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站在路邊,向著經過的國軍招手求助,附近經過的潰兵們紛紛停下腳步,不少人目光呆滯,都看傻了。
從男人的角度,念初無疑是個真正的美人,盡管額頭上蹭破了皮、也流了血,卻絲毫掩不住她精致得猶如羊脂玉雕琢出來的五官輪廓,盡管身上的旗袍臟了,也弄皺了,卻仍然掩不住她婀娜的身姿,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柔媚,讓人不知不覺間就陷了進去。
“各位老總,能不能幫幫忙,幫我把汽車抬上來?”念初的聲音也一樣的美。
潰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路邊水溝里側翻著一輛汽車,汽車的副駕駛門和右側的后車門敞開著,不過駕駛一側的車門卻閉著,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有個人趴方向盤上,應該就是汽車駕駛員,也不知道是昏迷了,還是已經死了。
“各位老總,幫幫忙,好么?”念初再次懇求。
美人軟語相求,很少有男人能矜持得住,潰兵們盡管早已經筋疲力竭,卻還是幾十人一涌而上,將念初的汽車從路邊水溝里抬上來,又將駕駛員弄了出來,駕駛員卻被日軍轟炸機打死了,身上好幾個槍眼,血在腳墊上都積成洼了。
這當口,十九大隊也上來了,見了這么個美人,不光十九大隊兩百多官兵一個個眼睛發直,就是徐十九也不免有些眼熱,徐十九在上海灘混跡風塵好幾年,可謂閱女無數,可既便是唐瑛這樣的交際花跟眼前這女子相比也略有不如。
也就俞佳兮的姿色能跟眼前這個女人差相仿佛。
想起俞佳兮,徐十九不免有些黯然神傷,自那日火車北站一別,兩人便再沒見過面,在同濟大學療傷時也因為陰差陽錯而沒能相見,今后怕是再難相見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俞佳兮去了哪里,是還留在上海還是已經跟隨家人去了大后方?
徐十九正黯然神傷時,二瓜忽然從擔架上坐了起來,無比錯愕地望著不遠處正微笑著向那群潰兵道謝的漂亮女子,然后側過頭來,跟抬著擔架的徐十九說道:“大隊長,我見過這個女人。”
二瓜的聲音雖然不大,可走在擔架旁邊的十幾個人卻都聽清楚了,獨眼龍將灼熱的目光從美人身上收回來,扭頭沖二瓜“哧”的一聲笑,說道:“二瓜,不光是你,我們大伙都見過這女人,不過是在夢里,夢里的仙女就長這樣。”
“不是。”二瓜急了,爭辯道,“獨隊不騙你,我真見過她,慎行哥有個皮夾子,皮夾子的夾層里藏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跟這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可好看了。”
徐十九、獨眼龍聞言一愣,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這個世界上長相相似的人有,可長成一模一樣的就少了,像這樣的美人長得一模一樣就更少,高慎行可是個有故事的人,難道這小子真認識眼前這個冇大美人?
“慎行,高慎行!”獨眼龍回過頭就吼了起來。
后面不遠處傳過來高慎行冷漠的回應:“什么事?”
“好事。”獨眼龍沖著高慎行連連招手,急不可待道,“過來,快過來。”
高慎行皺了皺眉頭,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正好那邊的美人聽到動靜也往這邊看過來,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高慎行,那美人先是一愣神,旋即臉上便流露出了難以言喻的驚喜之色,然后高嘁了一聲“阿初”飛奔過來,眾目睽睽之下就摟住了高慎行。
看到這一幕的潰兵全都傻掉,恨不能以身替高慎行,十九大隊的殘兵起先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開始圍著兩人起哄,這一刻,戰爭的苦難全被他們拋到了腦后,躺擔架上的二瓜也笑了,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
“高慎行,你小子可真行啊。”
“阿初?這名叫得,好肉麻喲。”
“美人,你還有沒有姐妹啥的?”
