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君美人過關斬將·下
君憐卿修長的手輕觸房門,門被打開,進入眼簾的是畫著紅梅映雪的屏風。兩道陌生的氣息從屏風后面傳來,他眉心微蹙:“里面是誰?”
屏風后面響起一陣輕微的簌簌聲,卻沒人回答他的問題。君憐卿眼底閃過一絲冷冽,正想轉身離去,眼角的余光卻忽然瞥見了屏風后的一角紫色。心里一動,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鳳傾常穿的衣服才是。
莫非,這是阿傾在跟他開玩笑?君憐卿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阿傾,你在么?”
屏風后隱隱傳來一聲低笑,聲音很輕很輕,輕若云煙,若不是君憐卿內力深厚,只怕也不會聽出來。
君憐卿本能地想離開,又想起這極有可能是鳳家人對自己的考驗,心里不由得有幾分猶豫。他略作沉吟,最終還是邁著優雅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踏了進去。曳地的雪衣在地面劃過唯美的弧度,好似雪蓮花悄然綻開。
繞過屏風,君憐卿俊逸無雙的容顏卻瞬間冷凝。他飛快地背過身去,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已經看清楚了,屏風后面的大床上,是兩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女人,根本就沒有鳳傾!
壓下心頭的怒意和殺意,君憐卿抬起腳來,毫不猶豫地就要離去。
“公子--”身后響起嬌若黃鶯的聲音,和衣袂摩擦的窸窣聲,“既然來了,何必著急走呀?不如,我們姐妹兩個,陪著你說會話,可好?”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黑發輕挽,水眸明媚。隨著女子的走動,環佩叮當,香風飄散。一條手臂探出來,就要搭上君憐卿的肩膀。那裸露在外的半截藕臂,細膩柔滑,好似用牛奶浸泡過似的,泛著瑩潤光澤。
君憐卿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雖然沒有回頭去看,卻也知道那只手臂即將落在自己身上。白色身影微轉,很輕易地就躲開了去。
“姑娘,請自重!”看也不看對面打扮的花枝招展身子妖嬈的女子,君憐卿抬起腳來,繼續往門外走。若不是知道這兩個女人很有可能是鳳家人安排了特意考驗自己的,他說不好早就一巴掌將她們拍死了。
“哎喲,”那人卻似不知趣,依舊扭著水蛇腰想要靠過去,聲音嬌嗲,直叫人聽了雞皮疙瘩掉滿地,“什么嘛,姑娘我才不重呢……不信,你抱一下試試?”
君憐卿臉色更黑,懶得在與她們周旋,眼看著距離房門只剩三步之遙,誰料想另外一個女人竟是先他一步跑到門口,二話不說直接將房門給關上了。她一身黃色衣裙,襯托著高挑玲瓏的身段,別有幾分魅惑的風情。
黃衣女子圓潤的鵝蛋臉,柳眉彎彎,大大的眼睛好似會說話。小巧的鼻子珠圓玉潤,櫻桃小口更是不點而朱。她雙臂張開,整個人攔在門口,對著君憐卿露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這位公子,既然來了,就不要著急走呀。我們姐妹二人,可是已經在此等候公子多時了哦。你看,如今正是良辰美景,何不留下來,與我姐妹一起共度良宵。”
君憐卿眉眼微垂,看也不看攔在面前的人,聲音清冷,不含一絲溫度。“讓開!”
黃衣女子被君憐卿毫無溫度的話語給嚇了一跳,眼底閃過一抹別有深意的流光。她微微偏頭,水眸里面蕩漾著層層疊疊的溫柔和嫵媚,嬌嗔道:“公子,你可真壞。”
嬌嗲的聲音若是被別的男人聽了,只怕早就被迷得神魂顛倒。可是,落在君憐卿的耳朵里,卻好似魔音穿耳,心里除了厭惡便是冷寒,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讓開!”君憐卿冷聲道,聲音里已經明顯有了殺意。
黃衣女子嚇得瑟縮了下脖子,卻仍舊不肯讓開,而是倔強地迎上君憐卿毫無溫度的目光,大大的眼睛里水霧迷蒙,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嗚嗚嗚……公子,你可真是狠心!虧了奴家一片癡心不改地想要侍候于你,沒想到公子你竟是如此得不知情趣?嗚嗚嗚……公子,難道奴家不美么?”
