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轉過身來,鄭氏把牙一咬,將這些天編出來的說辭又仔細琢磨一遍,打算跟齊峻攤牌。
“你以為娘親老糊涂了?不知諾兒那孩子,是高家那女人抱來的?”
齊峻心里一驚,忙問道:“母親如何得知的?”
望了兒子一眼,鄭氏自揭謎底:“生了你們兄妹三人,剛出生的和生出了幾天的嬰兒,為娘還是分得清的!”
齊峻眸子微縮:“那您如何還為難舒娘?”
鄭氏嘴角一撇,就跟兒子訴苦起來:“誰讓你不聽勸,非要趕著出門。當時的情形,為娘被逼得只能如此作為,才能穩住高家那女人。”
齊峻訝然的半張嘴唇。
“那孩子也不是別家的,是呂家姑娘的…···”鄭氏拋出一道驚雷。
齊峻腳下不穩,險些跌倒在地。
“那女人跟為娘談條件時,親口承認的。不過,當時她還蒙我,說那孩子是你的,美其名曰為了讓諾兒名正言順回到齊府,不得已只能換梁換柱了。”知道兒子不信,鄭氏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孩子不是足月產下的,的確是呂姑娘腹中那個。”
齊峻聽了這番話,險些笑得岔了氣,只見他搖了搖頭,倒退了好幾步,沖著鄭氏叫道:“那天晚上,娘親應該親眼所見,跟她在一起的,是項季宇,不是兒子。我早就回了竹韻苑。哪有人上趕著認便宜兒子的?”
鄭氏冷哼了一聲,道:“不管是不是你的種,既然她說是就是。雖然咱們明知不是,就當作是你的骨血吧!”
齊峻哪里肯依?
這世上恐怕沒有哪位男子,愿意當人家便宜阿爹的。
“不成!當時不少人都瞧見了,哪里當作是就是。”齊峻堅決不
鄭氏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怎這么不開竅?就算當時不少人瞧見,她還能四處嚷嚷說諾兒就是抱的呂姑娘腹中那個?這謊言只為蒙咱們娘倆,她哪里會對第四人提起呢?試問,對你外頭的名聲,可有半分損害?!”
齊峻總算弄懂了。
原來為了有個名義上的兒子讓她順理成章留下來當太夫人,高氏不惜顛倒黑白,把呂若蘭腹中的孩兒換來,還對母親謊稱,是他在那天晚上留下的種。
雖然明知是自欺欺人,想來高氏如今也沒了別的法子。要讓齊家母子接受沒血緣關系的孩子,恐怕只能在他身上打主意了。
只是那女人也算有本事,繞了這么大一個彎,還是轉回來了。
即便如此,齊峻還是不肯接受,只見他擺了擺手:“不是兒子的種,憑什么要認?”
鄭氏頓時沉下臉色,怒道:“你又如何得知,他就不是你的骨血了?”
齊峻霍然回頭驚訝地望向母親。
“為娘調查過了,去年中秋晚上,你確實昏迷過你媳婦也是。高家那女人,不會無緣無故請四姑爺過來的。還不是想一箭雙雕?!芳兒親口所述,說你媳婦被人從畫舫扶出來的,而你自己也承認過,當時跟四姑爺在一塊喝酒,后來就不省人事了。這邊呂姑娘進了你的屋,那頭有人將你媳婦塞進畫舫……”
“小嫂子親眼見過了?”齊峻不肯相信自己耳朵,過了片刻,他死命搖頭,“不對后來兒子醒過來后,朱護衛親口對跟我講過事情的經過。他是大哥留下的人,是不會騙我的。”
“朱護衛?!”鄭氏哧笑一聲,“你還敢信這人?!明知嬈兒被人動了手腳,也不吭氣。起火之時,救了你媳婦就一走了之了至今也沒個音信。讓嬈兒背著失心瘋的名頭,被人指責為縱火犯。還有,三丫頭后來狀告高氏,他也沒出來言明真相。還不是由著外人任意糟踐你妹妹。”
說到這里,她強忍著怒火,啜了幾口手邊的茶水,清了清嗓子,朝兒子嗤笑道,“不知道的,還以他是文家派來的,只認舒娘一人為主。他如今的證詞,又有幾分可信呢?他跟舒娘呆在一起的時間,只怕比你都還多!”
