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樣的恨意,才能讓這樣一個羸弱的小女子非要從死人堆里把那人拖出來碎尸萬段?
“她根本就不值得姑娘的善心。你可知在那劉府里,每年有不下數十條人命折損在她手里,這也就罷了,連七個月的孩子都不肯放過。那劉生曾經跟一個丫鬟生了一個男娃,不過才七個月,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卻是叫大夫人尋了那丫鬟的住處,活生生把孩子和母親一處打死了!”流襄憤憤道,眼中的烈火愈加的猛烈,猛地抬頭看向凝歌,一字一句道:“那孩子的母親,就是我的姨娘,劉生二十歲時候得了我姨娘,孩子落地不過七個月,我全家就都死在了顏家手里。我從那一劫里逃出來,被劉生救下,對大夫人直說是從襄陽流浪來的難民,取名叫做流襄。那時候流襄七歲,如今卻已經十多年過去了,這恨,每時每刻都深刻。”
凝歌啞然,不知道這流襄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好姐妹的仇恨,竟然還有家仇。
難為了在大夫人臨死的時候,流襄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也要去看一眼,為的只是那人臨死前的一點掙扎吧!
凝歌陡然對流襄生出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探手拉了流襄起來,只把發鬢上那三菱軍刺交給了流襄,又重新把她的手握緊,鄭重道:“不管遇見什么,保護好自己。”
那三菱軍刺上次給了一個給七九,這一支還是打磨出來一直沒有用過的,如今交給了流襄,凝歌心中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流襄看著掌心的簪子,不過是尋常的碧玉簪子,簪頭是一朵綻放的蓮荷,每一個花瓣都雕刻的無比清晰,就連花蕊都能看得清楚。
看起來價值不菲,卻并沒有多少裝飾,綰在鬢間被烏發一個遮擋,就很難引人注意。
看著看著,流襄發現似乎是在雕花以下有些打磨的痕跡,稍加琢磨就打開了簪子上面的殼子,露在面前的卻是一把閃亮的錐子,看起來像極了錐子,卻又偏生不是錐子,三面都是鋒利的刀鋒,刀鋒邊緣是深深的血槽,小巧精致,卻顯然是一招傷人的利器。
“多謝姑娘厚恩。”流襄又要下跪,卻是被凝歌一把挽住了手。
“該是我多謝你。進了劉府,事情就不會像你想的那么簡單了,不管什么時候,你要答應我先保護好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凝歌緩緩道。
流襄用力點頭,轉身告辭。
“你想要結果了那劉生,用林無相或者是府里的南鷲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何苦兜這么大的圈子。”云殤故意道。
凝歌眨了眨眼睛:“殺人最難得,是叫人生不如死。那劉生該死,卻總要創造一些價值再死。”
云殤沉默了一會,道:“你想要一鳴布莊?”
凝歌搖頭,看向云殤道:“我想要這整個云城。”
云殤被凝歌眼中的光芒晃了眼,一時之間竟然看的癡了,莫名道:“我可以給你。”
凝歌又搖頭,因為沒有了發簪的束縛,長發有一半散落下來,淡笑道:“我要與你共有。”
云殤勾唇而笑。
與你共有。
多好的詞。
“噼里啪啦!”外面一陣鞭炮齊鳴,凌云布莊紅火開業,就連風景,也是極好的……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宮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凝歌忽然岔開了話題,淡淡的掃了一眼云殤。
云殤聞言蹙眉,忽然又眉開眼笑:“不過是糊弄那劉生的,何苦連你也糊弄了?”
凝歌狐疑的看了一眼云殤,似乎對云殤的說辭并不感興趣,只是靜靜的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云殤終究是放下手中的茶盞,道:“凰九怕是知道了云城的消息,要替凰年一來探探凌云布莊的底。畢竟玉展時候的訂單,多半來自于京都,驚擾了一鳴布莊的大生意。”說著,頓了頓,又道:“那劉生已然是水深火熱,你還火上澆油要了他那么多人,怕是又要被凰年一一通教訓。”
凝歌冷笑:“那是他該要付出的代價,否則,怎么能他想顏鳳嬌離開劉家,顏鳳嬌就死了呢!”
“說起來那顏鳳嬌,也算是潑辣的,怎么會說自殺就自殺了。”云殤眼神微閃,想要岔開話題。
凝歌道:“我若是顏鳳嬌,我可能在顏老爺子來的時候就撞柱去死。虧得她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好,撐到那休書下了才死在劉生面前。不過用這樣的法子報復那么沒良心的男人,實在是有些愚蠢。”
“是吧!”
“我們還是來說說凰九的事情。”凝歌驟然把話題拉回了遠點,惹得云殤一陣懊惱。
“你不能進宮。”云殤堅定道。
兩人正說著話,忽覺得頭頂暗影一閃,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桌邊的空位上驟然就多出來一個人出來。
凝歌滿頭黑線,對著桌子上那上好的鐵觀音卻是沒了胃口。
最近是很流行溜窗戶還是怎么了?
