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紅英一驚,喃喃道:“就,就這樣?”刀布江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瞞過了你娘,她自然不知道,因為成親的時候,我便逼她立誓,這輩子不準同那個小奴仆再見面,過了兩年,你娘便生下了你,那時我想,你娘該將那個小奴仆忘記了吧。可是,我全然想錯了,你娘非但沒有忘記那個小奴仆,反倒更加思念起他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不知從哪里,你娘得知了小奴仆的死訊,你一歲生日那天,你娘忽然高高興興的備了一桌酒,要擺有宴為你慶生日,你知道么,我跟你娘成親三年多,你娘從沒有為我做過一頓飯,更沒有對著我露出過一絲笑臉。當時,我高興極了,將一大堆事務都擱置下來,早早的便回家,給你慶生日。那天,你娘打扮的特別漂亮,當真就如同一只綻放的孔雀一般,殷勤的為我擺好了菜,斟滿了酒。我高興之余,全然也沒有防備,端起了酒,就要喝下去。突然,你偎在你娘懷里大哭了起來,我便接過了你,笑嘻嘻的想喂你喝酒,沒想到你娘臉色一變,忽然一把打翻了我手中的酒杯。當時,我便起了疑心,細細一驗那酒杯,才知道酒杯里,居然下了裂心散。”
刀紅英驚叫一聲,道:“裂心散?”刀布江點了點頭,道:“裂心散無色無味,極難發覺,你娘久在五毒教,便也知道配方。原來,是她知道人小奴仆的死訊,便想替他報仇。我一下子,心就冰涼,你娘嫁給我三年,在內心深處,卻也足足恨了我三年。她見我識破了機關,慘然的笑了笑,便舉起自己的杯子,將一杯酒喝了下去。那時我心灰乵懶,明知道她酒中含有劇毒,而裂心散又根本沒有解藥,卻全然忘記了去阻止她。你娘臨死的時候,一直在看著我,臉上滿是溫柔的神色,我知道他一直在看著我,但我更知道,她心中卻仍然是想著她的小奴仆,因為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和小奴仆在天上相見,而我,卻要一直活著,忍受這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從那時,我才突然明白,一個人,當你全心的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愿意為愛著的人付出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自己一生的幸福,甚至是生命。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刀布江說完,蒼涼的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刀紅英淚流滿面,撲在刀布江懷中,哽咽著,哭道:“爹,你為什么今天要對我說這些,為什么?”刀布江摸著她的頭,道:“孩子,爹早就該死了,是你救了爹爹一命,爹爹還偷生在人世,也只是為了你,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就算是我補償你娘,雖然我知道,無論做什么事情,都無法彌補我所犯下的罪孽。但我更不忍心的是,讓你走跟我相同的路。”
刀紅英抬起頭來,道:“爹,你都知道了?”刀布江搖了搖頭,道:“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爹剛才看見了岳中影,也看見了二十年前,你娘臨走時的眼神。”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絲竹之聲,刀布江輕輕推開女兒,道:“孩子,吉時快到了,該去拜堂了。”說著,站起了身來,走了幾步,又道:“你懂事了,應該知道有些事該怎么辦,你記住,爹爹這一生別無所求,只希望你過得快樂。”說著,慢慢走了出去。
刀紅英木然的盯著銅鏡,看著自己,黯然的想著父親的話。
不多久,吉時便到。岳中影一身喜服,迎了刀紅英,一時禮成,滿屋親朋,喜上眉稍,為新人祝福,只有這一對新人,俱各自沉默著,想著各自的心事。
只見教中弟子,紛紛上前向新郞敬酒,岳中影手端一只大碗,絕無推辭,碗到即干,刀紅英呆呆的看著他,知道他竭力想把自己灌醉。岳中影平素并不喜豪飲醉酒,但此時連干了十余碗酒,越想讓自己喝醉,卻越喝越是清醒。滿屋的人,都為新郞如此驚人的酒量拍手叫好,卻無一人知道,岳中影此時早已經心碎,心都碎了,卻怎么還會喝醉呢?
