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瑟觀察的明白,當看到宴鈞臉上表情有所松動之時,她也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
“你什么時候過來的?”盡管有松動,可是語氣仍舊不善。
“就在前不久。”她小心地觀察,為了他考慮并不想讓他知道她看了他與秦風的賭局。
這個回答顯然答到了他的心坎兒里。他并不想讓白錦瑟知道輸錢了的事兒,太傷男人面子。
“那你來找本少爺干什么?”
“……”
白錦瑟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終說道:“我是來向你認錯的。”
宴鈞又哼了一聲,“你也會錯?錯的是本少爺,你來找我認哪門子錯。”
知道他心底有氣,白錦瑟最終決定還是細聲安撫為上。他拉著宴鈞走了一段路,直到遠離了盛安賭坊她才重新開口。
“我只是不想再誤會下去,所以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你半個月沒有回宴府,怎么說也不好,所以跟我回去吧,好嗎?”
她承認走了這段路正是為了給自己點時間思考一下該如何回復宴鈞,她也得承認,一直不被自己太過放在心上的少年還是不能離開的。畢竟在這個時代,她身為女子還無法獨當一面,她需要有那么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前。
“你是有事求于本少爺吧?”宴鈞懶懶地看著白錦瑟,問的十分露骨。
既然他也看出來了,她也就沒有必要再說謊。“是,我父親兩天后就會抵達帝都。根據俗禮,我需要回家省親,在你的陪同之下。”
夕陽下,一身男裝的女子秀首微垂,有晚風習習,吹動幾縷發絲。她目光之中暗藏晦澀之意,讓人心生不忍之感。
須臾的沉默后,少年突然發出一記不屑地嗤聲,面有譏諷之色。
“那是你爹又不是我爹,回門省親這種事兒少了本少爺會死嗎?告訴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別用著本少爺就湊過來說好話,用不著本少爺就做著見不得人的事兒欺瞞本少爺!拿誰當傻子呢!”
面對這樣直白而不堪的惡語白錦瑟已然習慣,伶牙俐齒的她在面對這種單純心性的少年卻再不忍說出一分傷害的言語。他說的沒錯,她真的只在用著她時,才會主動對他做些什么。而于她本人,卻并未與他有過任何接觸與了解。
可一言不發又代表了她的默認,白錦瑟略一思考,避重就輕地回道:“我從未有做過任何欺瞞你的事情。”
“沒有做過?那姓安那個賤人懷了別人的……唔!呸!白錦瑟!你這野女人想干什么!”
宴鈞話未說完就被一只素手掩住了嘴巴,被止住的少年怒火更甚,甩掉那放在臉上的不屬于自己的手,宴鈞沖著白錦瑟大吼大叫,嫌惡的眉目下透著他簡單的本質,至少他的喜怒哀樂皆可呈現在臉上,而非如她一般藏在心中。
她面對張牙舞爪的少年的態度很是平靜,她湊近他一步,聲音放的很小。
“有什么話回去再說,家丑不可外揚。外面耳朵立著的人太多,暗地被人說三道四就不好了。
不管你怎樣看我,咱們先找個地方慢慢處理好嗎?”
她眉目楚楚,精致五官與動人之姿在近距離觀察下更是讓人屏息,生怕一個呼吸太重而吹破了這如畫中走出來的美人。
宴鈞再是胡鬧無禮,此時也無法做亂下去。家丑不可外揚,他也知道這件事傳出去自己就會被人笑掉大牙,因此他推開白錦瑟兩步,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下巴高高揚起。
“本少爺現在餓了,你放心,不把事情扯明白本少爺是不會同你妥協的!”
“好,那我們去吃飯。”
宴鈞走在前面,白錦瑟亦步亦趨地跟上了他。兩個人如影隨形,若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定然會以為兩人……真是主仆情深。
一路走來,經過四五家規模相當的酒樓,宴鈞沒有進去;經過三四家味道特別的館子,宴鈞目不斜視地走過;跟著他,將帝都繞了個近乎大半圈,最終到了一個平民居住的小巷口,青灰色的磚瓦房,古樸而簡單的小院子,白錦瑟略有羨慕的看著這些平凡人的生活居所,心中愉悅。
走了這一路宴鈞從未回頭,可恰好在她偏頭微笑的時候,那一抹清淺笑意落入了無心人的眼中,被他捕捉到了自然。
即使男裝在身,可是那種動人的姿色是如何也掩蓋不住的。宴鈞呼吸一緊,慌忙轉過身,生怕被她發現似的。
巷口走了大半,最終站在一所與別個小院都無異樣的門前停下。向來無禮而專橫的宴鈞竟在伸手叩門,片刻后一個洪亮的聲音傳自門里,落入白錦瑟的耳朵。
“哎哎!來嘞!莫再叫嘞!”