先是一個林無相不夠,現在就連一本正經的凰肆也成了窗戶黨。
“沒有門嗎?”凝歌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凰肆理所當然的開了折扇,端了凝歌面前的茶碗就灌了下去,嘴角微微一勾,就是一個溫婉的叫人無從拒絕的笑容。
“門不方便,怕打攪了你們雅興不是?”
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溫潤的笑容。
凝歌冷笑,推開了面前凰肆喝過的茶碗道:“不知道堂堂的明國公竟然也喜歡上做梁上君子了。”
云殤蹙眉,有些戒備的看著凰肆這個不速之客,暗忖怎么每次說到正題的時候都有人能進來叨擾一下。
看來他的武功修為實在需要提高,竟然連凰肆潛伏在周邊都不曾發覺。
而云蒼呢!
有危險接近的時候為什么連影子都沒有!
他培養出來的暗衛什么時候這么愚鈍了!
“走門的自然是有人,何苦一處來呢。”凰肆驟然停了手中端茶的動作,別有深意的看向關閉的房門,眼中盡是不明的躁動。
凝歌失笑,看見你躁動的情緒,就知道門口來的不是別人,只能是南鷲了。
這兩人當真是天生的死對頭,遇見就吵,而凰肆從容淡定的形象一遇見南鷲那張冰塊臉就破冰,恨不能把他碎尸萬段來才甘心。
可是這兩人同在云城,又同是繞著凝歌在轉,卻是躲也躲不掉。
“喲,今兒個湊著凌云布莊開業,到我這里蹭吃蹭喝來了。”凝歌笑著看向凰肆。
凰肆見門口的身影越走越近,起身欲走,凝歌卻揚聲叫道:“四爺,急著走什么呀?”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南鷲手拿尚方寶劍,一身銀色勁裝,腳蹬同色云靴,三兩步就走到桌前坐下,重重的擱下尚方寶劍,盯著對面躁動不安的凰肆道:“都督大人在了正好,本將軍正好有事情來商量。”
凰肆坐定,皺著眉頭不再言語。
南鷲冷笑一聲,轉臉看向凝歌的時候卻換上了笑面:“要恭喜心水姑娘新建凌云布莊。”
兩人之間的關系尚且沒有對面前的兩個人講明,所以南鷲說的隱晦,凝歌自然也配合的極好,端了茶碗作勢道:“南將軍客氣。” wωω?ttкan?¢O
云殤和凰肆看的有些呆住。
一來是不明白向來不與人親近的南鷲為何獨獨對凝歌十分的特別,而來卻不知道今日這三日齊聚在一處所為何事。
各人各懷心思,卻沒有人開口。
凝歌道:“看來都是為了會國宴來的。”
凰肆和南鷲齊刷刷的對看了一眼,難得有默契的點了頭。
凝歌彎了眉眼:“那……這會國宴,怕是針對我來的。”
“姑娘聰慧,我等不及。只是姑娘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這次會國宴之后會是什么樣的事情。”凰肆悠悠然搖晃著折扇,半瞇著眼睛沉吟道。
凝歌挑眉,還有比會國宴還大的事情?
“這次會國宴,說是宴請群臣,包括各地知名的商人也在邀請行列。但事實上卻是要各家帶著各自的女兒進宮覲見,為年前選秀提前做準備。”南鷲道。
凝歌腦中一頓,心跳都跟著漏掉了一拍,生怕是自己聽錯了,狐疑的看向南鷲。
南鷲自然是知道凝歌的意思,肯定的點了點頭:“是選秀。皇位需要后繼有人,皇上至今無后,自然要充盈后宮。這是我從云起太后那里得來的消息,凰家已然是在密切準備了。”
說到凰家的時候,南鷲自然是要看一看近在眼前的凰家人,凰肆。
話說的隱晦,還不是因為這個人是凰家的奸細。
凰肆無奈的搖頭,無心去和南鷲爭執,橫豎現在的他說什么與南鷲聽他都不會信,還不如沉默。
而這時候,心思最沉重的怕不是他們,而是凝歌。
凝歌的手悄然在袖中攥緊,心里好像是被密密麻麻生長起來的藤蔓裹了個密不透風,壓抑的幾乎不能呼吸,面前有三雙別有深意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看,凝歌瞬間覺得原本清冷的屋子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而她被活生生的放置在蒸籠上,渾身都是汗。
“我出去走走。”凝歌忽然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南鷲,頭也沒回就出去了。
三人會意,只有南鷲起身跟著凝歌出了去。
空氣中還彌漫這硝煙的味道,總算是要比屋子里清爽的多。凝歌長舒了一口氣,總覺得眼角酸澀的厲害,卻不肯在齊春樓門口做半分逗留,掩了面紗就快步走進了穿行的人流。
“祁兒。”南鷲難得喚凝歌的小名,皺眉看著凝歌有些踉蹌的腳步,正見著她身邊有幾個人想要推搡她穿過去,連忙騰身而起,穿過人流攬住凝歌的腰肢,腳尖一點就上了房頂,幾個起落就到了河邊。
“皇上要選秀了。”凝歌盯著那晃動的河水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