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佯裝著吃痛,捂著肩頭垮下了臉,然菁華打死都不愿再理睬他,他見裝了片刻得不到自個兒預期的效果,自然就作罷了。
“來,陪我吃些菜吧。”
他推了推她眼前的小碗,她這才噘著嘴動了筷。
兩人默默無聲地坐著,一人飲酒,一人吃菜,亭外,月華盈盈灑落,歲月靜好,清冷無聲。
若是這么一坐就是一輩子,她也愿意。
她木然的往嘴里塞著菜,忽然聽到身旁的人問道:“你在這里可好?”
她回神,撇頭看向他點點頭:“我在這里,可謂是賓至如歸。算起來,我與沐棠也是舊相識。”
他挑眉不解地望著她。
“我自東雷山的谷底上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他,是他一路送我下山,直到齊予的?!彼龜R下筷子,正色道,“對了,有關楚昔國少年丞相沐棠一事,你可知曉?”
他怔松,似乎對她的問題還未弄明白,怔了片刻才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是指他們兄弟二人時不時上演的李代桃僵的戲碼?”他和煦一笑,“我自然知曉,那怕初時不知,見著他們兄弟二人時我也猜到了些許,而他們也不曾與我有所隱瞞。”
沐棠他們還真是沒有保留,對著他們兩個他國之人也能如此放心的向他們盡數詳說,難道他們這換人游戲在這里不算是個秘密嗎?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推了推碗,以示意他別再替自己夾菜。
“你說他們怎么就不怕咱倆說出去呢,此事要真是泄漏了,可是誅九族的禍事啊?!彼p皺著眉頭說道。
人家對她不設防,她反而覺得疑心起來,總覺得世間不會有這般不懷介心之人,以他們的聰明才智,只有挖坑讓旁人跳的,怎可能給自己留下把柄予他人呢。
“人家告訴你,自然有他們的打算,咱們聽著,不說出去就是了。不必想太多?!彼麛R下酒杯,側身看著她,“我要住到楚昔國準備的別館去,你隨我同去吧?!?
是啊,他雖說是隨沐相同來,但畢竟是他國的將軍,自然是要光明正大進來的,吃住行也總是要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讓人安心。
“好,我去?!?
好不容易兩人能在異國他鄉相遇,她也不想再與之分開,拋開所有的煩惱,就與他過段只有兩人的日子,就當是她自私偷來的吧。
看她點頭答應,他自然是開懷不已,爽朗的笑聲在月光之下,予相府內飄蕩開來,遠遠地都能聽得清楚分明。
“看來,鄭將軍是遇上大喜事了?!?
不知何時,沐棠站在了亭外,負手仰頭望著他們。
兩人回頭,淺笑而視,看著他一步步踏入亭內。
“這幾日菁華在府上打擾了,今日我就帶她去別館住了?!编嵭捱h笑說著。
沐棠看了他一眼,轉而落到菁華的臉上:“如此也好,省得她住在這里,還整日郁郁寡歡,好似我多虧待了她似的,哈哈……”
菁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亦笑了起來。
“府里布置了不少花燈,我來請二位前去品茗賞燈。”他側過身,讓出道來。
“看來相爺今日可是花足了心思啊,又是賞月飲酒,又是賞燈品茗的,這排場甚大啊。”菁華宛而一笑,與鄭修遠并行側后一方跟在沐棠的身后,出了亭子。
沐棠回頭一笑:“這還不是為了歡迎鄭大將軍,哈哈……”
“相爺又說笑了?!?
兩個男子,相視而笑,笑聲朗朗,隨風而去。
菁華盈盈而望,感受著此時的喜悅,然卻不知,此時的和悅相處,日后又會如何。
楚王替鄭修遠安排的別館,雖比不得沐棠的相府來得氣派豪華,卻也寬敞舒適的很,前后院落不少,東進出,西進入,一時間又讓菁華有些暈頭轉向的。
她只是將自己的隨身物品帶上,又多帶了兩件沐棠替她添置的衣裳就隨鄭修遠過來了,似個從鄉下來的女子,悄無聲息的跟在他的身后。
這里的侍衛大多都是楚王安排的,他們也不知她的身份,只見她隨著鄭修遠進門,便想著是否是南隋國的大將軍在外頭偶然看中的鄉野女子,帶進別館來排遣寂寞的。
而唯數不多的幾個南隋士兵,雖都是他的親信,但大多都為近一年間培植起來的,也對她不熟,都道大將軍平日里潔身自好,怎到了他國就成風流浪蕩子了。
偏生這兩個事主也不作解釋,鄭修遠甚至更為過分的將菁華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兩人東西兩廂對住,開個門或開個窗便能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雖明知不妥,但她還是沒有駁了他的意思,安安心心地住了下來。
日子過得很是平淡,她整日里也不再出門,鄭修遠得空的時候,兩人就搬了椅子,在花園的樹萌之下坐著品茗看書,他不得閑暇的時候,她就一人擺弄些藥草。在相府的幾日,她可是全然把自己的手藝給忘了。
再者,已入深秋,自己這雙腿的老毛病怕是又要頻繁復發了,今年沒有白川替她醫治,萬事都只能靠她自己,怎么能不提前做些準備。
這一日,她寫了張藥方子,準備問問鄭修遠得不得空,想出去藥鋪采購些藥材,才出了房門,便見他從院外進來。
“菁華?!?
