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離開,她沒有向他說什么,雖然楊文知曉她的離去,但在安平小小的心里頭,始終是烙下了一抹不安。
“不會,姐姐不會走的,姐姐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一時間想不通罷了。”
“是為了大將軍嗎?”安平眨了眨眼,問著。
她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知道,難不成安平也會讀心術(shù)不成:“為何這么問。”
“那天,我無意見聽到安副將和你提到了大將軍,所以我猜想姐姐是否是因著大將軍而在煩惱。”
菁華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而更多的是窘迫,安平真是心細(xì)的令她這個做大人的都有些汗顏,許是與他一向流離失所有些關(guān)聯(lián)吧。
她嘆了口氣:“你個小屁孩子的,管那么多事做什么。”
輕拍了拍他的發(fā)頂,越過他身側(cè),走去了廚間。
她不想再提及,許是那樣,她可以稍微覺得好受一些。
雖說不再提及,但閑下來的時候,她還是會想到那個男子,覺得心隱隱地痛著。于是自那日之后,菁華雖不再是呆坐著出神,卻是將自己折騰的越發(fā)忙碌起來。
她呆在西啟山深處的時光越來越多,而安平卻不再隨她同行。她想著安平怎么說也還是個孩子,對著各式藥草也確實有些枯燥,不想跟著她到也是在常理之中。
這一日,待她回到家時,天色已有些晚了,屋子里已隱隱地透了光亮出來,她拉了拉背籮繩,將筐子又往上拉了一把,加快步子走去。
推開半身高的籬笆欄院門,安平小小的身影就坐在正對著屋門口的小桌旁,見著她,起身迎了出來。
“姐姐今天回來怎么這么晚,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尋你了。”
他邊說著伸手接過了她卸下的背筐,兩人同步進(jìn)了屋子。
“我這么大個人了,你還怕我被野獸吃了不成。”她笑著捶著肩頭,慢慢走到桌旁坐下,順手揉著膝蓋頭,轉(zhuǎn)眼看到桌上一大堆的吃食,肚子一下子咕咕叫起來。
“今天的晚飯怎如此豐盛?”她說著,伸手捻了一小塊紅燒肉丟進(jìn)了嘴里,邊嚼著邊問。
“姐姐忘了,今兒個是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啊。”
菁華伸出的手僵了僵,訕訕地收了回來。
是啊,今日是歲末,這一年的光景又過去了,原以為可以相伴渡過這一夜,不想她與鄭修遠(yuǎn)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還是分隔兩地。
“這些都是安副將送來的,他聽說你進(jìn)了林子,等了許久都不見你回來,眼見著時候兒不早,這才先回去了。”說著,安平從一旁菁華的床頭旁取來了一個信封,“安副將叫我將這個交給你。”
菁華看向他,起身在旁擦了擦手,這才接了過來。
信封面上的字她很熟悉,在夢中不知被她臨摹過了多少回,而今看到,卻突生出一抹恍若隔世的感覺來。
抽出信紙,她借著燭火,細(xì)細(xì)看來。
“菁華,見信如晤。知曉你已回到安承,且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些許。我知你心中定是為了那事而懷有愧疚之感,我更知如今你定是不想見我,你放心,直至你愿意見我為止,我不會主動去尋你,你就安心的住在山上吧,明早,我就要出發(fā)前往邊陲,我不在京都的日子,你若有急事,盡管去我府里尋管事的,我已吩咐過,他自會替你處理,保重
,勿念。”
言盡至此,他再無半句余話,似乎是在匆忙之間所寫下的。
落筆輕重不一,看來她所造成的傷勢還是對他影響極大,他這樣子,如何能長途跋涉的前往邊陲,難道縱觀南隋國上下,便無人能替他出征了嗎,難道全國的將領(lǐng)除卻他都死絕了不成。
她皺著眉頭,將信紙放置于火舌之上引燃,片刻的功夫便燒成了灰燼,雖說只是一封再普通不過的書信,但她還是不敢隨意留意,生怕日后惹出事端來。
那一夜,菁華都因著鄭修遠(yuǎn)的一封信而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
雖然她不曾下山,更不曾聽到南隋國又要與哪個國家打仗,但只需稍稍一想,也知定是沐棠的謀劃起了作用,如今南隋國唯一一個門面上的敵人,便只有巫蘭國,他怕是要去攻打巫蘭國吧。
不知沐棠挑起了南隋與巫蘭兩國的紛爭,他們楚昔國會不會派兵相助南隋,然哪怕是有出兵,只怕也不是真心誠意的。
再想到鄭修遠(yuǎn)的傷勢也不知到底有多重,她總覺得他此去兇險萬分,如何都讓人安心不下。
故而,在晨霧還未散去的時候,她起了身,靜靜地收拾起自己的包袱來。
雖然她刻意放緩了動作,不想驚動安平,然警醒的他,還是醒了過來。
“姐姐,你又要走了嗎?”他坐在床榻邊半晌都沒出聲,直到她系好包袱的帶子,他才開口問道。
菁華直起身來,歉疚地望著他,想起自己曾答應(yīng)過他,不會再離開他的,可晃眼不過幾日,她卻又爽約了。
“對不起安平,姐姐放心不下大將軍,所以……”
