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把心提到嗓子眼。
“只是含香靈的傷口很深,差一點就要傷到了體內的腸壁,傷口也很大,雖然暫時止住血,但因她失血過多,身體非常虛弱,這樣免疫力下降,傷口極其容易感染,而且她現在是屬於重度昏迷中,什麼時候起來……老夫真的說不準了。”邱大夫鬍鬚很長,都以發了白,爲了搶救含香靈,出動整個醫館的人,好不容易包紮好傷口,精神不濟,才勉強把緊繃的弦放下。
“什麼意思?”顧北陌緊問。
溫以陽問:“意思就是靈兒她……現在還是很危險,什麼時候醒都不知道是嗎?”
邱大夫急忙擡手安撫他們:“是的,她是脫離了危險,但後續那傷口的痊癒程度和有可能會引發的一系列感染,老夫還不得而知,所以我們只能做一步算一步,好好照顧她,好好觀察她的傷口痊癒進展。也幸好她在進來老夫醫館之前吃了一顆止血丹藥,要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頓了頓,“老夫知道你們都是含香靈的好友,很擔心她,但她目前的狀況不是很好,能不能痊癒醒來真的要看老天爺了。恕老夫醫術不精,學術不精,老夫已經盡力了。”說著低頭向他們道歉。
溫以陽急忙扶起他,“我知道您已經盡力了,謝謝邱大夫。要不是你,靈兒恐怕早已見了閻王爺。”
好在含香靈撿回了一條命,可是,這樣不知道時候醒過來跟已經見了閻王有什麼區別!
“顧北陌!”溫以陽怒氣衝衝地回頭,發現顧北陌已經跑進含香靈休息的屋內,他急忙跟上去。
“顧北陌!我跟你說,你給我出去!聽到了沒有,靈兒現在身體虛弱,不想看到你,你只會讓她病情加重!”溫以陽的速度很快,一邊喝著一邊想阻止顧北陌再靠近含香靈。
只是,在溫以陽走到室內,腳步突然頓下,腳沉重地擡不起來了。
顧北陌整個人都很頹廢,頭髮凌亂,額前的那兩縷頭髮懶懶地垂下,脖頸處的血已經幹了,凝固在皮膚上,觸目驚心。他就這麼跪在牀頭,兩手緊緊握著含香靈的手,沒有說話也動,一直這麼維持著這個動作。
溫以陽以爲他會對含香靈說點什麼,好喚醒她的神志,但他卻什麼都沒說。顧北陌是背對著溫以陽的,溫以陽看不到他是何等表情,但遠遠的,溫以陽看到,他緊握含香靈的手掌上似有液體的低落,隨後墜入地上的毛毯上,直至被掩蓋,消失不見……
溫以陽心裡酸酸的,但又沒有辦法。
他對於顧北陌,一直是不服的,很早就想與他來場比武較高下,但他不得承認,他從心裡是嫉妒顧北陌的,他竟然什麼都沒做就能得到含香靈全部的愛,寧願爲了救他而去擋刀都在所不惜。
嫉妒後的是不服,之所以出現嫉妒,那是他從心裡覺得比不上顧北陌嗎?之所以不服還是因爲自己在心裡已經認定自己比顧北陌差了嗎?還是不服自己對含香靈多年的陪伴,換來的不過是一場最真摯最沒有改變關係可能的友情嗎?
而這一切,他似乎有了答案。
如果之前的不服,僅僅是因爲含香靈是單相思,顧北陌不喜歡她;而現在
他的嫉妒和難受僅僅是因爲……顧北陌終究是喜歡她,兩人終究是兩情相悅,這一點的認知已經讓溫以陽感到無比的心傷了。
他不再上前拉走顧北陌,畢竟現在靈兒虛弱,想必最想聽到的就是顧北陌的聲音吧。
溫以陽走出去,停在門口時,仰頭看了一眼在這和澄澈夜空的圓月,襯著,是多麼的淒涼。
邱大夫終於收拾好東西,學徒們都下去休息了,只有他還站在門口,似在想些什麼。
溫以陽走上前,“邱大夫?這麼晚了不去睡嗎?”