他大步流星而來,須臾的時光便已站在了她面前。
“我正想去找你,你就來了?!?
她笑了笑,正想將手中的藥方子拿出來,只聽他說道:“楚王在宮中設宴,我需進宮赴宴,晚飯不能陪你共用了?!?
取方子的手又縮了回來,她勾起唇角仰頭望他:“不防事,你去吧,不必擔心我,我自個兒都照顧好自己?!?
他點點頭,伸出手來拉住了她:“明日我陪你出去逛逛,作為賠禮,如何?”
她笑得嫣然:“那你晚上可得少喝些酒,要不然我怕你明兒早上起不來?!?
他笑著,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才松開,轉身準備離去,然才走了一步,又回過身來,挑眉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人在這里,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吧。”
聞言,菁華哭笑不得。
她都這么大個人了,如此安全的一個地方,他到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者,他是大將軍的身份,人家皇上宴請予他,自是要去的,可她到時去了,算得是什么身份啊。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楚王請的是你,可沒請我,再說了,你是將軍,我又算什么,不去不去?!彼B連擺手,提步往院外走。
反正他要出門了,待送他出了門,她自行去趟藥材鋪即可。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你可不許一個人出門。若真有急事非去不可
,也定要帶上兩三個侍衛才準去?!彼谒韨?,亦步亦趨地行著,口中不停的念叨著。
“知道了,知道了?!彼簧跄蜔┑膿]手。
這人有時嘮叨起來比之女子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這還沒老的到更年期呢,碎碎念的習慣到養成了,不好不好。
好不容易將他送出了門,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就出了門,不過還是聽進了他的話,帶了兩個侍衛出的門,只是去藥材鋪轉了圈,買了些藥材就回轉,也沒在外頭多加逗留。
反正他說了,明日會陪她出門,留著明日再逛便好。
余下的時光,她都是在按著方子重新分配劑量,渴了就喝茶,餓了就吃飯,安安份份的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連房門都沒有踏出去一步。
當夜幕初綻之時,她燃起了油燈,從開著的房門望出去,對面的屋子黑漆漆的,只有檐下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著。
算算時辰,這時候,宮中的盛宴正酣,想是沒有一個時辰他還回不來吧。
雖知曉他不喜應酬,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楚王設宴宴請那是瞧得起,若不去,駁了人家皇帝的面子,介時恐是會變成兩國紛爭的,所以,除了忍耐,還是只有忍耐。
她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放下手中的藥材,將外頭的油紙包了包,準備收起來。
突然,呼啦一聲響,她心中一驚,聞聲側頭正要去看,一把冰冷的利刃已抵在了她的下巴處,在燈火的映照下,泛著刺眼的冷光。
她僵直著身子,不敢動彈。
這幾日她走的到底是什么霉運,怎三天兩頭不是被人綁,便是被人要挾,真不知是招誰惹誰了。
流年不利啊,不知茲原可有什么靈驗一點的廟宇,她要挑個黃道吉日好好去拜拜,去去霉運。
“問月,不可傷了她?!彪S著一聲微溫的話語,抵著下巴的劍移了開去,脖子的危機總算是暫時解了。
她撇過頭去,偷偷地看了一眼,眼前站著兩個黑衣之人,應是一男一女,方才的那道聲音聽著有些耳熟,等等,她好似聽到問月這個名字了,難道是她想的那個女子么?
正想著,一人抬起了手,菁華戒備,還道是他想做什么,不料他卻是一把扯下了覆臉的面巾,露出了一張她十分熟悉的臉龐。
“師父。”居然是白川,千思萬想,就是沒料到會與他在此地再次相逢,“怎么會是您?您怎么也來楚昔國了?”
那時,他不是說要去巫蘭國尋故人的嗎?難道他的故人來這里了?
白川沒答話,只是怔怔地望著她,一旁的人也扯下了面巾,她定睛一瞧,正是在溯陽客棧里遇到的夢巫族女子問月,她怎么和師父在一塊兒呢?難道她就是師父口中的故人么?
“你們?”她張了口張,還是決定不要探人隱私的好,“二位請坐?!?
雖然方才問月以劍相對,但她還是以禮相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她相信白川是不會傷她的。
白川點點頭,先在桌旁坐了下來,回頭看問月還站在原地,抬眼給了她一個眼色,她這才在他旁邊坐下。
菁華翻過倒扣在茶盤中的茶杯,替兩人倒了茶。
“菁華,今日來尋你,是有事想問你?!卑状ㄌ鹱笫挚吭谧烂嫔?,另一只手轉著茶杯。
“師父請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