“姐姐不必說了,安平都明白。”楊安平打斷她的話,探身從床內(nèi)側(cè)掏出了一個袋子來,遞了過去,“其實昨兒個安副將也說了,你大抵是會隨著大將軍去的,所以讓我把這袋銀子交給你,讓你在路上小心。”
菁華遲疑的伸手接了過來,沉甸甸的感覺卻讓她覺得心頭暖暖地。
安柏辰口上說著不會再讓她見鄭修遠(yuǎn),可最后,還是放心不下她,連盤纏都替她準(zhǔn)備好了。
“他同我說,姐姐放心不下大將軍,便如安平放不下姐姐一般。大將軍在前線與敵廝殺,時時刻刻都在生死邊緣,需要一個好大夫在旁相助,而姐姐就是那個好大夫。安平住在山里,又有人照看,安全無虞,所以姐姐就安心的去吧,反正安平會一直在這里等著姐姐回來的。”
楊安平在說此話之時,猶還不知,自己這一等,竟是遙遙無期。
楊安平這突如其來的明知事理,到是讓菁華有些受寵若驚。
這孩子果然是心智成熟,一點就通,只不知昨日安柏辰到底是如何同他說的,她還甚是有些好奇。
然眼看著時候兒不早了,若是再不下山,不但趕不上大部隊,怕是他們留下的痕跡都要尋不見了。
既然安平都這么通情達(dá)理了,她自然不再多說什么,上前摸了摸他的發(fā)頂,便在他的相送之下,在大年初一的這一天,匆匆下了西啟山,尾隨著大軍一路南下。
這一年的天氣十分古怪,年里天氣雖也算寒,卻不同往年,連一片雪花都沒飄,可到了大年初一的下午,也不知是因著離了京都往南的原因,還是確實是氣溫降得低了些,大雪揚揚灑灑地下了起來。
如此一來,大軍
的速度卻不見有礙,可菁華卻是吃足了苦頭。
她本就身子較弱,又加之雙腿的緣故,沒走上多久就扛不住。
沒法子,她只能又花了銀子雇馬車趕路,反正她聽著沿途的百姓都在說著,大將軍的隊伍是要去溯明城的,既然有了目的地,她自然不怕尋不到人,想來晚上個一兩天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
確實,菁華與大軍不過是晚到了兩天,然那時,南隋與巫蘭戰(zhàn)役卻已打了整整一日。
初時,她在溯陽城內(nèi),醫(yī)治著那些被送回城來診治的重傷士兵,不過城內(nèi)還有不少的大夫在,她便尋思著想混進(jìn)軍營去。
只能說是她的運氣實在太好,城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也生了同樣的念頭,他振臂一呼,菁華便頭一個響應(yīng)。
雖說她是個女子,然人家也沒顯出半絲瞧不起她的神色來,帶著她同另兩名大夫,匆匆出了城。
自然,他們這種民間組織予此時的軍營而言,是個未知之?dāng)?shù),危險系數(shù)實在太多,守營的侍衛(wèi)不敢妄自決斷,也不敢打擾大將軍,而是先行詢問了安柏辰。
安柏辰本就是個小心謹(jǐn)慎之人,一聽有大夫自愿前來軍營做軍醫(yī),驚喜之下也帶了一絲疑惑,親自前往軍營門口盤問。
一眼見著菁華的時候,他的眸中有抹異樣一閃而過,心中也有了決斷,不過是問了他們?nèi)鍌€問題,便將人都放了進(jìn)來。
菁華刻意走在最后,便是怕他不愿見著自己,不想他也放緩了步子,刻意走到了她的身旁。
“大哥的信,你看了?”
他反剪著雙手,雙眼直視著前方,雙唇微微蠕動,若不是她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他的聲音,定會以為是自己心神恍惚聽錯了。
“嗯。”她點點頭,應(yīng)了一聲。
“看了,你卻還是決定來此?”
“你不都為我準(zhǔn)備了盤纏么?既然已經(jīng)認(rèn)定我會來,如今我在了,又何必再問這些呢。”她揚了揚頭,深深地吸了口氣,“他,還好么?”
“你上回替他留下的傷還未好透,再加之連續(xù)的行軍趕路,今日又同巫蘭國斗智斗勇了一天,你覺得他會好嗎?”
他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悅,可她偏偏連絲怒意都不敢有。
“待會兒我替他熬碗補(bǔ)氣血的藥,麻煩你送過去。”她有些喪氣的垂下頭來,輕聲說著。
“你,不想見他?”
她抿了抿唇瓣:“你不是說過,不會讓我見他的么。”話落,她隨之苦笑,“你放心,我不會去見他的,誠如你所說的,我也沒臉去見他。”
說罷,她加快了步子,追著前方的幾人大步而去,留下安柏辰一人怔怔地站于原地,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
他那日的話,說重了吧。
軍營,雖說是女子的禁地,但正值戰(zhàn)亂之際,醫(yī)者乃是奇缺人才,對于一個女子出現(xiàn)在軍營內(nèi),便也不見得有多么驚訝了。
菁華很少出軍帳,不是醫(yī)治受傷的士兵,便是忙里偷閑的休息,如今這緊要關(guān)頭,更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助鄭修遠(yuǎn)一臂之力。
一場戰(zhàn)役,昏天暗地的連打了三天,南隋的士兵折損嚴(yán)重,看著每時每刻都有傷員被抬進(jìn)帳來,菁華在極度勞累的情況之下,還要分心掛念那個男人。
“安將軍。”
“安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