黃衣女子說著,看著君憐卿的眼睛里盡是委屈和嬌羞。
“就是!想我們姐妹兩個在金都城也是有些名聲的,曾經多少世家公子哥兒一擲千金只為博得我姐妹二人一笑,卻沒那個機會。卻沒想到,今日我二人難得主動獻身,竟遇到你這么一個不解風情的。真是無趣得很!”紅衣女子撇撇嘴,不滿地輕嗔,眼底卻忽閃著奇異的光輝
對于兩個女人的話,君憐卿只當沒有聽到,臉色冷冷的,神情莫名高深。他微微揚起下巴,漆如點墨的眼眸微微瞇起來,定定地看向虛空中的某個位置,周身縈繞著一股清華高貴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冰冷氣質。
“兩位若是再不讓開,休怪我手下無情。”君憐卿耐心耗盡,周身殺意騰現。他素日里雖然溫柔有加,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堪稱謙謙君子,可是,在面對女子的時候,只怕也就只對鳳傾一人才會那般有耐性,那般毫無原則地縱容著。
“公子--”紅衣女子對于君憐卿的漠視很是不服氣,腳步輕抬,就想再一次靠過去。
“找死!”君憐卿低喝一聲,無形的威壓驀地從身上散發出來,只不過一瞬間,就讓面前兩個女人有種想要跪地膜拜的沖動,那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讓她們深深地心悸。
時間緩緩地流逝,紅衣女子和黃衣女子在君憐卿的威壓下漸漸不支,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冷汗越流越多。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支撐不下去,就在這時,房門突地被人從外面砰地一腳給踹開了,鳳無殤和風無雙兩人一起出現在門口,神色里難掩焦急。
“弟妹,住手!”鳳無殤看著君憐卿,著急地低吼,“不要傷害她們!”
風無雙看著臉色蒼白的黃衣女子,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和疼惜,他同樣看向君憐卿,說道:“君兄,請手下留情。”
君憐卿眉心微蹙,臉色依舊冰寒如霜,眼底的殺意卻還是慢慢地散了去。鳳無殤等人,皆是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緊跟著倏然崩斷。
隨著周身的壓迫感慢慢消失,紅衣女子和黃衣女子頓時如虛脫了一般,跌倒在地。直到這個時候,她們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衣服早已經在剛才的威壓之下盡數濕透!她們抬起頭來,萬分驚駭地看著君憐卿,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溫柔無害弱柳扶風的男人,實力竟然那么恐怖!若不是鳳無殤和風無雙及時出現,后果不堪設想!
風無雙輕嘆一聲,疾步走到黃衣女子身邊,略顯急切地蹲下身,將她擁在懷中,眼底是濃濃的心疼。“寧兒,你沒事吧?”
黃衣女子驚魂甫定,剛剛從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到現在想起來仍舊是心有余悸。她靠在風無雙的懷中,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搖搖頭,寬慰道:“無雙,我沒事。”
紅衣女子則就著鳳無殤伸過來的大手,踉蹌著站起來,水眸瞪著他,輕嗔:“死鬼,怎么這會兒才來?你要是再晚來一步,老娘就該見閻王去了。”
鳳無殤難得地露出一抹男子的溫柔,鐵壁摟著紅衣女子討饒。“我哪想到,弟妹這么不憐香惜玉啊!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會讓你以身涉險了。”
“哼!就會說好聽的!別以為老娘我就那么好糊弄!”紅衣女子不滿地嘟著嘴,狠狠地剜了一眼鳳無殤,“你心里指不定正巴不得老娘就這么死了呢,那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招蜂引蝶了是不是!”
鳳無殤臉色有些黑,怒瞪著身邊的女人,氣急敗壞地低吼:“胡說什么呢?老子是那樣的人么!”
紅衣女子撇撇嘴,臉色依舊蒼白得可怕,眼睛里卻流轉著耀眼的光輝。“哼哼,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可說不好喲。”
“赫連英,你腦子被門夾了是不是?還是被驢給踢了?”鳳無殤很不滿,臉色陰沉不定,“說什么混話呢這是!”
