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支書忙了一上午,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裝了一盒餅干便急匆匆趕往村辦的一間工廠處理事情。回來時已是下午三點鐘。李支書想找點樂放松一下,便來到趙繼軍的辦公室問:“小趙,會下棋嗎?”
“是什么棋?”趙繼軍高興地問。
“象棋啊。”
“會的!”
“張站長,把象棋拿過來,我要跟小趙殺幾局!”
張站長樂呵呵地將裝著棋子、棋盤的塑料袋拎了出來。劉春花聞聲出來,幾個人一起走到李支書的辦公室。
各自擺好棋,趙繼軍全神貫注,李支書則是漫不經心。
可想而知第一局的結果,自然是趙繼軍勝了。
趙繼軍掏出一支“希爾頓”遞給李支書,李支書擺了擺手說:“我抽不慣這種煙。”
說著從辦公桌的下面柜子拿出一根長長的煙槍和一個用紗布制成的煙袋。
哇!這都什么年代了,李支書還用起這古董級的玩藝,稀奇!
李支書將手伸進煙袋捏了一些煙葉,塞進煙缸內,“哧”擦火柴的聲音。用力吸了一口煙嘴,煙缸內冒出團火星。“啊”伴隨著一聲輕輕的舒爽的叫聲,濃濃的煙霧從李支書的嘴里流了出來。
“小趙,接著來!”李支書一付無足輕重的樣子。
第二局,李支書依然是漫不經心,趙繼軍又獲勝了。
趙繼軍想起在鄉里跟老閻下棋的情景,周強的話又回響在耳畔:“小趙,和坤下棋為什么老輸給乾隆,難道和坤的棋藝真的很爛嗎?”
第三局趙繼軍顯得有些走神,甚至“車”走到李支書的“馬”口,李支書提醒后,他還裝傻,頻頻失誤的趙繼軍,自然輸給了李支書。
趙繼軍三局兩勝。張站長當著李支書的面大夸趙繼軍的棋藝。李支書競也跟著夸贊。李支書說了一句使趙繼軍意外的話:“小趙,以后下棋你不用讓我,這樣我的棋藝永遠也提高不了。做人有時是要中庸一些,作為年青人更要有銳氣!要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精神!”
李支書所說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精神”,聽著有點意思。
李支書從辦公桌的里面拿了個水壺,咕嘟咕嘟喝上幾口。趙繼軍注意到,這水壺有點與眾不同,在超市、商場里頭現在恐怕很難買到了。這是一只部隊專用的掉了漆的形狀為方形的老式綠色水壺。
趙繼軍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鄰家墻上掛過這種水壺。
“小趙,你在看什么啊。”李支書平和地問。
“沒,沒什么啊!”趙繼軍搪塞道。
李支書深情地望著這只老式的水壺,發了一陣子呆。
張站長趁著李支書不注意,悄悄地把小趙叫到門外。趙繼軍搞不懂張站長為何這般神神秘秘。張站長把趙繼軍拉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說:“小趙,以后這只水壺不要盯著看,也別提它!”
“為什么?”趙繼軍很是納悶。
“李支書的大兒子在部隊服役期間,有一次外出,見到有人搶劫,見義勇為負了重傷,在去世前請求組織把自己用的水壺,贈送給父親。因為他從小到大沒給父親買過任何東西。后來部隊給李支書的兒子追授一等功榮譽,部隊首長親自過來把水壺送給李支書。這事都快二十年了,哎!”張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趙繼軍聽得眼睛有些濕潤。
“小趙,小趙呢!”李支書大聲喊。
“哎,李支書,叫我呢?”趙繼軍趕忙從張站長辦公室跑出來。
“怎么跑開了?是不是張站長跟你說了些什么?”李支書的表情顯得很輕松。
“沒,沒什么呀!”趙繼軍支支吾吾。
“你這個小伙子別搪塞我,張站長是不是給你講我的這只水壺的由來?”李支書依舊輕松地說。
“這是我兒子艘的,他在部隊里立過功,去世多年了,我非常高興有這么個爭氣的兒子,只是去世的時候還很年青,可惜了點。這事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我這糟老頭有什么想不開的。再過些年我還不得去看我兒子?”李支書看著桌上的水壺淡淡一笑。
趙繼軍沒有笑,他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流淚。
“小趙啊,偉人都會作古,何況我們凡人。來,再殺一局!我得向你這個小伙子學棋哦。”說著李支書擺起了棋子。
這一局,李支書的注意力顯得比上兩局要集中。倒是趙繼軍象有心事似的,老走神。李支書最后贏了這一局,趙繼軍并沒有讓棋。
趙繼軍下意識看了李支書腳上的那雙鞋,一雙舊舊的黃球鞋。腳上穿著一雙深藍色略顯粗糙的襪子,襪子上大大的一塊補丁讓趙繼軍有些吃驚。來了這么些天趙繼軍還是頭一回注意過李支書的打扮。
這讓趙繼軍本能地想起計生辦主任龐維德腳上穿的那雙名牌皮鞋。
“小趙,要給你說個事。”李支書坐到椅子上,一本正經地說。
“您請說!”趙繼軍將兩只手放到膝蓋上,身體前傾著,專注地望著李支書,眼睛里寫滿了尊敬。
“我聽說前幾天你組織的婦女大會搞得不錯啊。我在想啊,你現在很年輕,身體還是長的時候,咱們村是比較富裕,可是不能敗家啊。今天我要破個例。”講到這兒,李支書頓了頓,繼續說:“以后要提高伙食標準,每頓都搞上一到兩個葷菜,要讓你這個小伙子在李園村吃好喝好睡好,最重要的是工作好!”
頓頓能吃到葷菜,對趙繼軍來講無疑是個福音。趙繼軍高興地說:“謝謝您的關照,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的!”說完李支書和趙繼軍一同笑了起來。
“還有啊,小趙,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考慮安排你到村辦企業里實習一下,發揮自己的才干,全方面地發展自己。”
“企業?企業是什么樣子?”趙繼軍心里充滿著好奇。
“先把這邊工作理順了,再考慮到工廠里吧。”
“嗯!”李支書重重地點了點頭,對趙繼軍的回答比較滿意。
“李支書,我先過去了。”趙繼軍站起來準備離開。
“好的。”李支書邊說邊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字典模樣的紅本本。
趙繼軍定睛一看是《語錄》。不會吧,老支書現在還在學習“語錄”啊,
真是土得掉了渣,卻又土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