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才覺方才生死命懸一線時的害怕,那時眼睜睜地瞧著自己和景兒落崖的情形不禁浮現于眼前,驚得她出了一身的汗,想來便覺后怕。
因著前方有斷崖,她撇頭便看到了漸漸西下的太陽。
這可糟了。
她來不及害怕,提著裙擺胡亂選了一個方向,沿著崖邊便走了起來。
看來尋人無望,還是找處安全的地方暫渡一夜吧。
雖然心焦,卻還是小心翼翼地邁出每一步,生怕不一小心又落入了什么危機之中,這里她不熟,全然不知面對自己的會是什么。
行著行著,眼前霍然出現了一小片空地,像是被人刻意砍去了林木,而正中有一個小石壘成的小山丘。
這莫不是個墳包。
若真是,那說明這四周便有人住著,定然離得不會太遠。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想繞過去看看四周可豎有墓碑什么的,才走了三四步,便看到一個黑衣男子坐在丘旁一動不動,就似個死人一般,將她嚇了一跳。
阿彌陀佛,這深山老林的,本就攪得人心惶惶,突然又來這么一出,險些將她嚇破膽。
“喂。”
她向著那人試探地喊了一聲,可不見他有反應,只是垂著頭,兩手搭在膝頭,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喂,還活沒活著啊,活著就吱個聲啊。”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去,側著身子想看清他埋著的容貌,可無論她將頭垂的多低,都看不分明。
正當她不停接近的時候,那人突然抬起頭,菁華被驚得尖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山石烙的屁股痛。
她唉呦的輕喚了一聲,揉著痛處抬頭看去,卻在看清那人的臉時,怔住了。
一頭黑發松松垮垮地扎在腦后,嘴邊一圈胡渣讓他看上去頹廢不已,深陷的眼珠子雖失了昔日的神色,然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來。
少寒,她辛辛苦苦,不辭千里的趕到了這里,他卻用這種面容來迎接她,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少寒,你怎會變成如此模樣?”驚愕之下,她難以自禁,爬起身來就踉蹌地奔到他的跟前蹲下。
呆滯無神的眸子緩緩轉動,終于落在她的臉上,只是盯了她半天,也沒有問上一句她是誰?
原來,不管她是不是還頂著楊菁華的那張臉,再見面的時候,他都認不出來了。
“你這是……”她深吸了口氣,覺著這樣問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到是另一個該出現在他身旁的女子的行蹤到要問問,“夏侯燕呢,你成了這模樣,她又去了何處?”
不知是否是夏侯燕三個字讓他有了感知,他的眸子中有抹異樣一閃而逝,只是太快,快得她沒來得細細品味出其中的意思,便見他緩緩抬起了手,指向了一旁。
她隨之轉頭望去。
原來,那真是一座墓,一座埋葬了夏侯燕的墳墓,一個讓少寒失去了心的牢籠。難怪,他會變成這種模樣。
“怎么會變成這樣?你不是同少鳳陽說你們在這里住下了嗎?她又為什么會死,我千里迢迢的趕來找你們,就是想看看你們幸福的樣子,我犧牲了這么多,為何連你們都變成了這樣。”她扯著嗓子沖著他喊道。
好似,是他伸手打破了她的希望,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的隱忍和犧牲,至少還有少寒和夏侯燕能相伴終生,至少他們應該能幸福,可到了最后才發現,自以
為為了身旁眾人拋卻自我,委曲求全,最終換來的仍不是她所希望的。
竟然沒有任何人得到了所謂的幸福。
“老天爺,你這到底是在懲罰我,還是罰他們。為什么會這樣?”
淚,沿著臉頰而落,滴入了黑沉的山石泥土間。
那是不甘,那是憤怒,那更是絕望。
曾經與之并肩過的朋友們,不是離她遠去,便是陰陽相隔,她就似個孤家寡人,到頭來一事無成,一無所有。
“你,是誰?”