紅衣女子,也就是赫連英不以為意地翻個白眼,抱怨道:“哼!老娘就知道,你的溫柔都是假的!你的擔心也是假的!看吧,這才幾句話啊,你就原形畢露了!哼,你看人家無雙,對寧兒妹妹那才叫一個溫柔!哪根你似的,動不動就對老娘大吼大叫!”
“嘿!老子就是對你大吼大叫了,你能怎么地?”鳳無殤的倔脾氣忽地就竄上來了,這個該死的女人,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她那每句話老娘老娘的不離口,他就是想學無雙似那般對她溫柔以待,也實在是溫柔不起來啊!
“靠!鳳無殤!你再對我這么大吼大叫,老娘……老娘就逃婚!就離家出走!就不要嫁給你了!”很明顯,赫連英也跟鳳無殤杠上了,絲毫不肯讓步。
“你!”鳳無殤還想說什么,卻被風無雙出口打斷。
“大哥。”風無雙抱著寧兒站起來,看向鳳無殤的眼底盡是無奈。大哥也真是的,只要一根大嫂見面,就立馬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真不知道,這兩個人當初是怎么看對眼的!輕嘆一聲轉而看向君憐卿,尷尬地笑了笑。
“君兄,讓你見笑了。”
君憐卿神色淡淡,抿唇看著這一幕,眼底有著淡淡的疑惑。不過,他聰明地沒有表現出來,更沒有傻了吧唧地開口去問。表面上云淡風輕,泰山崩于頂而面色不改,心底卻涌起一絲不怎么妙的感覺,這兩個女人,不會是--
果然,就看到風無雙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那個叫寧兒的黃衣女子站起來,對著自己歉意地笑了笑。“君兄,這位寧兒姑娘,名叫赫連寧,是我的未婚妻。”他又指著鳳無殤懷中的紅衣女子,“那是赫連英姑娘,我……們未來的大嫂。”
“……”
君憐卿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不用說,剛才的事,顯然是阿傾的兩位未來大嫂親自上陣來考驗自己了。不過,就算是要考驗自己面對美色時候的定力,也用不著兩位大嫂親自出面把?他那會兒那叫什么?調戲親嫂?
越想越覺得崩潰,君憐卿忍不住扶額輕嘆,心底滿滿的無奈。心道,究竟是哪個奇葩,想出來這樣的試探方法?
赫連英和赫連寧是鳳元秋至交好友赫連霸天的一對雙胞胎女兒,自小便與鳳無殤和風無雙定下了娃娃親。如今,已經到了適婚年齡。
姐妹倆這次來,剛巧趕上鳳家上下準備對君憐卿進行一系列的考驗,于是便自告奮勇,躍躍欲試。
赫連英與赫連寧一個嫵媚妖嬈,一個嬌柔甜美,兩人綜合考慮了一下,便定下了這么一出美人計。本來,以姐妹二人的姿色,想要迷倒一個男人,是完全不成問題的。可問題是,她們面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君憐卿。
君憐卿這個人,素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卻沒有人知道,那一副惹人疼惜嬌嬌弱弱的面具下,其實是一顆又冷又黑的心。這些年來,因為他無權無勢,又有不能人道的傳言,所以并沒有女人愿意靠近他。
但是,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青蓮公子,卻是世人眼中仙姿飄渺、姿容無雙的神仙一般的所在,每日里想方設法處心積慮想要投懷送抱自薦枕席的女人可謂過江之鯽,數都數不清楚。
當然了,那些女人沒有一個能成功的,其下場也著實不怎么好。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阻止那些女人的瘋狂。
“是憐卿唐突了。請兩位……赫連姑娘不要見怪才是。”君憐卿淡聲道。唉,他仰頭,無語問蒼天,云淡風輕的神色掩蓋下,絕對是一顆被雷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劈過的心,簡直是千瘡百孔哪!
赫連英人長得嫵媚,性子卻跟鳳無殤差不多,都是大大咧咧的,粗線條,不會斯文人的彎彎繞繞。她颯颯一笑:“不怪不怪,三弟能嫁給你,我們就都放心了。哦,對了,聽說你一直都是下面的那一個啊,所以以后玄王府里要是再有別的女人出現,你也不用擔心會浪費人家的大好年華了,我想三弟定會替你播撒雨露的。保證讓你后院安寧,小日子和和美美就是了。”
下面的那一個……
播撒雨露……
后院安寧……
君憐卿眉角一跳,笑意風流。“如此……甚好。”
赫連寧窩在風無雙身邊,臉上的笑容甜美至極。“我就說嘛,玄王殿下絕非凡夫俗子,又怎么會輕易被美色所惑?如今一看,果然是個正人君子呢!看來三弟沒有嫁錯人!”
