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不相干的無名小卒,劉生這次的生意可就賠大了。
云殤見劉生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神色之間已經是對凝歌動了殺機,不由失笑道:“劉掌柜莫要擔心,你這本買賣也不算虧,算起來能請得動不周山莊林無相的人在這世上可是少之又少,你夫人可是其中一個呢。”
云殤微微向后靠,半瞇著一雙桃花眼瞧向云殤,只是那唇角的笑意卻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意。
劉生聽得林無相的名字瞳孔驟然瑟縮了一下,整個人都跟著緊繃起來。
不是凰肆?
是林無相?
凝歌點頭,眉眼彎彎,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情緒,就連臉上的傷痕也跟著溫和起來:“劉掌柜是好福氣。”
橫著來豎著去,都是在諷刺劉生。
劉生面色褚紅,暗忖虧得自己設計叫凝歌去尋顏鳳嬌尸體的事情沒有得逞,否則林無相那土匪知道了緣故必定是要抄了劉府滿門,到時候可是得不償失啊。
而看凝歌眼中那忽明忽滅的光火,劉生就知道自己在心里打的小算盤已經盡數在凝歌掌握之中,后腦不由就起了一層冷汗,謙恭道:“姑娘言重了,是劉生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姑娘了。”
林無相他得罪不起,凰肆他也得罪不起。想要她來個意外死亡,偏生又被人看穿了,橫豎遇見凝歌就是是他劉生流年不利就是了。
凝歌收了臉上的笑意,嗤笑了一聲:“何苦呢?既然劉掌柜這么誠懇,本姑娘也不多計較,這么找吧,上次跟劉掌柜說起來的五十個繡娘,可準備好了?”
劉生擦了一下汗,微微猶豫了一下才道:“因為那些繡娘的失誤,才叫凌云布莊的名號借著一鳴布莊的做出來的衣衫打了出去,上頭的怪罪下來,此時已經辭退了五十名繡娘,只等姑娘一聲召喚了。”
他有預感,凝歌要的絕對不僅僅是五十個繡娘這么簡單。
而此時自己已經是如那砧板上的魚肉,動也動不得了。
凝歌食指微微屈起,半瞇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瞧著桌上裊裊冒著熱氣的茶盞,想了許久才道:“唔……既然五十個繡娘不是什么大事情,那出讓凌云布莊內十個染布師父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劉生愣住,結巴道:“這……”
“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里聽說皇后要舉辦會國宴,要身為江南都督的明國公準備一披進貢的衣裳,恰好昨日里凰肆爺來我云府提起,說是皇后娘娘欽點要凌云布莊的。否則這凌云布莊也沒有這么快就要開業。”云殤忽然插話道。
“姑娘,在下尋個由頭給您十個染布師父就是。只是一鳴布莊的布都是有秘方配制,若是皇后娘娘欽點,勢必會一眼看穿是一鳴布莊的東西。姑娘鋌而走險,怕是要叫明國公難做。”劉生道。
凝歌深深的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云殤,一時之間忖度不出來云殤的話到底是有幾分真假,皇宮要舉行會國宴?
什么時候的事情?
而且既然是會國宴,必定是由鳳于飛這個皇帝親自出面主持,什么時候竟然輪到皇后凰九了?
不對,凰九自然是知道凰年一手底下有個一鳴布莊的,在制衣局內上貢的布料也怕都是來自于一鳴布莊,又怎么會心血來潮點到剛斬頭露角的凌云布莊?
皇宮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凌云布莊吸引了皇后的注意力,那會國宴是假,考驗凌云布莊是真?
“心水姑娘?”云殤低低的喚了凝歌一聲,凝歌惶然回神,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就不必劉掌柜擔心了,你只管放心把人送到我手里。記得,我要十年以上的長工,你要借著凌云布莊的事情辭退他們,永不錄用。”凝歌忽然湊近劉生道,頓了頓,又道:“心水這一條命,要劉掌柜十個染布師父,當是不過分的吧?”
凝歌眼神中閃過一絲清冷,卻是隱藏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
十個染布師父?
這不過是暫時的。
她要的,是整個一鳴布莊。而現在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防止眼前這只奮力掙扎的兔子脫了籠子而臨時下的套子,總是要先派上用場的。
凰年一,你就等著瞧吧。看看你的萬貫家業,到底如何敗在你的貪婪手里的!
