,達拉烏在跟熊搏鬥的時候,不小心給黑熊打了一掌,當場便暈了過去。那黑熊抓起達拉烏,便要將他撕成兩半,便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從天而降,長嘯一聲,真奔黑熊。那便是玉虛道長了,那熊便丟下達烏拉,衝向玉虛道長。但誰也沒看清楚玉虛道長是怎麼出手的,那熊只是尖叫著逃開,然而只逃天幾步,便蓬得一聲倒了下去。大家便都以爲玉虛道長是神仙了。”
嶽中影放開了手,微一閉眼,暗想玉虛武功路數,卻也想不清是用什麼手法,能將一頭大黑熊輕易的打暈,想了半日,終不得要領,便睜天眼,笑道:“姑娘以爲如何,玉虛道長真是神仙?”
那姑娘微微笑道:“公子做不到嗎?”嶽中影笑著搖頭。
“那爲什麼玉虛道長會對公子如此忌憚?” 那姑娘疑惑道,“昨天,達烏拉去毒泉取水,發現你被中了毒泉的毒,便把你背了回來,我爹爹給你服了藥,便在這時,玉虛道長同他的幾個師弟們碰巧回村,見到你,當真是又喜又驚,又怕你醒過來,便說這幾天出門尋找給我治病的藥引,毫無結果,結果……”說到這裡,她擡起頭來,看看嶽中影,沒有再說下去。
嶽中影笑道:“結果,這藥引便由我來擔當了!”
那姑娘也是一笑,道:“是啊,起初我爹爹也不相信,但玉虛道長只輕輕在你胸口一按,你全身便一片殷紅,像是要滲出血來。玉虛道長說那是因爲您有七竅之心,我爹爹也就信了,可是我聽說漢人中,只有聖人才有七竅之心,而我覺得,覺得……”看了嶽中影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嶽中影嘿嘿一笑,道:“姑娘怎麼看,都覺得在下是個凡夫俗子,斷然沒有聖人的可能。”那姑娘抿嘴一笑,方要說話,卻只是身子一晃,隨即穩住。嶽中影見狀,輕輕舉起手,在那姑娘額前寸許處停住。那姑娘便覺得一陣輕涼之意,自額頭往下,緩緩注入體內,片刻間神清氣爽,再無方纔的頭暈窒息之感。
嶽中影輕輕移開手,道:“姑娘感覺如何?”那姑娘微一頷首,道:“多謝公子。我怕是要先回去了,失陪。”嶽中影笑道:“姑娘請自便。”姑娘點點頭,轉身欲走。
嶽中影看她離開,忽又道:“姑娘留步。”那姑娘回頭,愕然道:“怎麼?”嶽中影頓了一頓,方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那姑娘一笑,道:“叫我子矜嗎?”嶽中影一愣,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姑娘的漢學果然淵博。”那姑娘笑道:“公子過獎,我娘是漢人。”嶽中影點點頭,那姑娘道:“再見。”說著轉身便回。
嶽中影見子矜緩緩遠去,突然想道:“唉喲,方纔爲她把脈,卻忘了告訴她病因,只要等下次再告訴她吧。”心想這她本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氣血虧虛而已,只是久病不治,越發掏空了身子,這玉虛卻別有用心,杜撰出什麼以七竅之心做藥引之說,嘿嘿。
然而,說來奇怪,嶽中影一直等子矜姑娘再來,然一連兩日,卻不見他蹤影,其間也只是玉虛每日價軟硬兼施逼問而已。轉眼,三日之期已滿,到傍晚時,便見有寨中人在那祭臺下堆起大堆的木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