君憐卿微微一笑:“赫連姑娘謬贊。”
卻不想,赫連寧緊跟著又加了這么一句:“不過聽說你身體有隱疾,怕是想被美色所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唉,真是可惜了這么一副好皮囊啊!”
“……”這一次,君憐卿深深地覺得,自己的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完全碎成渣了。不,應該是化成粉末了才是。弟妹,被壓,下面的,隱疾,中看不中用--
君憐卿想,他的名聲,已經徹底不可挽回了吧!
風無雙不贊同地看一眼赫連寧,眼底卻是不加掩飾的寵溺。“寧兒,不許亂說。君兄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知道啦,無雙。”赫連寧俏皮地吐吐舌頭,“我以后一定不會再拿三弟妹的隱疾說事了,我發誓!”
君憐卿默。心道,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吧!估計是剛才自己想殺她們,她這心里面記恨著呢!
不過,不管怎么說,這一層考驗,君憐卿算是通過了。不為美色所動,如此經得起誘惑的男人,才更加值得托付終身。
風無雙面容如玉,笑若春風。心里對君憐卿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層。他放開赫連寧,對著君憐卿溫和地說道:“去書房吧,爹在那里等著呢。”
君憐卿不疑有他,“好。”
第三戰,守關人,赫連英與赫連寧姐妹,完敗!
書房里,鳳元秋正襟危坐,手中捧著一本兵書,正看得津津有味。君憐卿被人帶來的時候,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當做沒有看見。
倒也不能說鳳元秋是倚老賣老不知禮數,想他這些年戰功顯赫,就連尚武帝在面對他的時候都不得不忌憚三分、禮讓三分,早已經免去了他的跪拜之禮。這也是尚武帝對鳳家心中芥蒂日漸加深的一個原因,只想著早日鏟除鳳家,那樣的話,他就再也不用忌憚誰了。
君憐卿面色淡淡,并沒有因為鳳元秋的無視有絲毫不悅。鳳元秋身為金夏國鎮國大將軍,駐守邊關幾十年,曾經無數次擊退皓月國的挑釁,守得金夏國數十年安寧,可謂是戰功赫赫,深得軍心。
對于鳳元秋,君憐卿自然是從心底里萬分敬重的。何況,他還是鳳傾的父親,自己的老丈人老泰山,心中對他的敬重不由得更是加深了幾分。
也不說話,君憐卿就那么萬分閑適地立在書房的一角,負手而立,仰頭專注地欣賞著墻上的字畫。
那是一幅萬馬奔騰圖。遼闊的草原上,無數匹駿馬盡情馳騁,只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潮澎湃起來。再一看落款,果然是前朝有名的畫師所畫。
看著那萬馬奔騰的畫面,君憐卿心底漸漸生起幾分向往與悵然。自從他決定要踏上這金夏國的至高之處,就決定了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有那種肆意悠然的生活。如此想著,竟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所以說,當鳳元秋終于從兵書上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俊逸無雙的男子,負手而立,專注地看著墻壁,神情卻有幾分恍惚。他一身雪衣曳地,廣袖輕垂,錦緞般的墨發披散下來,映襯著飄逸的衣袂。極致的白與黑,好似一幅潑墨圖,寫意風流。
書房的門是緊閉著的,陽光從窗楞投射進來,在地面上照出斑駁陸離的光圈。有一縷陽光灑在了君憐卿的身上,在這略顯昏暗的書房里,他的周身竟好似縈繞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給人一種飄渺欲仙的感覺。
鳳元秋心中一動,想起君憐卿這些年來所受到的苦難--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可也多少聽到過一些。尚武帝的漠視,蓮妃的瘋癲,兄弟姐妹的欺辱,宮女太監的冷嘲熱諷,天下人的恥笑--
想到這些,鳳元秋看向君憐卿的眸光不由得就變得幽深莫測起來,眼底包含莫名深意。這個看起來羸弱得風一吹就倒的男子,能夠在這般艱難困苦的環境里生存下來,想必絕非池中物。
察覺到身側那兩道暗暗打量的視線,君憐卿微微一怔,側過身去,對著鳳元秋微微頷首。“鳳將軍。”
謙遜有禮,進退有度。
“嗯。”鳳元秋沉聲應道,心底對君憐卿不由得有了幾分滿意。他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到君憐卿身邊,負手而立,仰頭看向那幅萬馬奔騰圖,并沒有再開口。
鳳元秋不開口,君憐卿自然也是沉默不語。只是視線再一次挪回到墻壁之上,繼續欣賞那萬馬奔騰的壯闊場面。表滿上一片風平浪靜,內心里卻是多少有那么一絲忐忑的,背在身后的手也下意識地輕輕握起來。到底身邊站著的人,并不僅僅是名揚天下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更是鳳傾的父親。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整個書房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沉默里。良久,鳳元秋終于收回了視線,轉而探究地看向君憐卿。“玄王對這幅畫,可有何看法?”