最后這句話,像一柄利刃,直直插入齊峻的心窩。
他不免想起以往跟舒眉相處時的情景,還有,她在房事上百般的推拖。
好像被母親說中了,舒兒從來就不怎么在意自己。
齊峻心里頗不是滋味。
此念頭雖讓人不舒服,可也促使他下定決心,盡快找回妻子,當面問清母親所提之事。
可是事與愿違,后面的半個月里,沒有任何人再跟他聯絡。就連留在暗道口的記號,也沒人理會。
齊峻從期盼到失望,最后到絕望。
雖是絕望,可留在京中,他一點手段也施展不開。
此次回來,他將帶去暗衛,留在宣府那邊繼續搜尋大哥留下線索。如今身邊除了尚武之外,就沒有能用的人。
就是他想在京城周邊尋找妻子下落,都有些力不從心。
不僅如此,連以前給他伸過援手的林府、霍府以及唐府,他回京的前幾天,剛剛撤出了京城。
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越是想早日達成目標,很多時候卻事與愿違。
接下來的日子,齊峻還沒能勸服母親跟他離京,朝堂上又出了大事。心ab'!不會有什么閃失的,我跟父皇提起過,等他周歲過了就讓他襲了寧國公的爵位。”安慰完表妹,高氏朝寧國府所在方向,撇出一抹冷笑。
得到保證后呂若蘭不喜反憂:“那孩子的血脈······若是陛下知道他有項氏血脈……”
高氏忙打斷她的話:“你不說,我不說,量齊府那老虔婆也不敢亂說。那么,天底下誰人還能知曉,那孩子是你的親骨肉?不必操心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見她都這樣打包票了,呂若蘭只得住了口。
此刻她哪能知道,當初之所以選中她兒子,高氏為的就是將來某天,能有個拿捏寧國府的把柄。
齊府這頭自從兒子回京后,鄭氏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為了斬斷寧國府跟文氏女的聯系,她暗中托人留意小兒子續弦的人選來。
這天晚膳過后,鄭氏跟兒子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沖突。
“兒子未曾喪偶,為何要續弦?”齊峻故意將音量撥得老高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舒眉尚在人間,休想逼他停妻再娶。
第一次見兒子公然跟她叫板,鄭氏恨得在心底將舒眉咒上了好幾遍。
“你說她還活著,可有什么證據?如今她人在哪里?”
齊峻冷哼一聲,道:“時機到了,她自然會出現。況且,兒子當初立過誓,今生只娶她一人,就算她不在了,我這輩子也打算孤獨終老。”
鄭氏聽后不禁勃然大怒:“那齊府豈不是真的要絕后?”
