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纔不要呢!”那時候,他是一口回絕,如今想來,才知道其實是聽不得別人叫她“小要飯的”。
那一年,司微語十五歲,他也有十七八歲了,司微語出落得如出水芙蓉,真正是花骨朵兒一般,徐默塵寵她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中怕飛了。而她待所有人都極盡禮儀,卻讓人敬而遠之,唯獨對徐默塵撒嬌耍潑無理取鬧比那小家碧玉還要不懂事。但,在洛川自己心裡,卻還是羨慕徐默塵的。
那,纔是真正的信任。
他明白,他心裡是嫉妒這份情的,或許是因如此,他越來越關(guān)注司微語,若說從前是好奇,那麼,從姑姑開了那個玩笑後,他開始想佔有。
“哎,你不下飛機?”
洛川一時間被驚醒,他扭頭去看舷窗,天已經(jīng)黑沉,但有一片白光,是冰雪的映照。此刻,他才醒過神來,飛機已經(jīng)降落了,司微語也已經(jīng)解開安全帶,等著他起身給她讓位置出去呢。
“一起去吃飯?”洛川按下安全帶的按鈕,鬆開安全帶便起身,邊說邊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若說吃飯,只能說是吃宵夜。
“那是當(dāng)然,我還沒有著落呢。”司微語道,跟在他的後面往外走去。
出口處,已經(jīng)有人舉著牌子,上面寫著“洛先生”三個字,正是來接洛川的人。
洛川帶著司微語過去,和人打了招呼,便有他自己的人從旁邊插進來,跟在一邊。
“科裡先生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大笑,司微語擡目看去,科里正張開懷抱往這邊過來,準備和洛川抱個滿懷,看到司微語,一愣,旋即便一把抱住了司微語,道:“mocy,你來了,我很高興!”
“嗯,知道你在,我纔過來的。”司微語並未回手去抱他,微微往外掙了一下,拿目光去看洛川,洛川正笑著看向他們,見兩人都看過來,笑道:“mocy聽說你請客,纔跟上來的呢。”
mocy是司微語在英國的名字,在大英詞典裡查不出這個單詞來,很多人問起,司微語便說是自己獨創(chuàng)的,那時候的她,才和徐默塵分開,滿懷都是無法排遣的相思。
“那是當(dāng)然,走吧!”科裡鬆開司微語,轉(zhuǎn)身和洛川握手,帶著一羣人離開機場直奔飯店。
車七彎八拐,繞了好大一會兒,纔在一處看似很平常的四合院前停下,司微語下了車,一股寒風(fēng)撲面而來,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環(huán)視一圈,見不大的庭院裡停滿了豪車,便知這一處的習(xí)慣和京都一樣,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藏龍臥虎。之前,徐默塵每次帶她去吃飯的地方都是在深深的巷子裡頭,如一戶人家一般,根本看不出有飯店的氣派,做出的飯菜,卻是美味十足。
“這裡是吃什麼的?”司微語問道。
“正宗的烤全羊,還有羊雜湯。”科裡道,他說話的語氣,看得出是對這裡非常熟悉,並且信心滿滿。
司微語將圍脖往上拉扯,矇住了自己的整張臉,只露出一對眼睛,跟著洛川便往裡衝,她實在是不適應(yīng)這裡更加寒冷的氣候,雖然整個庭院都是封閉式的,還有從裡往外泄露的暖氣,但還是冷得要命。
“來,幹!”
豪氣萬丈的聲音傳來,司微語擡目看去,角落比較僻靜處,一桌人正在喝酒,一人舉杯在敬對面的人。而對面的人,不動如風(fēng),司微語的目光卻一下子聚焦在這人的側(cè)臉,鬼斧神工雕刻出的完美線條,下巴上一片泛青,是隔了一夜的胡茬在冒頭。
“mocy,走啊!”
科裡在司微語身後推了一把,司微語下盤有些不穩(wěn),回頭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跟著他往前走,而是和扭頭過來的人,四目相對。司微語磨蹭了一下,還是緩緩走了過去,在桌前坐定,對穩(wěn)坐如山的人喊了一聲:“哥!”
徐默塵的目光看似沉寂如水,司微語卻能明顯看到裡面其實是怒火正旺。
對面敬酒的人正是此次請徐默塵等人吃飯的主,忙站起身,搓著手,笑著對司微語道:“啊,是塵少的妹妹,徐小姐,來,請坐,請坐!”邊說,邊讓服務(wù)員過來加餐具之類的。
司微語沒有理會,倒是旁邊徐默塵的手下人笑著道:“人家喊的是情哥哥,不是親哥哥。”
這人一聽,看司微語的目光便不太一樣了,反而沒了恭敬,竟帶著些瞧不起的味道,像是看一個爬了徐默塵牀的女子一般。
徐默塵的目光掃過,擡手便摟住司微語的腰,胳膊往裡一收,司微語便跌進了他的懷裡,嘴脣磕在徐默塵的肩上,頓時便疼得皺起一張小臉,她用手捂著自己的嘴,湊到徐默塵面前,一副委屈的模樣,頓時讓徐默塵握在她腰間的手都軟了。
“你怎麼來了?”徐默塵撥開她的手,見脣上只是被她的貝齒咬出些痕跡,並無紅腫,便知她又是在鬧著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放下心來。
“都要過年了。”
司微語說著,幾乎是要落下淚來的樣子,徐默塵深吸一口氣,扭頭看了看正望著這邊的洛川,低頭道:“去吧!”