刀紅英看了半天,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拉起了岳中影沖入內堂,所堂賓朋愕然而驚,不知誰喊了一聲:“咦,這新娘子也太心急了吧,這么快就想入洞房了。”一時大笑滿堂。
刀紅英拉了岳中影,沖入內堂,將岳中影一把推倒在地。岳中影微搖了一下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道:“怎么,大喜的日子,也不讓我喝幾杯酒么?”
刀紅英大聲道:“岳中影,我只問你一句,你恨我嗎?”岳中影咧著嘴,大笑著,道:“恨你,我為什么要恨你?”刀紅英退后一步,道:“原來,原來你心里連恨我都懶得恨,是不是?”岳中影定住了身子,啞聲道:“恨你,連心都沒了,我還拿什么恨你?”刀紅英點了點頭,道:“好,你沒了心,我還你便是。”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藥瓶來,擲給了岳中影,叫:“你的解藥。”說著,一腳踢碎了窗戶,縱身躍出。
岳中影愣了一下,酒意稍醒,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忙跟了出去。只見刀紅英腳下不停,直向岳中影屋中來,岳中影大驚,叫道:“你想干什么?”刀紅英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呢?”轉身進了岳中影屋中。
岳中影以為她要對董云楚不利,疾沖了進去,只見刀紅英手執一根金針,輕輕刺入董云楚迎香穴中,一股黑血順著金針緩緩流出,岳中影驚疑交集,呆呆地看著刀紅英,只見刀紅英手法飛快,在董云楚面部大穴連刺十余根金針,每一針刺下,便有黑血慢慢滲出。只見董云楚臉色漸漸舒緩,原來漆黑的臉,也漸漸轉紫,進而灰白,過了小半刻功夫,便見那血已然殷紅,董云楚的臉上浮腫漸消,也漸漸生出血色,。
刀紅英待毒汁盡數流出,便將金針撥出,又敷上了一些白色的藥末,只見董云楚臉上微微抽搐,汗流滿面。
岳中影驚喜交集,不知是感激,還是高興,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刀紅英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感激我,實話告訴你,黑蝎蠱的毒是不是楊成江下的,是我下的,是我下毒來要挾你。”岳中影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結結巴巴道:“刀姑娘,我,我,我”一連說了好幾個我字,再也說不出來。
刀紅英冷知道:“再過一小會兒,她便會醒過來,那時,你想帶她去哪,就去哪,走得越遠越好,遠到這輩子,我都不愿意再見到你。”說著,頭也不回,再不看岳中影一眼,沖出了屋去。
岳中影不知刀布江曾與刀紅英的一番長談,自然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刀紅英會突然罷手,放過了自己同董云楚。她直認云楚的毒是她下的,現在想想,也未必不是真的,岳中影還記得,刀紅英當日同他一起去救董云楚的時候,曾說過:“你不用謝我,只怕將來你恨我還來不及呢?”此時想來,刀紅英之言自然是指此事。
岳中影嘆息一聲,將刀紅英給他的解藥服下,緩緩運起功來。只覺得一股熱氣緩緩升起,體內的毒漸漸順著經脈散盡,約略過了小半個時辰,岳中影睜開了眼,卻見董云楚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深情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不由得輕輕一笑,道:“云楚,你醒啦?”
董云楚看著岳中影,忽然流下淚來,輕聲泣道:“你為什么,為什么會穿成這個樣子?”岳中影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正穿著一身喜服,忙隨手將那喜服扯了下來,尋著自己以前的衣服穿了,嘻嘻一笑,道:“沒什么,隨便穿著玩了玩。”
董云楚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因為她心里其實已經明白,根本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岳中影見董云楚搖搖欲墜,急忙扶住了,笑道:“傻丫頭,你放心罷,我并沒有娶刀姑娘?”董云楚不信,道:“怎么會,你不答應她,她怎么肯為我解毒呢?”
岳中影撓了撓頭,道:“這個我也不明白。”說著,將經過略略一述。董云楚聽來,也頗覺不解,此事也不去想許多,只道:“刀姑娘我以前見過好幾次的,人雖然任性些,卻并不壞。這番她救了我,又放過了你,我們應該好好謝謝她才是。”岳中影點了點頭,道:“可是,我想她不愿意見我們吧。”說著,將刀紅英臨別時的話告訴了董云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