君憐卿腳步輕移,轉身對上鳳元秋滿含深意的目光,微微一笑,傾國傾城。“這幅畫畫面恢弘大氣,場面壯闊,自有一份瀟灑肆意在里面。著實……令人向往啊……”
輕嘆一聲,君憐卿看著鳳元秋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鳳將軍這些年一直在為金夏國奮勇殺敵、開疆擴土,雖戰功累累受萬人敬仰,可到底是少了幾分自由自在,多了一些身不由己。想必,鳳將軍也是向往著話里面那種恣意的生活的吧?”
鳳元秋一怔,眼底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黯然。君憐卿說得極是,他從十四歲掛帥出征,到現在都已經四十四歲了,仍舊常駐邊關。整整三十年,他為國為民,可謂是兢兢業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此,他贏得了眾將士的愛戴,贏得了黎民百姓的敬仰,卻忽略了妻子,錯失了三個孩子的降生以及成長。
又想起這些年來,尚武帝對自己的防備、忌憚,鳳元秋心底更是涌起一抹悲涼。帝心難測,所謂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累及家人白白丟了性命。可是,若是要他就這樣,舍棄追隨多年的將士,置百姓安危于不顧,他又實在做不到。
鳳家歷來以效忠金夏國為己任,這種思想早已經在鳳元秋的心里面根深蒂固。所以說,要不是這次鳳傾受辱,他或許仍然下不了這個決心告老歸鄉。只可惜,接連提了幾次,尚武帝始終不肯松口。
尚武帝的意思,鳳元秋心里明白,無非就是害怕他離開朝堂之后,會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尚武帝想要對付鳳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他是鐵了心要鏟除鳳家,那就絕不會做出這等放虎歸山之事。
若在以前,鳳元秋可能二話不說便以死明志,可是老了老了到頭來忽然發現,與家人一起歸隱田園,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然而,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不可能成為畫里面的駿馬,肆意馳騁。他的身上早已經被套上了無形的馬鞍,終其一生都甩不掉。
抬眸,鳳元秋銳利的目光定定地凝視著君憐卿,卻只見他沖著自己微微一笑,瞬間如千樹萬樹梨花開,剎那芳華。
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鳳元秋心中暗自感嘆,風華絕代四個字便涌進了腦子里。他迅速地恢復神色,表情有幾分嚴肅。“你說的沒錯,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確令人向往。不過,這世間根本就不存在絕對的自由,人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東西束縛著。你的事,剛剛夫人已經親自過來跟我說過了,你……是什么時候知道傾兒的真實身份的?”
