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來,成云帆就每日卯時破曉往后山峰頂修習那《紫陽一氣經》,吸食朝陽紫氣。
后山距白云觀的外事堂不過里許,片刻即到。
向值班的執事弟子稟明因由,那弟子言說外事堂劉管事現坐鎮內堂,要想告假,須得到內堂去。
原來,半月前那場天狗食日,驚動了東閩國主。皇家司天臺也說不清主何吉兇,一時間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民間更是流言四起。以免事態惡化,東閩國主遂下旨,召東閩國三大觀觀主進宮,共商國是。
白云觀觀主半山道長領旨,帶著三大殿主及內務堂執事一同匆匆進宮。觀內大小事務暫由親傳大弟子打理,各殿一時錯不開人手,只好抽調外事堂管事前去幫襯。
一路上成云帆還在嘀咕:不就是個日全食嘛,能有啥吉兇,這些古人真是大驚小怪。看來真應了那句“沒文化,真可怕”的潮語。
白云觀有內外門之分,且門禁森嚴。像成云帆這樣的雜役弟子隸屬外門,無事不得擅入內門,有事須持令牌方能通行。
到內門把守處,驗牌無誤,成云帆終進得內門。
內門為白云觀核心所在,依次坐落著四極殿、三圣殿與祖師堂,再往后就是觀主、殿主及其親傳弟子起居、習武求道的后院,三大殿左右是內門執事們起居之所。
成云帆在最外圍的四極殿外站定,邊等著值班的劉管事,邊打量著殿內的神像。當年原主來白云觀,簽字畫押后,也有師兄帶著他遍看白云觀各殿各堂,因年紀尚幼,記憶甚是模糊,加之草草了事,自然對各殿供奉印象并不深。
如今,成云帆以一個異世界之人的眼光,去看那四極殿內的供奉,自是別有感觸。這世界玄門道家竟沒三清之說,更沒上八仙、四大天師之流。最為世人孰知,并為道門供奉的就是三圣、四帝以及每一地域本命神靈。
像這白云觀,最里面的白云觀供奉的就是嶺南域的神明離火真君。三圣殿則供奉有鴻蒙道祖、菩提祖師、以及人族之母媧皇,三圣均無真身塑像,供奉僅是一牌位。四極殿則不一樣,內供奉著北極紫薇大帝、南極長生大帝、西極勾陳大帝、東極青木大帝。相對三圣,四極大帝在嶺南更被世人詳知,且均有真身塑像、道場傳承,如此看上去,更為真實可信。
據信,北極紫薇大帝道場在北方紫薇山北辰洞,司掌周天星辰;南極長生大帝道場在南方南天門山長生洞,司掌周天萬靈;西極勾陳大帝居西華山咸池宮,司掌周天萬雷,并主持人間兵革之事;東極青木大帝居東皇山長春洞,司掌周天萬木,并主持人間福禍。
成云帆覺著,這四極大帝的神像面目,紫薇大帝最為深邃,有遙不可及之感;長生大帝老成持重,有敬仰之姿;勾陳大帝則威嚴凜肅,不容靠近;青木大帝面目和善,有親人之感。至于他們是不是真是如此,那就不得而知,畢竟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東西,以訛傳訛之說多不勝數。
想到此,他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恰時,一身著華服長袍,面容清瘦的中年道人走了過來,微微咳嗽兩聲。
成云帆聞聽,連忙回神,見是劉管事,恭敬施禮后將來意道明。話畢,恭敬站在一邊。
劉管事兀自在執事臺坐定,略假沉吟后開口道:“也罷,雖說我等修道,講求清心寡欲,遠離紅塵,但你畢竟上山日短,又未真正入道,且準了你的假,以盡塵俗孝道,了全心愿,半月后歸觀,不得遲誤。”
聽到假期被準,成云帆心下自覺事成一半,遂忙告謝。
劉管事不為所動,又吩咐身旁領事弟子,賜紋銀十兩,以作行資。
領銀告謝,成云帆沒作停留,回得自己所居的簡易木屋,看看這個只有五六平的小屋,不由長出一口氣。
僅在這里待了半月就深覺束縛,也不知原主三年多時日,又是如何熬過,看來習慣成自然了。
遂不由慨嘆:習慣可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既拿定出逃決心,他就麻利收拾包裹,東西不多,無非是兩身換洗衣物,一個裝雜物的小褡褳,里面有自己的道籍憑證,一本辨識草藥的書冊,一本簡略介紹白云觀的小冊子,以前積攢的十余兩碎銀子,再加上剛才賜發的,總計也就二十余兩,也算薄有資財,夠對付一段時日。
帶足干糧和水,整整衣冠,四下看看,方覺無有差池,就欲下山。
未待出門,忽聽有人在外面喚他:“成師弟,成師弟,你今日沒去采藥?”