司微語從他身上起身,便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語道:“我住怡凡。”
“嗯。”司微語輕應(yīng)一聲,臉上便起了紅暈。
徐默塵莞爾一笑,目光從司微語身上收回來時,已是冷了一張臉,如門神一般,俊臉上是天山雪起的冰棱,尖銳鋒利,掃射過來的目光如寶劍出鞘,帶著龍吟之聲。
“那個,塵少……”請客的主人舉起酒杯,手在哆嗦,背心冒起一層冷汗。
“若是沒有其他重要的事,今天就到此爲(wèi)止,你去買單!”徐默塵起身,拍了一下身邊人的肩,道。
“塵少……”聽得此言,對面那人忙一步竄了過來,手正要扶上徐默塵的胳膊,卻被他一個眼刀制止住了,“塵少,有個人說想見你一面,說你一定願意見他,是關(guān)於令夫人的事……”他壓低了聲音道。
見徐默塵果然如願起了興趣,那人忙接著道:“他是我之前的戰(zhàn)友,叫劉飛。”
徐默塵擡目看了他一眼,看得出這人並不是在撒謊,便道:“帶路!”他說完,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走。那人猶豫了一下,不敢違逆,只好低下頭來表示順從。
司微語才從徐默塵這裡離開,科裡便過來催了,道:“大小姐,都這麼晚了,你不餓麼,磨蹭什麼?”
司微語從徐默塵那裡得了特赦,心裡鬆了一口氣,這裡天寒地凍,徐默塵若是允許她來,早就在他生日的時候要她過來了,他們很多年,有些心意,不需要表達,對方便已經(jīng)知道。此刻,徐默塵又離開了,她臉上也笑開了顏,道:“餓啊,怎麼不餓?趕快安排吃啊!”說完,便一屁股在洛川對面坐下。
洛川攔住旁邊準備倒茶的服務(wù)生,自己親自執(zhí)了茶壺將司微語面前的茶杯斟滿,道:“塵少在這邊?”
這,問的是一句廢話。洛家是什麼家族?京都裡幾位重量級的人物離京回京會有不知道的?但洛川裝糊塗,司微語也跟著裝,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呢,真是巧,纔到就遇到了。”
其實,後半句對司微語來說是實在話,她來前到此都沒有和徐默塵聯(lián)繫,就這麼撞上了,但,洛川絕對不會相信的,特別是有前一句話做鋪墊。
“的確很巧的。”洛川笑著道。
烤全羊的味道很地道,地道得司微語有些吃不習(xí)慣,她也本不是喜歡葷腥的人,便只用青菜在湯裡燙了吃,略微吃了幾口,就飽了。
中途,科裡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時,看司微語的目光帶著些不一樣的神采,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有些好奇,捉摸不透。
“你這是做什麼?神神叨叨的?”司微語笑著道,在英國讀書的時候,這廝沒少受她的欺負,那時候她心情很不好,總是欺負他來出氣。說起來,科裡也算得上是死黨一樣的人,只是,司微語這人有些薄情,極少將什麼人放在心上,回國前連說都沒和科裡說一聲,回國後,也沒主動和科裡聯(lián)繫,若不是當(dāng)日喬離在京都的一場賭石會,說不好,這輩子再見面就很難了。
但,緣分這東西,很難說定。見了第一面,就會見上第二面,比如說這一次,比如說今日。
司微語問他,若是換了以往,或是別的事,科裡一定會說,但此刻,科裡卻只是笑笑,避而不答。司微語猜得不錯,科裡是喬離的人,此次來見洛川,也是喬離安排的任務(wù),不爲(wèi)別的,是洛川救助於他這邊,想要找個人。他這邊才說司微語過來了,喬離便說有事要親自來一趟。
科裡是很早便跟著喬離的人,對喬離不說很瞭解,但凡是出格的舉動,他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一次,便有些奇特。他想起之前在京都,喬離連續(xù)幾天都不見蹤影,如今想來,恐怕是與司微語有關(guān)。
一頓飯吃得很快,三個人並沒有約接下來的行程,各有安排或是說三人各懷鬼胎,反正就像是約好了一般,誰都沒有問彼此。但司微語還是感覺得出來,科裡和洛川的默契更多一些。
司微語走到庭院的時候,便有人開著車過來了,那人什麼都沒說,只將自己的軍官證遞了過來,司微語看了看徽章便點了點頭。
“mocy!”洛川上車後,科裡上前來喊住了司微語,司微語扭頭看著他,並沒有問話,只等著聽他說什麼。“明天有時間嗎?”