吱呀一聲,白錦瑟抬眼打量開門之人,一身灰色粗布麻衣,下巴上精短的胡須略白,約摸五十歲的模樣,面容和善慈祥。
“啊喲,宴小少爺,這次怎么是帶朋友來的嘛,先進來再說嘛!”
宴鈞不好意思地笑笑,輕車熟路地走進屋,撿在炕上便坐,大大咧咧地盤著腿,毫不客氣。反觀那老漢,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甚至友好地笑著。
這樣的情景讓白錦瑟倍覺親切,在那老漢的熱情招待下,也坐在了炕邊上。
“宴少爺今兒吃什么口?”
宴鈞瞥了一眼白錦瑟,脫口道:“兩碗辣子潑面。”
“好嘞!”老漢憨態可掬地進了廚房,乒乒乓乓地忙活了起來。
白錦瑟四下打量著,屋子里的家具陳設不可謂不簡樸,甚至很清貧。這房子只有兩間屋子,一個是大屋,一個是廚房。白錦瑟看著猶自抖腿的宴鈞,心中生起疑惑。但她沒有問。
一柱香的時間不到,潑面已經做好。兩碗光是看著就油油辣辣的潑面,直教人食指大動。老漢端過兩碗面來,仍是憨厚淳樸的笑容,顯得受寵若驚。
“嘿!你這老頭手腳可快了不少嘛!”宴鈞說了一句不知該不該算稱贊的話,端起大碗暢快地吃了起來。
潑面雖沒有冒熱氣,可是還不等貼近就已經能感受到了那股熱氣。白錦瑟操起筷子,吃了一口。那面做的甚是筋道,口味鮮
美,配合那辣辣的熱油湯,味道簡直沒得說!
兩大碗再尋常不過的油潑面,兩個人吃的大快朵頤。老漢見白錦瑟吃的也很開心,他的笑容比之開始更加真誠。
沒想到吃完面后,宴鈞還相當熟絡地跟他交談起來。白錦瑟看著有說有笑的兩個人,沒有說話。
臨走時老漢特意囑咐歡迎下次再來,宴鈞也表示絕不會客氣,白錦瑟認認真真與老漢道了個別,一時間熱情洋溢。
出了巷子,一直沉默著的白錦瑟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將疑問道出:“你是如何得知這里的油潑面的?”
“本少爺為什么……”宴鈞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腳步仍在繼續。“以前在外面玩兒,錢輸光了還怕回家被娘發現,餓的沒辦法就在他的攤兒上吃了一碗油潑面。”頓了頓他又道:“但是沒給錢。那時本少爺身上沒錢,但跟他說了之后,他還是給了我一碗面。”
白錦瑟略微驚訝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本少爺就在想,好人還是有很多的,我沒錢花的時候還能有這樣一個人愿意不要錢地幫助我,比那些虛偽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上了大道,這時天色已然見晚,西邊的殘陽已經被黑夜取代了大半,猶剩夕陽的一邊,卻再也撐不起這浩瀚的天空。
“那老漢的油潑面手藝真絕,虧得你發現了這一個好去處。”白錦瑟發自內心地稱贊。
“那是跟他婆娘學的。他婆娘是關中人,做的一手好潑面,可惜死了五年了,老漢就一直在帝都開潑面攤賺點小錢。以前他總受欺負,本少爺知道之后就一直罩著他,讓他賺錢賺的舒心點。”宴鈞扯扯嘴角,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反常態的默然。
“所謂醉里吳音相媚好,也不過如此。”白錦瑟突然抿唇笑道。
宴鈞道:“什么好不好的,啥意思?文縐縐的玩意兒,本少爺聽不懂!”
白錦瑟走在他的身邊,目光悠遠,“這是一首詞中的一句,叫《清平樂》,我可以背給你聽。”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一字一句,滿是農家歡樂的場景。待到自己老去,看著兒孫承歡膝下,享受田園樂趣。她想要的,真的只是一份平淡,一個白頭偕老。
最后,白錦瑟凝望他的眼睛,他還以為她要說什么話,卻沒想到她說的是:“宴鈞,別再生氣了。”
他太失望了!
“想讓我不生氣?好啊!今晚陪本少爺玩,要是本少爺玩的樂呵,說不定就原諒你,怎么樣?”
宴鈞眉梢微挑,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白錦瑟暗猜這個“玩玩”絕非簡單的玩玩。
她該不該答應?該與不該結果都由不得她。想到白爹,想到他對自己的疼愛,白錦瑟應答的話便脫口而出。
“沒問題。”她點頭。
“哈!這可是你說的,百夜笙歌船就快要開了,敢不敢隨本少爺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