話音未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闖進木屋,少年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眉清目朗,身量頗高,腰攜三尺青鋒,周身裹挾著久習武學之人的豪氣。
見成云帆整理包裹,少年有些詫異發問:“成師弟,你...這是...要去哪?”
成云帆轉身,對少年扯了個笑。搜索腦海里原主對這少年的記憶來,這叫南宮無忌的少年雖晚原主半年進的白云觀,卻已是白云觀預備的親傳弟子。據說今秋八月,弟子大比后就會被半山觀主收為親傳。
他算是原主在白云觀唯一的朋友,對于一個白云觀預備親傳弟子為何屈尊結交一個雜役弟子。這就要從一年前原主救了練功岔氣的南宮無忌說起,那時南宮無忌練習白云觀的白云十三劍時,一心追求速成,不料險些走火入魔。
危急關頭,原主用自己無意采到的一株清靈草,救下了南宮無忌,自此兩人就有了交往。南宮無忌出身沒落的將門世家,平時雖寡言少語,一張臉冷冰冰如面癱,但為人也算直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對有救命之恩的原主,自是上心不已。
原主的吐納術及粗淺拳腳功夫,都是南宮無忌私下傳授。最近,他一直打算教成云帆練白云十三劍,但成云帆卻忌諱身份,在白云觀內私相授受武功,一旦事發,罪責可是不輕。怕連累南宮無忌,是故一直拖著。
想到今番離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會這個唯一的“朋友”。成云帆心底竟也生出了一絲不舍,言語上有些傷感與沉悶,開口道:“南宮師兄,我已向劉管事稟假告歸,家里...有一些事,我們...到時候...再見。”
成云帆咬咬牙,還是說出暗含告別之意的話。
南宮無忌看出成云帆今日有些奇怪,以為他幾年沒有回家,有些心事也難免,未再多言。拍著他的肩道:“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回來就跟我學劍,可不能再拖了。習武之事,慢上一日,修為就拉下一個檔次。”
“嗯!”成云帆帶著濃濃的鼻音點頭應下,竟鬼使神差的抱住眼前少年,成云帆內心明白這是原主靈魂深處的一絲執念所為,遂未阻撓,任其所為。
南宮無忌被抱住的剎那,身子稍愣一下,即回過神,安慰地拍拍成云帆的后背:“放心,待我晉位親傳弟子,定會求觀主,賜還你自由身,以后你就可光明正大的習武修道了。”
這話說出,成云帆的身子不由打了一個哆嗦,從靈魂深處升起一陣陣悸動。
他自己都差點控制不住要哭出來,努力壓抑著那心魂深處莫名的悸動。
“這個,你拿著,路上防身用。”南宮無忌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黝黑小弩,雖只巴掌大小,卻很是精巧。
如此精巧之物,必然是南宮無忌的心頭之愛,看起來也價值不菲,成云帆本想推托,南宮無忌看出來了他的意思,二話不說,直接將小弩塞他懷中。
成云帆見此只好收下,背起包袱,告別站在院門口的“朋友”,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約莫一刻腳程,他就來到山腳下的山門處,向守山弟子遞交了事假牌,換了一份白云觀制作的臨時路引,成云帆回頭朝半山腰的白云觀望了最后一眼,徑自離去。
再走了約莫十幾里山路,已是到了正午。
成云帆也有些乏累,尋了一處山溪,洗了把臉,坐在溪澗青石上,掏出干糧,以作午餐。按照腳程,他要在天黑前趕到三十里外的白云鎮,那里有馬車直通望海城。
白云觀所在的觀日山地處望海州,是東閩國最接近嶺南大山之地,幾算是東閩國東北疆界。細分的話,白云觀后山,已是嶺南大山的外緣。而這白云觀之所以擇居如此荒僻之地,據說是為了鎮壓嶺南兇地邪氣,以佑國泰民安。
除白云觀外,在東閩國西南邊境,與南越國接壤的海島上還有鎮海觀,加上京城的龍虎觀,并尊為東閩國三大觀,在東閩朝野極負盛名。
至于白云觀,是否真能鎮壓嶺南兇地邪氣,成云帆也不得而知。他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早點走出望海州,脫離白云觀轄地,求得自由身。按照計劃,到了白云鎮乘坐去往望海城的馬車,中途下車往西而去,盡早出了東閩國境,前往南越,甚至西桂才是求生圖存之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