司微語笑了一下,偏頭去看自己這輛車後面的車,車裡坐著洛川,扭頭在看窗外,並沒有看這邊。
“有事嗎?”司微語問道。
“有事,想找個人陪著吃飯!”科裡嬉皮笑臉地道。
“呵呵,姐不是三陪,你找錯人了。”司微語說完,便拉開車門上車,只是車門在關(guān)上前,被科裡攔住了,他探身進了車內(nèi),撐著座椅靠背,湊到司微語跟前來,道:“喬三爺要來了,不賞臉嗎?”
司微語搖搖頭,道:“三爺過來,恐怕是有別的事吧?我只是過來看冰雕的。”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值得三爺跑一趟的?mocy,你就不怕你的生意會被別人給搶了?”科裡說完,有意識地看了一眼後面車上的洛川,不能說不是對司微語的提醒。
只是,司微語並不稀罕,她淡淡地一笑,垂目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道:“我的生意,沒人搶得走,至於三爺那裡,他若來,我若有事,會和他聯(lián)繫,不勞你費心。”
“怎麼?我還以爲(wèi)你需要我這個朋友引薦呢。”科裡笑嘻嘻地道。
“是嗎?”司微語笑著道,“你確定不是來打探什麼的?”
她這麼一說,科裡徹底無語了,他以爲(wèi)他掌握了點什麼,便想著要用司微語去巴結(jié)一下喬離,卻沒想到碰了個釘子,只尷尬地笑笑,從車裡退了出去,順道幫司微語關(guān)上了門。
車從原路駛回主幹道,夜已經(jīng)很深了,司微語還是睜著眼,看著路邊的建築和稀疏的行人,這裡與京都是完全不一樣的風(fēng)情。
“他呢?”
司微語的聲音從後面?zhèn)鱽恚緳C愣了一下,他是跟著徐默塵很久的偵察兵了,如今已經(jīng)是排長職位,對司微語雖不熟悉,也是偶有所聞。司微語去英國四年,京都的人都忘了她,可在特種部隊,司微語是冷哲他們常常用來打擊、調(diào)侃和取笑徐默塵的人,特別是大夥兒在一起吃飯喝酒的時候,更是常聽到。
司微語問的這個“他”自然是徐默塵了,徐默塵是絕對不會先回酒店等她的,如若不是有事,絕對會在吃飯的地方等她,然後載著她一起回去。如今,是留了人等她,自然是有特別的事了。
“首長去見一個人,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夫人現(xiàn)在是回酒店還是有別的安排?”
“那就先回酒店吧!”司微語道。
另一臺車從旁邊呼嘯而過,司微語眼力何等了得,一眼便看出那裡面的人是洛川等人,便道:“跟上!”
“好!”司機答道。
車直奔城郊,司微語只敢遠遠地跟著,好在出了三環(huán)之後,因爲(wèi)路上鋪上了冰雪,車速慢了下來。行了約莫一二十里路,車在一處城中村外面停了下來。司微語讓司機停了車,步行著靠過去。只見,前面科裡一招手,隱藏在附近的人便都冒出頭來,慢慢地向一處兩層樓房包圍過去。
樓房門口停著一輛賓利,是xj這邊的牌照,司機排長在司微語耳邊道:“是請我們吃飯的那個土豪。”
“他,是不是就來這裡了?”司微語道。
“是!”
司微語不再說什麼,只聽見突突突幾聲,是發(fā)動機點火的聲音,正是這幾聲引來一陣槍聲,便聽到了四個輪胎放氣的聲音,那輛賓利徹底癱在那裡了。車裡的人舉手雙手出來,即可便有人過來準備押走了他。這人正是在那庭院裡請徐默塵吃飯的人,也是帶徐默塵來此見劉飛的人。是這xj的一個土豪,人稱豪哥。
門吱呀一聲開了,幾聲軍靴落在水泥路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裡響起,從屋裡照出的燈光在出來的人身後打上了一層背景燈,映照得這人如天神下凡。這人還沒開口,便聽到豪哥哆嗦著喊了聲:“塵少!”
不是徐默塵是誰?
徐默塵站在廊檐下,環(huán)視了一圈,目光在司微語躲藏的這裡略有停留,便道:“你們要的人,我也要,劃出個道道來吧!”
一聲子彈呼嘯而過,正對著徐默塵的心臟而去,司微語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她撲出去的瞬間,擡手就是一槍,便聽到“啊呀”一聲,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好在,徐默塵側(cè)身一讓,子彈從他身邊飛過,穿過他身後的門上,最後擊在了屋裡的牆壁上,落下一片粉塵。
司微語才向徐默塵靠近,那名稱豪哥的人見此,反而沒了方纔的顫抖和膽怯,他掏出匕首,貼身刺向徐默塵,身手之好,動作之迅猛與他之前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徐默塵身手也了得,只是被他纏鬥之餘,還要躲過呼嘯而來的子彈。
司微語從地上滾過來,雙手扣動扳機,彈無虛發(fā),黑暗之中,微弱的光明之下,她的每一發(fā)子彈都只是打中對方的右臂或是腿部,並無傷一人性命。
洛川的準頭一直對著司微語,司微語幹掉那些嘍囉後,扭過頭來看向洛川黑洞洞的槍口,子彈朝著司微語心臟處飛來,電閃一般,在司微語眼裡卻是那麼的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