想自己的女兒女扮男裝十六年,從沒有被人認出來過。這君憐卿,又是如何知道的?鳳元秋心中存著疑問,看著君憐卿的目光不由得便帶了幾分防備和銳利。
君憐卿心知鳳元秋不是那種好糊弄的人,略微沉吟了一番,便決定實話實說。于是,他輕抿唇,便將四歲那年被巫邪帶來鎮國大將軍府,親眼目睹了鳳傾降生一事細細地說來,包括鳳星臨世也沒有錯漏。不過,他仍然選擇了隱瞞一些事情,比如鳳傾的本尊其實早已經在三年前死去,而現在的鳳傾其實是師父從異世引來的一抹靈魂。
關于靈魂穿越一說,君憐卿本能地選擇了閉口不提。畢竟,這樣的事情,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些,他不敢保證,鳳元秋在聽完了之后,會不會因為愛女心切,做出什么傷害鳳傾的事情來。
想到鳳傾乃是一抹穿越時空的靈魂,君憐卿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那一日,鳳傾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情形。巫邪隱瞞他,將原本的鳳傾殘忍殺害,并設下引魂陣,將異世之魂強行招來這里。
后來,那件事情被自己撞破,駁斥了幾句,巫邪大為不悅,一怒之下竟是不顧鳳傾死活拂袖離去。記得當時,看著那人依舊是熟悉的容顏,身體上的氣息卻分明已經改變,他心里涌起的那種奇異感覺。
不忍看她拋尸荒野,他親自為她運功療傷。由于她傷勢太重,命在旦夕,竟是足足耗費了他十成功力,這才將她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想起那個時候,感受著掌下的肌膚由冰冷變得漸漸溫熱,他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下。后來,鳳家的人找了過來,他迫于無奈不得不匆匆離開。自那以后,除了從各地呈上去的情報里面得知鳳傾的一切信息以外,便是三年不曾與她相見過,直到那一夜,流光湖畔,才算得上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不過是三年時間,想不到那個頑強的靈魂便已經威震天下。一路血雨腥風,羅剎宮宮主的威名早已經深入人心,因為她的殺伐果決,狠辣無情,江湖上可謂是人人聞風喪膽,談羅剎宮而色變。
想到鳳傾痞子似的一面,君憐卿又覺得好笑。若不是自己對她的一切信息都了如指掌,只怕也絕對不會把嗜血冷酷的羅剎宮宮主和那個不學無術的紈袴少年聯系在一起。
聽完君憐卿的訴說,鳳元秋虎目一瞪,語氣里難掩驚駭。“你居然早就知道了!”又想起他所說的鳳星一事,心里不由得有些復雜,“鳳星臨世,風云起;得鳳家女,得天下。這句箴言,我在鳳家的家族史冊里看到過。難道,竟是真的?”
君憐卿面色沉凝,“不管是與不是,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總是個麻煩事。況且,父皇如今對鳳家的忌憚和打壓已經漸漸明了,若是他知道了這些,想必鳳家想要全身而退,更是難上加難。”
“你說的沒錯。”鳳元秋犀利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君憐卿,“可是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將來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付我鳳氏一族?畢竟,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歷史上可不少見啊!”
君憐卿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淡聲道:“對于皇權,我并不感興趣。之所以去爭奪,不過是為了保護一些想要保護的人而已。想必鳳將軍也知道,我的……母妃,這十幾年來一直瘋瘋癲癲。原先我以為定是父皇負了她,所以一心想要爭得權勢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嗯,蓮妃娘娘的事情,我的確是知道一些。”鳳元秋應道,眼底閃過一抹憂色,“當年陛下御駕親征金夏國西南邊陲的巫月國,我作為先鋒大將軍自然是追隨左右。也就是在那場巫月國的滅國之戰中,蓮妃娘娘被皇上給強行擄了回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蓮妃娘娘當時是有喜愛之人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巫月國三皇子巫月邪。”
“巫月邪?”君憐卿臉色一白,“鳳將軍可確定?”
鳳元秋神色淡淡地,冷哼:“我還沒老到腦子不清的地步!”
呃……君憐卿默然,心中卻是百轉千回。巫月邪,巫邪,原來竟是如此么?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可怕的念頭,如果說師父巫邪其實就是已經亡國的巫月國的三皇子,那么,他接近自己,步步為營,目的豈不是為了--
復國!
君憐卿神色駭然,將這些年來巫邪為自己所做的點點滴滴系數回想了一遍,越想就越是心驚!
“玄王?”看到君憐卿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沒有血色,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鳳元秋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想什么?你沒事吧?”
君憐卿驀然回神,神情有幾分凝重。“沒事。我只是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巫月國的三皇子巫月邪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死?”
鳳元秋一愣,繼而搖搖頭。“這件事我也一直在懷疑,只是還不太確定。當時場面太混亂,清理戰場的時候,我們只在戰場上發現了一具身穿巫月邪的衣服的無頭尸體。看那人的身形,到的確像極了巫月邪。但到底是不是他,我卻不得而知。”
無頭尸體?君憐卿這下子已經基本上確定了,巫邪應該就是巫月邪!