劉生猶豫了很久,手掌不住的握緊又松開,如此重復了許多次,眼神里都是掙扎,身子僵直著幾乎不敢動彈。
是個染布師父啊,帶出去的可不僅僅是染布手藝,還有一些一鳴布莊的秘方。
這對一鳴布莊絕對是個大損失。
而且面前的這個女人如狼似虎,到時候侵吞的可不僅僅是幾個染布師父而已了。
這可怎么辦才好。
劉生想了又想,看著云殤和凝歌氣定神閑的模樣,最終放棄了眉眼之中的掙扎,長舒了一口氣,還沒開口,就被凝歌截斷了話頭。
“劉掌柜還是不要在心里打一些不該有的小九九,若是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到時候可就不僅僅是染布師父的事情了。”凝歌重重的擱下茶碗,那厚重的聲音聽得劉生心中一驚。
又是一陣駭人的沉默,有人心急如非,有人氣定神閑,有人事不關己。三人之間的氣氛卻偏生被拉到了最緊。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劉生實在是受不了這樣威逼的氣氛,不由眉頭一凜,跟著沉聲問道:“那姑娘答應在下的事情呢?”
凝歌直起腰來,凌空對著門口拍了拍手掌,就聽得吱呀一聲推門聲音,門口傳來一聲輕輕緩緩的參拜:“姑娘安好,劉……掌柜安好。”
劉生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搖晃的桌子上的茶碗一陣叮叮咚咚的亂響,而在劉生身后半伏著身子的,可不就是一身素色儒裙的流襄么?
“流襄?”劉生不可思議道,眼中一半是激動,另一半卻是復雜的很。
凝歌饒有興趣的盯著劉生看,那張俊臉上的激動是真的,那就說明這劉生對流襄尚且存有一半的感情,而另一半,大概就是為了流襄身上事關劉生性命的證據吧!
流襄抬頭時候,已然是淚眼漣漣,屈膝不住的給劉生磕頭:“流襄總算是不辜負天意,還能活著見到主子一眼,當真是死了也值了!”
劉生躊躇了一下,上前一把拉起流襄攬在懷里,嘆息道:“不準再說死了。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人阻擋我們在一起了。我會娶你,明媒正娶,讓你做劉家的大夫人!”
流襄攥著劉生的衣服,手指卻是在一寸寸的收緊,恨不能撕扯了那人身上的華麗的衣衫,而聲音里卻依舊是帶著楚楚可憐的哭腔,連聲道:“流襄能伺候在主子身邊已經是萬分榮幸了,斷不敢要什么名分。流襄聽姑娘說起大夫人的事情了,流襄……流襄對不起主子……”
劉生拍了拍流襄羸弱的肩膀,笑道:“沒有什么對不起。你終于是徹底屬于我的了。”
兩人相擁良久,劉生才無限感激的告別了凝歌離去,承諾三日后必定來娶流襄。
凝歌眼神微閃,只應了一個“好”字,就容劉生匆匆告別。
劉生這廂剛出了房門,流襄就彎著腰沖到一邊不住的干嘔,似乎要把心肝都吐出來才算是甘心。
凝歌皺眉,嘆息一聲走到流襄身邊,小心的幫流襄順氣:“你這樣可不行。顯然那劉生對你有意,卻不是十分的有意,你這樣倒是叫我不放心讓你去。”
流襄聞言猛然直起身子來,臉上早已經淚流滿面,屈膝就沖著凝歌跪下,又重重的給凝歌叩了一個響頭:“奴婢相信姑娘的本事。只是流襄什么都沒有,只有這一具空乏的身子,我的存在只是為了給姐妹報仇,若是姑娘不讓流襄去,流襄情愿當時就死在大街上,而不曾承了云澤姐姐的救命之恩。”
“可是你……”
“姑娘放心,流襄會調整過來的。只是見著那人面獸心的禽獸,流襄就犯惡心。”流襄惡狠狠的擦去了嘴角的苦水,眼里晃晃蕩蕩的像是要流出水來。
凝歌不語,心里卻是有些愧疚。
她終究也不是什么好人,和流襄交換了條件,卻還是叫人家賠上了身家性命。
奈何,奈何?
流襄通透的很,似乎是看穿了凝歌的心思,苦笑道:“流襄知道姑娘心善,大夫人死后您還專門去亂葬崗想要去安葬她!”
“你怎么知道?”
流襄身子一晃,笑道:“因為流襄也去了,只是流襄去,卻不是為了叫她安寢,而是叫她萬劫不復。”
凝歌心頭一顫,眼角也跟著劇烈的一條,連忙問道:“你對她做什么了?”
流襄張口輕聲笑了出來,一聲高過一聲,許久才道:“我取了她嘴里的糟糠,把她碎尸萬段,丟下了山谷。她可能恨我,但是她更恨劉生!我就是要她來找我,順便去找找那該死的劉生!我要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凝歌倒吸一口冷氣,看向流襄的目光登時就變得復雜起來。
這是怎么樣的恨意,才能讓這樣一個羸弱的小女子非要從死人堆里把那人拖出來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