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佑不善於言談,問一句才答一句,鮮少主動提起話茬,所以他跟蘇冬青一說話,蘇家其他人立刻裝作忙其他的樣子,不打擾她們兩個。
“之前軍務緊急,我不敢延誤,害你在牢裡受苦了。”雖然交由簡思安處理,可是文天佑眼睜睜的看著蘇冬青被關,卻無暇多停留,至今心裡仍有芥蒂。
蘇冬青倒是不在意,“都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做什麼,不過那個時候你說回師門,是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文天佑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臨走時說的話她到現在還記的清楚,那時她還以爲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文天佑面上的神情幾不可查的頓了一下, 目光灼灼的看著蘇冬青,道:“我們雖然接觸不多,可幾經生死記憶猶深,早些時候我便對你動了心。後來得知你早已嫁人,我心灰意冷,自覺修行不足,所以打算打完仗便回山門繼續修煉,只是沒想到我們的緣分如此深厚。”
這表白一樣的話,令蘇冬青臉唰的一下紅了,那日在牢中分別之後,她胡思亂想了許多,就是沒猜到這個。原本她們是最親密的關係,可是相見不自知,幾經誤會,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沒想到當著這麼人的面文天佑會說這樣的話,蘇家人咳嗽著自覺避開,順便把那幾個孩子一併拉出去,讓兩個在屋裡獨處。
看著那緋紅的臉頰,文天佑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快了幾分,緩緩開口道:“當年那場大火併非是偶然,我們護送寺中貴客逃離山上,對方勢力龐大,我們小心的東多西藏,自身尚且難保,更不敢連累家人。我奉師門之命保護太子,將他送回京城,朝中奸臣當道,忠良一派岌岌可危,太子無信任之人可用,命我化身投入軍中,百般周旋之下才站穩了腳跟。後來朝中鬥爭越發兇險,我從邊疆返回,替太子收集那些人結黨營私的證據,然後……遇見了你……”
最後那四個字輕飄飄的,像是柳絮落在平靜的湖潭之上,漾起一絲絲的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蘇冬青原本聽的眉頭緊縮,最後心臟卻是驟然鼓動起來,猛的擡頭,男人的眼神是熟悉的銳利,其間卻夾雜著什麼火熱的東西,只一瞥就讓人心緒難平。
不管唐突與否,文天佑的視線絲毫沒有從那張俏臉上轉開,繼續道:“平定夷亂之時,太子在朝堂上也穩住了根基,所以我此番才能認祖歸宗。名利於我如過眼雲煙,本來不想再摻和進廟堂爭鬥之中, 賜婚一事也非我所願,不過聖命已下,實在難爲,年後我上京復旨,歸來之時,便是我迎娶你之日。”
男人說話時一派風輕雲淡,可蘇冬青卻從中聽出了腥風血雨,如若不然,文天佑也不會路過家門而不入。初見那兩次男人被追殺圍堵,連官差府衙都牽扯進去,其中兇險可見一斑。
聽他將這麼些年遭遇簡短道來,蘇冬青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長呼了一口氣,道:“好再平平安安回來了,遭了那麼多罪,只希望以後一切順遂。”
文天佑看著她,目光堅定而又溫柔,語氣不容置喙,“不管怎麼樣,今後我有一口氣在,都會護你周全。”
兩世爲人,頭一次聽到這樣振聾發聵的誓言,眼眶一熱,蘇冬青強忍著,吸了一口氣,道:“想要保護我,你首先得安然無恙,我們都好好的纔是真的好。”
文天佑點點頭,沉聲道:“好,以後我們都好好的。”
男人眼神火熱又執著,目光所及之處都燒了起來,蘇冬青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爲了掩飾自己的窘狀,故意扯開話題,“那、那個朱掌櫃的怎麼回事,年年都來村裡送東西,你肯定認識他吧?”
“嗯,那是我師侄。”文天佑面色沉靜的說道,“那些賊人放火燒了寺廟,檢查屍體不對便開始排查,很多枉死的寺中子弟家人也受到了迫害,所以我不宜拋頭露面。太子體恤我們奔波勞苦,無暇顧及家中,所以想了這個辦法,我們雖然不能回家盡孝,家人得些銀錢也好度日。”
果然如此,她就說嘛,就算是有救命之恩,每年都跑來探望,又拿銀子又那貴重物品,實在是不尋常。
不過這樣說來,這個太子也確實對人很用心,雖然身邊的人不得不隱姓埋名,可這樣一來沒了後顧之憂,手下的人執行命令或者打仗便勇往直前,
這個文天佑都沒有跟爹孃說起來,家裡沒有人問,他也不主動談及。
視線從粉紅的臉頰移到手臂上,文天佑目光沉沉,他跟隨師傅修行多年,除了習武別的根本入不到眼中,直到那天有人爲了救他主動割傷手臂……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真正無堅不摧的,看似柔弱不堪的人有些時候也會變得堅強厲害。
那一刀割在蘇冬青的手臂上,同時也劃破了他多年牢固的心房,古井無波的心底從此多了個沉甸甸的身影。
想到男人剛纔說的年後要去京城,蘇冬青不由得感嘆,他和文天佑每次相遇都是匆匆的,這次依舊是聚少離多……
正待要說話,外面傳來呼聲,文家人到處找不到文天佑,所以找上了蘇家。眼瞅著時間也不早了,文天佑便帶著侄子侄女離開,在門口分別時,男人突然轉頭,看著蘇冬青,高聲道:“等我回來接你!”
蘇冬青臉上的熱度才消去幾分,又“蹭”的漲起來,使勁點了點頭,幾經誤會才能又重新在一起 ,她這次有的是耐心。
天色漸暗,爆竹聲響起,山腳下的山村各家各戶亮著燭火,香氣和歡聲笑語隨著風飄蕩,到處是一副闔家歡樂喜慶的氣氛。
不管在舊的一年經受了多少苦難,在這個團聚的日子裡,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容。新的一年承載著無數人的希望,欣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