又聽鳳元秋繼續說道:“近幾年來,在我金夏國出現了一股神秘力量,時常煽動民心,在各地造成了不少的混亂。據說,他們所打的旗號正是‘復國’。”
“這事我也聽說過。”君憐卿面無表情,“想來那些人正是巫月國的余孽,試圖擾亂民心,匡復巫月國。”
“嗯,這事先到此為止,從今往后多多留意一些就是,料想那些個烏合之眾,也掀不起什么大風大浪。”鳳元秋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看向君憐卿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探究,“我想,玄王殿下還是應該先對我解釋一下,為了保護蓮妃娘娘,接近我的……傾兒,爭奪那個位置,跟讓我打消對你的疑慮有什么關系?”
君憐卿莞爾,目光灼灼生輝。“相信母親已經跟鳳將軍說過了,我喜歡阿傾,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保護她,包括我的性命。以前爭奪那個位置是為了母妃,可是現在,我爭奪那個位置,卻是因為答應過阿傾,他日我若為帝,必保鳳家一世無憂。”
母親……鳳元秋忽然覺得心底酸酸的,瞇眼看著君憐卿,眼底閃過一抹異色。這個臭小子,“母親”兩個字倒是叫的順口,可是見了自己,卻仍舊是冷冰冰的鳳將軍!哼,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當然,鳳元秋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這是吃醋了的!他目光犀利,唯恐錯過君憐卿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你是說,你是為了傾兒才這么做的?”
君憐卿毫不避諱:“是。”。
“你既然知道傾兒的身份,就該知道,他日傾兒若想恢復身份,只怕是要多費一些波折。你可愿意一直維護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憐卿自是愿意。”
“即便你有三宮六院亦不會冷落她,傷害她?”鳳元秋還是有些不放心,想到自家妹子鳳初夏的死,心里就頗不是滋味。帝王之家最是無情,誰知道這君憐卿有朝一日會不會對傾兒喜新厭舊!雖然,之前云晴曾告訴自己,說是君憐卿已經立下重誓,發誓今生今世只娶傾兒一人。可是,身在那個位置,只怕到時候……有些事會身不由己啊!
人總是會改變的,誰又能夠保證,若有一日,面對各方勢力的壓力,面對各種美色的誘惑,君憐卿的心仍舊會始終如一?
君憐卿臉色認真,“憐卿早已說過,即便登上帝位,亦不會有什么三宮六院。我的后宮,永遠只會有阿傾一人。”
“永遠?呵,永遠有多遠?”鳳元秋冷笑,“你現在就說永遠,是不是太早了些?”
君憐卿也不惱,只是嘴角卻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永遠,自然是不死不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有些話,他說一遍就足夠。他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證明,他值得鳳傾托付!
看出了君憐卿眼底的堅定,鳳元秋微微頷首。“好,我就暫且信你一次。但愿你不會令我失望!”
君憐卿輕笑,目光里卻透著一股堅決。“自然。鳳將軍大可放心就是。”
鳳元秋冷哼:“哼!叫我的夫人母親,叫我的兒子兄長,怎么,到了我這里,就成了干巴巴的鳳將軍了?”
君憐卿愣了下,繼而一喜,轉身直面鳳元秋,去下跪下,鄭重而認真地說道:“憐卿見過父親。”
“哼,這還差不多!”鳳元秋眼神別扭地扶起君憐卿,心中總算是平衡了些,他話鋒一轉,“不過,雖然我們原諒你大婚之日的事情了,但是不代表傾兒就原諒了。所以,到底能不能為她所接受,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憐卿知道,謝父親成全。”
“哼!”鳳元秋鼻子里哼哼著,打開書房的門,背負雙手,趾高氣昂地走了。
君憐卿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明媚。看來,他一下子擁有了一群很不錯的親人了呢!
第四戰,守關人,鳳元秋,完敗!
君憐卿摸摸鼻子,想起自己之前制定好的追妻計劃一二三,嗯,不知道這最難攻克的一關,究竟會怎樣呢?他輕笑出聲,不由得很是期待起來。
阿傾,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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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昨天外出,今天早上五點爬起來現碼的字,可能有蟲子,一會兒我再來捉,先去照顧俺家悅兮小妞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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