“老高,你可不興吃獨食,弟兄們可還打著光棍呢。”
殘兵們圍著圈,大聲說笑,已經是過來人的徐十九卻很快就發現了不對,那美人雖然死死地摟緊了高慎行,好像生恐自己一松手高慎行就會跑不見影,可高慎行臉上的表情卻冷漠依舊,雙手也仍然垂在身側,絲毫沒有擁抱美人的意思
不僅如此,片刻后高慎行竟然出人意料地扳開了美人緊緊擁住自己的雙手,然后扭頭就走了開去,自始至終他就沒跟那美人說過一句話,甚至也沒看過那美人一眼,仿佛兩人壓根就不認識,仿佛這不過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周圍正在哄鬧的殘兵們頓時間全傻了。
徐十九將擔架交給身后的殘兵,又上前拍了拍高慎行的肩膀,然后繼續往前走,殘兵們這才如夢方醒,一個個全都收了笑容,跟著徐十九默默地往前走,只片刻功夫,十九大隊兩百多殘兵就已經走遠了。
美人癡癡地望著高慎行逐漸遠去的背影,淚水不禁潸然而下。
直到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留著分頭的公子哥帶著一隊農夫從小路上了公路,又上前扶著美人溫言相哄勸,而美人也絲毫沒有抗拒的意思,遠去的十九大隊的殘兵以及路上經過的潰兵們才隱隱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顯然,這又是個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愛情故事,那位美人和高慎行顯然是認識的,而且必然還曾經熱戀過,然后就轉投那公子哥的懷抱了,所以當兩人意外重逢時,美人一時沒控制自己涌動的感情,而受過傷害的高慎行卻絲毫不為所動。
十九大隊的行軍隊列里,因為這事氣氛明顯有些壓抑。
其實大伙都想知道高慎行和那美人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更想安慰他幾句,不過看看高慎行冷得讓人肝顫的臉,所有人就都自覺地閉緊了自己嘴巴,就連二瓜這個嘴巴閑不住的話癆也破天荒的沒有說什么。
身后忽然響起了“嘀嘀嘀”的汽車喇叭聲,卻是剛才被潰兵們抬上來的汽車又緩緩駛了上來,這車是美國造的道奇車,質量相當過關,引擎蓋和車頂都被日軍轟炸機的機槍打成了蜂窩,居然還能吭哧吭哧上路。
開車的是那個公子哥,坐在副駕駛上的美人依然是眼淚汪汪的,明顯還沒有從剛才的傷神中恢復過來,公子哥不停地摁著喇叭,可十九大隊的殘兵們不忿他從高慎行手中奪走了美人,根本就沒有讓路的意思。
雙方僵持了片刻,公子哥火了,當即將油門踩得轟轟響,車速也提起來,看架勢是打算硬往前闖了,殘兵們卻仍不為所動,甚至故意走得更加慢了,公子哥又不敢真撞上去,只好又踩了剎車,然后停好了車打開車門跳下來,扯開嗓子大吼。
“高初,你就這點出息嗎?自己沒本事,給不了念慈幸福,念慈選擇了我沒選你,你就挑唆這些丘八來惡心我們?識相的就趕緊讓這些丘八滾開,否則,我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讓你連丘八都當不成,哼!”
十九大隊的官兵們勃然大怒,紛紛回過頭來怒目而視。
徐十九扭頭向高慎行看過去,高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如平時那般冷漠,可細心的徐十九還是發現了隱藏在他的眸子深處的那絲痛楚,徐十九是過來人,知道若不是高慎行冇愛極了那個女人,是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痛楚的。
“還有你們這些丘八,再不讓路我讓人把你們都抓起來
那公子哥還在大喊著,徐十九怒了,當初他肯為了十九路軍一百多號被裁汰下來的傷殘兵而甘愿放棄個人的前途,現在自然也不會聽任別人辱罵他的士兵,當下將插在腰間武裝帶上的兩支盒子炮操在手里,回頭就迎向了那公子哥。
看到徐十九握著雙槍殺氣騰騰走過來,公子哥嚇了一跳,音調立刻降低了八分,不過氣勢上仍不肯服軟,說道:“你,你想干嗎?”
徐十九走上前來,將一枝盒子炮的機頭張開并把槍口直接頂到了公子哥腦門上:“你再罵一句老冇子的兵,老冇子就崩了你。”
徐十九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就像跟人在閑聊,卻透著從骨子里沁出來的冷酷,沒有任何人懷疑,只要公子哥再罵一句,他絕對就會扣下板機,十九大隊剩下兩百多殘兵,除了獨眼龍等少數原十九大隊的老兵,別的殘兵看徐十九的眼神頃刻間全都變了,這是一個權貴橫行的時代,肯為部下而不惜得罪權貴的長官可不多見。
公子哥平時作威作福習慣了,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當時就嚇得冷汗直流,雙腿也開始微微打顫,罵人是不敢了,不過嘴上還硬挺著:“你敢?你知道我叔父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我叔父是汪主冇席,你動我根汗毛試試?”
徐十九笑了,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遂即笑容一斂說道:“再罵老冇子的兵,別說你是汪精衛的侄子,就算你是蔣委員長的兒子,老冇子也照樣崩了你。”
這時候原先還坐在車上的女子也下了車,站到了公子哥身邊,眼神卻望著人群中的高慎行,似乎希望高慎行出來說句轉圜的話,但徐十九又豈會讓高慎行過來當面受辱,當下擺了擺盒子炮,說道:“你們可以滾了,至于你們的車,已被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