一直默默無語的人突然開口,雙眼仍有些呆愣,卻對于痛哭流涕的她終于有了些許的反應。
“你曾與我言,希望我能陪在你左右,那怕是寥以互相慰籍。你也曾說過,我可以一直安安心心地住在宮里,享受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限尊榮,你更曾在祭天之時,望著底下的文武百官,輕聲問我可曾害怕,往昔種種,我仍歷歷在目,一年之別,而今相見,卻已是物非人也非,少寒,我們忍耐退讓,到底是為了什么?”她抹著眼淚,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止不住,便也放棄,扯著他的衣袖子,苦苦追問著。
然,他也沒有答案。
“這些話,都是我同菁華說過的,可你不是她。”他搖搖頭,緩緩說著。
菁華吸吸鼻子,將包袱放在地上解開,從里頭掏出了一個紅布包打開,現出一塊玉佩來:“這是當初,你回了域池之后,讓靖溫棠帶給我的,彼時我還不知你的意思,直到后來想想,才稍稍明白,原來那時你便已有意向我透露你的決定。”
他伸手,從她掌中取了玉佩,細細的磨著,良久才又抬頭。
“可菁華已經死了。”
“是,楊菁華已經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脫胎換骨之后的柳菁華,一個與她截然不同的女子。”她伸手握住他的,將玉佩緊緊握在掌心之中。
“你真的是……我也以為你已經不在了,還以為你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了,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啊。”他霍然伸手,將之擁入了懷中,緊緊抱著。
她只覺得他的骨頭烙得她很疼很疼,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只是默默流淚。
之前的滿心期望,得到了這樣的結果,這讓人情何以堪,又讓人如何甘心。
“告訴我,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推開她的肩,長嘆了口氣,撇頭看向身旁的墳包,呆了片刻:“回去再說吧。”
許是因為坐得太久,腿都有些麻木了,少寒站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步,菁華雖有些自身難保,卻還是伸手扶了他一把,兩人相攜而行。
林間的風輕輕吹來,已絲毫尋不到白日里本就不多的燥熱,帶著絲絲地涼意,輕拂而過,安撫下她激蕩的情緒。
約摸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眼前霍然明朗,借著落日余暉,可看到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小村莊,炊煙裊裊,孩童在屋前嬉戲打鬧,更有背著鋤頭農具歸來的男子,笑罵著將自己的孩子拎回了家去。
這里像是個世外桃源,寧靜中又帶了一絲靈動和生機。
少寒帶著她走在村內唯一一條小道上,看著不時有人探頭打量她,每每她撇頭對上視線,便又縮了回去。
片刻之后,他們站于一間茅草房前,不見鎖,木門只是虛掩著。
手輕輕一推,木門輕輕垮垮地往內打開,若要是被踹上一腳,怕是該要直接倒
下了。
兩人進了屋,天色已有些黑,少寒燃起桌上的油燈,菁華借機打量著四周。
這里,唯有用寒酸二字來形容,只有兩條凳子,一張劃滿刻痕的桌子,以及一張床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坐吧,我去替你倒茶。”
少寒返身出了門去,菁華忙跟上去想阻止,見他到了屋的右側,那里有間小茅棚,有一個土灶,擱了個破罐子,還有幾個花色各異的瓷碗。
他搗鼓了半天,也沒倒出一碗茶水來。
菁華上前,望著他的背影:“不必了,我不渴,咱們坐會兒說說話吧。”
他彎著腰身怔著,良久才直起身來,放下了手里已缺了個口的碗,轉過身來。
“你是從何處得知我在此的?”他攥著拳頭,輕聲問著。
“是少鳳陽告訴我的,我本來是想替夏侯燕治眼疾的,這些事我日后再告訴你。”她見他點頭,便追問道,“你們遇上了什么事?”
他嘆息了一聲:“當初,我們離開了域池國,本來想在邊境隨便找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定居下來,可不知是誰得到了我還活著的消息,從那時起,我們的日子便不再太平。為了逃避追殺,我帶著燕兒只能再次逃亡,想著南隋國我較熟些,便從域池到了南隋,而后一直輾轉南下,干脆躲到了這個三國都不敢隨意沾染的南霖山中。”
“我想這樣應該安全了,且等了好幾個月,也沒有人出現,于是我寫了封信告訴姐姐,我們一切平安,在這里落了腳。我不知是否是從她那里泄漏了消息,還或是那幫子人契而不舍的追蹤讓他們又發現了我們的足跡,就在三個月前,一群黑衣人深夜潛入村中,殺上門來。半夜時分我帶著燕兒想逃離,她卻……她卻失足了跌落了懸崖,待我好不容易擺脫追兵,下到谷底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已經被野獸啃食的……只剩下了一條手臂。”
手輕顫著,捂住了口,她壓下了驚呼之聲。
秋蟬陣陣,帶著夏季的余熱,卻始終攻不進密林深處,只能在外徘徊游離。
若是惡夢,那便是永遠醒不過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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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華的身子止不住的輕顫著,景兒血肉模糊的模樣不時的在她眼前晃動,她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更何況是少寒,他心愛之人到最后竟是尸骨不全,那樣的痛楚沖擊而來,也難怪他會變成眼前的樣子。
伸手,輕落在他的肩頭,她無聲寬慰著。
“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從何處知曉我們還活著。”他皺著眉頭仰望天際,濃黃的光線已近沒去,在他的臉龐投射出一片明暗不勻。
她張口,望著他的側臉,手輕然而落,苦澀難當的吐出一句話來:“起因都在于我。“他霍然轉頭盯著她,眸中似燃起了一把明火,牢牢地望著她,緊呀牙關,似是極力的隱忍著。
“與你們分別之后,我與鄭修遠將將到了齊予,便收到南王的密旨,命我們二人私下回去。我在進宮面圣時,便覺著好像見著了楊菁麗,之后,我們返轉齊予,楊菁麗成了和親公主,嫁去了域池為靖溫棠之妃,那之后,便有了各方不明勢力的追殺。鄭修遠告訴我,楊菁麗將我們還存活于世的消息散給了六國,這才起了這場紛爭,而我,更是被逼回域池替你守皇陵,卻在半道受襲落了崖。”
少寒的神色多變,陰晴不定,只是雙手緊握成拳,突出的節骨顯示著她心中的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