齊峻斜乜母親一眼,道:“之前母親就該想到了!兒子在爹爹和大哥跟前都發過誓。況且,舒娘母子生死不明,兒子怎好有負于她?那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鄭氏氣得險些倒仰,指著兒子的鼻子,就開始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忤逆子,存心跟為娘過不去是吧?!”吼完之后還覺不解氣,像跟兒子賭氣似的,她又補充了一句,“行,既然你要這樣,為娘也管不了你!干脆請你大嫂做主,將呂姑娘娶進門來。”
沒想到母親氣極敗壞之余,會口不擇言到這種地步。齊峻怕鄭氏較真,忙改口服了軟:“兒子當初發了毒誓,菩薩跟前不好失言。您且再等等,好歹讓我先確定她的生死吧?!不然,我將來如何跟岳父交待。”
聽到他提起親家,鄭氏有些心虛。再加上見到齊峻態度松軟下來,她也不好逼得太緊。
如今,她跟高氏都在孝期,一時半會沒人替小兒子張羅婚事。她想到了個折衷方案,打算下個月讓出了孝期的齊峻,將蔡婆子的孫女香秀收房——能早點抱孫子也是好的。
沒想到鄭氏母子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許是他們吵得太大聲,被門外高氏新派來仆婦聽了去。
鄭氏賭氣說出將呂若蘭續弦的話,不知怎地,像長了翅膀一般,馬上就傳到了高呂二人耳朵中。
沒過多久,在京城上流圈子里也傳揚開了。
說是齊四郎元配過身不到半年,他的繼室人選就確定了。
有人說,幾年前齊四郎本就打算娶呂氏的,誰知呂家被人誣陷,他才娶了前朝文昭容的堂妹,陰差陽錯轉了圈,最后又回到了原點。
還有人在傳,說齊峻得了失心瘋,見到妻子的尸身后,就魔怔了,口口聲聲說對方沒死。
原先起意跟齊府結親的人家,聽到風傳后紛紛退卻了,不敢跟齊府再暗中接觸了。
鄭氏是最后一個聽到消息的人。
自從高氏將霽月堂的人喂了啞藥后,她就像失去了兩只耳朵的聾子。直到柯姨娘的母親,將從外頭聽來的傳言,說與鄭氏聽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高氏將了一軍,讓人捷足先登了。
立時,她像嘴里被人強行塞了只蒼蠅,吞不下也吐不出。
月華如練,初春的夜風,吹在臉上寒沁沁的。
坐在廢墟里,摸著竹韻苑的殘垣斷壁,齊峻心底受著悔恨和悲戚的煎熬。
到底她是生是死?
若是還活著,為何他回京都快兩月了,也不來跟自己聯系?
若是不在了,自己每晚入夢,都尋不到她的身影?
在怨他嗎?還是說,想就此跟他一刀兩斷?!
是了,算算日子,離當初她跟大哥擬訂休書時約好的期限,早已超過多時了。
難道她的心腸這般硬,為了避開他,脫離寧國府的泥潭,寧愿讓孩子這輩子見不到生父?
不會的!他的舒兒從來都是口硬心軟。當初圓房之時,早過了休書上約定的日子。她若是想離開,那時就可以拒絕他的。
想到這里,這位昔日風流不羈的男子,心底又竄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可是,她的態度為何一直讓人琢磨不透?!
若不是前幾次教訓,讓他多了些自知之明,深知她尚有心結未放下,沒準會誤以為,她的舉動就是在欲迎還拒。
到底,她心結到底是什么呢?
齊峻不由想起,大哥臨行前那個晚上,他在屏風后聽到的話。
那時她好像說過,自己不能保護她。齊峻眸光倏黯。
還有,被高家那女人幾次陷害,半句安慰關心之語也沒有,想到這里,他恨得用拳頭捶自己的腦袋。
母親既然不肯走,讓他處處受制于人,不如一了百了,誰也不想好過!
當天晚上,寧國府再起大火。
不過,此次走水的,是永寧公主齊高氏的丹露苑。第二日,大理寺的官員到場查探時,怎么也查不到火源。
不僅找不到火源,就連院墻上也沒半分縱火犯攀爬的痕跡。
因此這次齊府的走水,比上次來得還要蹊蹺。沒幾天,京中百姓私下流傳一個說法,說是齊高氏之前設計燒自己的妯娌,此番定是老天爺發怒了。
慢慢的,京中大街小巷流傳起了一首童謠。
蒿草長,蒿草長,一道天火將草燃,
春風歸,春風吹,一夜流云把風推。
風助火勢雜草盡,
云開霧散楚天舒。
接下來,又有人在暗中流傳,高家帝位來得不正,是弒君之后,從女婿手里搶來的,指不定什么時候再遭天遣。
民間的傳聞,沒過多久就傳到了宮中,高世海聽到后勃然大怒,下令以寧國公生前無嗣為由,將齊府一家老小趕出了京城。
這章足量字,大家看得還爽吧?!更爽的還在后頭。
下章節《江湖路遠》,將放入到新卷中。
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老婆未必搶得回來,齊小白臉自求多福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