距離把含香靈送來邱氏醫館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時辰,月光傾斜,想必天也快亮了。
邱大夫回頭,擡頭看著溫以陽,緊緊地看著,就像在看一個很久沒重逢的故人一樣,眼裡有激動的光亮在閃耀,但他一直都沒說話。
溫以陽被他這麼看著有些彆扭,見他一直不說話,不免感到奇怪。
溫以陽笑道:“怎、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嗎?”說著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邱大夫仍是眉頭緊鎖,溫以陽跟含香靈相識兩年,期間含香靈有帶著他一起來過邱氏醫館,所以兩人也算是見過一次面。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覺得溫以陽很熟悉,很有一種親切感,但他基本都不來風平縣,如今見到,那股熟悉的親切感還是很強烈。
邱大夫許是這才發覺這麼看著人家很不禮貌,反應過來,笑道:“溫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邱大夫已經兩次救過含香靈了,對他,溫以陽是很感激的。
溫以陽道:“無礙,靈兒的事在下還沒好好感謝您呢,在這裡,在下替靈兒給邱大夫道個謝。”
“救死扶傷本是大夫之責,溫公子不用這般客氣,只是含掌櫃的情況不是很好,以後怎麼樣得靠她造化了。”說到含香靈的傷勢,邱大夫眉頭緊鎖了。
溫以陽把她抱來確實是嚇了他一大跳,衣裳鮮紅,從醫多年這麼觸目驚心的場景也就見過幾次而已。
“對了,你不進去看看含掌櫃嗎?”邱大夫問。
溫以陽回頭看了一眼含香靈那房間的燭火,低垂眉眼,神情悽傷。
剛剛那位顧公子進去房間,至此都沒出來過,溫以陽的神情,邱大夫也是明白了一二。
他淺笑幾聲:“其實多人去看含掌櫃也不好,多人吵鬧打擾到她休息對傷口癒合不利。”
他知道邱大夫在安慰她,“謝謝邱大夫。”
“溫公子……”這時,邱大夫神情隱晦,欲言又止,“老夫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溫以陽回頭,愣了下,“您儘管問。”
“含掌櫃被你送過來的時候,診脈的時候我發現有人給她吃了一枚止血丹藥,此丹藥在江湖上數量極少,你是怎麼有這種藥的?”
溫以陽愣了下,很認真地打量邱大夫,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枚丹藥的止血效果確實一直以神奇來著稱,但也不是很難拿到,因爲江湖上還流傳這種丹藥煉製的製法,所以自然不難拿到。”
聞言,邱大夫看似很激動,“那,那溫公子可還記得,你是在哪兒拿的?”
那枚止血丹名叫血至,是血風派獨門丹藥,以多種珍貴藥材煉製而成,煉製的時間很長,起碼要半年,但出來的止血效果極佳,雖然效果好,但花費的精力和藥材太多,他們血風派也就半年煉製一次,一次十顆。這煉製血至丹的獨門技術自然是血風派他溫以陽獨有。
溫以陽一般出遠門都會隨身攜帶兩三顆,以備不及之需,這次想不到真的救了靈兒。
他真的不敢想,要是自己身上沒有帶血至丹或已經用完,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眼前香消玉殞。
只是,他是血風派派主這事兒,他還是不想過多在外人面前宣揚,所以——
“邱大夫,您爲何對這血至丹這麼感興趣?”溫以陽狐疑。
得知自己的失態,邱大夫臉色稍微不好意思,“真是抱歉。老夫身爲大夫,對藥材丹藥這方面都很感興趣,一看到絕世好藥便多問了幾句,還請公子勿怪老夫太過多嘴。”
“原來如此。其實告訴您也無妨。幾年前,我行走江湖時救過一位中年男子的命,爲表感謝,他把煉製血至丹的獨門秘籍給我,之後我就用此來煉製至血丹了。”
溫以陽說的有一半是真的,但不是幾年前,而是二十年前,那會兒他正四歲,什麼都不懂,印象中他被一箇中年男子收留,然後教會他武功和煉製血至丹,這個人就是他的義父——溫記遠。
溫以陽四歲前的記憶都是模糊的,可是說,他是完全想不出四歲前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更不用說生父是誰,對於生父,義父溫記遠也是緘口不談。所以,或許也是因爲這種跟含香靈有點相似的經歷,他纔跟含香靈這般親密,第一次見她時,就願意出手救她。
“那你可知……那名男子叫什麼名字,家住哪兒,是哪兒的人,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邱大夫似乎又問得急切了。
溫以陽蹙眉,越來越看不懂今晚的邱大夫了。
“邱大夫爲何今晚……這麼揪著血至丹來問呢?”溫以陽轉正身姿,面對他,神色嚴肅,問道。
邱大夫心下一震,溫以陽的眼神太過犀利了,任他感到些許害怕。
他鎮鎮心神,“溫公子不要誤會,老夫只是問問,畢竟這血至丹的效果神奇,身爲大夫自然想多瞭解一番。”
“哦……”溫以陽拖長了尾音,隨後展開笑顏:“無事,在下能理解。”
邱大夫抿脣笑道:“那老夫先去休息了,溫公子也早點休息。”語罷,轉身離開。
溫以陽看著他背後消瘦的身影,心裡總感覺有什麼事被堵了,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室內,燭已然燃燒一大半,光亮或明或暗,恍惚了顧北陌的側顏,都變得沒有了平時的硬朗和風發。
顧北陌維持緊緊握住含香靈手的動作已經一個時辰了,不說話也不動,雙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宛如要把她看進眼眸裡,看進生命裡,只想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真的要忘記她了。
“靈兒……”良久的良久,顧北陌終於呢喃出她的名字,可是聲音沙啞的厲害,就像是哽咽中差點不能自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