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行道:“這么說,大隊長不打算留下?”
徐十九道:“師座待我不薄,還有阿文、二瓜他們也沒人照應,所以我得回去,但是慎行你可以留下,我會跟師座說。”
高慎行道:“你走,我也走。”
徐十九道:“那行,咱們收拾收拾,馬上就走。”
“馬上就走?”高慎行愕然道,“大隊長,也不用這么著急的吧,再說你剛醒,身體能吃得消么?”
徐十九道:“身體沒問題,我想盡快歸隊。”
高慎行道:“大隊長,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徐十九道:“你我兄弟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高慎行道:“大隊長,咱們走可以,但人家畢竟救過咱們倆的命,咱們不能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總得有所表示吧?”
徐十九道:“倒也是,是該有所表示,可咱們身上不是沒帶錢么?”
高慎行道:“大隊長,人家游擊隊不缺錢,他們?nèi)苯坦?缺個炮兵教官。”
“炮兵教官?”徐十九愕然道,“慎行你不會是在說笑吧,他們還有炮?”
“還真有炮。”高慎行道,“上次扒火車,他們搞到了一門mm口徑迫擊炮,還有五十發(fā)炮彈,可沒人會操炮,剛才還詢問我來著。”
“也行。”徐十九道,“我可以教他們操作迫擊炮,但時間只有三天,三天過,不管他們學會沒學會,咱們都走人。”
說話間,殷尚文已經(jīng)端著米湯走了進來,高慎行又將殷尚文介紹給了徐十九,讓殷尚文陪著徐十九,然后起身找何克啟去了。
隔壁小跨院里,氣氛也有些凝重。
胡志靜嘆息道:“老何,看徐大隊長的態(tài)度,這事兒怕是難成。”
“我也看出來了。”何克啟點頭道,“這個徐大隊說話雖然客氣,不像高排長那樣盛氣凌人,可他是綿里藏針,回絕的意思很明顯,不過他要走那就走好了,只要高排長答應留下就成,只要高排長留下,咱們蘇南游擊隊就還是老鷹。”
“恐怕高排長也不會留下。”胡志靜道,“老何你沒看出來么,高排長跟這個徐大隊長之間那是過命的交情,一個要走,另一個也絕不會留下的。”
“那不行。”何克啟急了,大聲道,“高排長無論如何得留下。”
正好劉暢進來,接上話道:“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離了他們倆,太陽難道就不會照常升起,咱們游擊隊難道就不會打仗了?”
何克啟窩火道:“劉于事你這叫什么話?”
“我這叫實話。”劉暢義正詞嚴地道,“留下這兩個國民黨反動派,短期看的確能提高咱們游擊隊的戰(zhàn)斗力,可從長期看,卻是弊遠大于利,他們會將國民黨軍隊中的那套軍閥作風帶進革命的隊伍中,會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小劉”胡志靜也火了,喝斥道,“毛主席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言權,你都沒跟徐大隊長和高排長深入接觸過,更沒有實地了解過他們的思想動態(tài),怎么就能胡亂斷言,說他們是反動派?作為一名黨員,你的黨性哪里去了
劉暢還欲分辯,胡志靜卻很不客氣地打斷道:“行了,你不用再說了,馬上回去好好反省,寫一份深刻的檢查,近期的宣傳工作你也不用負責了,我會讓尚文接手你的工作,你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反省,找出自己思想上的不足。
劉暢霎時變了臉色,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出門去了。
胡志靜嘆息著說道:“小劉還是太年輕,缺乏實際工作經(jīng)驗。”
何克啟也郁悶地道:“現(xiàn)在我們黨內(nèi)有些個同志,就是喜歡夸夸其談,明明沒基層工作經(jīng)驗,還喜歡指手劃腳,我看這樣下去是要出問題的。”
何克啟這話是有感而發(fā),對胡志靜他是信得過的,然而他不能不擔心,萬一哪天胡志靜調走,上級又讓劉暢來接班,那麻煩就大了,到時候劉暢跟他架都吵不完,凈顧著內(nèi)耗互相扯皮,哪兒還有心思打鬼子?
胡志靜知道何克啟心思,當下說道:“行了,必要時候我會向上級反映。”
何克啟心情稍稍平復些,不過馬上又道:“不過高排長要真走了,那對咱們游擊隊來說可真是一大損失,別的不說,高橋鎮(zhèn)就打不成了。”
話音剛落地,高慎行忽然匆匆走進來,說道:“何隊長,我們大隊長答應了。”
“你說什么?”何克啟聞言大喜過望,說道,“徐大隊長他答應留下來了嗎?”
“呃,不是……”高慎行忙道,“何隊長你不是缺個炮兵教官么?我們大隊長他答應替你們訓練炮兵了。”
“嗨,原來是這檔子事。”何克啟聞言大失所望。
胡志靜卻是心下微動,問道:“高排長,徐大隊長真答應替我們訓練炮兵?”
“真答應了。”高慎行道,“不過他只答應訓練三天,三天時間一到就要走。”
“這不扯蛋呢么?”何克啟越發(fā)失望,大為光火道,“三天時間夠于啥?練習打槍都不夠,還打炮呢。”
高慎行只能苦笑。
胡志靜卻隱隱有了個想法,當下說道:“行,三天就三天。”
把高慎行送走后,何克啟忍不住埋怨起胡志靜來:“黨代表你不應該答應他的,才三天時間哪能教會操炮啊,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這小子欠咱們一個大人情,沒準將來還有打交道的時候,那時再讓這小子連本帶利還回來。”
胡志靜也不分辯,只笑著問:“老何,你還想不想打高橋鎮(zhèn)了?”
“打高橋鎮(zhèn)?”何克啟有些怔愣地道,“當然想了,我做夢都想打。”
胡志靜笑道:“這回能不能打下高橋鎮(zhèn),就全指著這個徐大隊長了。”
“黨代表你啥意思?”何克啟道,“姓徐的可只答應幫咱們訓練炮兵。”
胡志靜道:“沒錯,徐大隊長是只答應幫咱們訓練炮兵,可訓練也是分類的,咱們搞實戰(zhàn)訓練,讓炮兵在實戰(zhàn)中學習射擊要領。”
“我明白了,黨代表你的意思是……”何克啟兩眼放光,喜不自禁道,“姓徐的若真能幫咱打下高橋鎮(zhèn),倒也足夠償還咱們的人情了。”
胡志靜說道:“老何你這想法不對,我得批評你,咱們共產(chǎn)黨人又不是商人,救人更不是做買賣,什么償還不償還的,多難聽。”
“對對對,咱們不是商人,這也不是做買賣,國共一家嘛,這就叫互相幫襯。”何克啟連連點頭,道,“那啥,我不是覺悟低么,黨代表你多擔待,呵。”
一夜無話,次日起來徐十九就感覺好多了,甚至可以下床走動了。
徐十九讓高慎行去找何克啟,把游擊隊中的幾個炮兵學員叫過來,徐十九打算先教會他們拇指測距法,操炮技術說簡單其實很簡單,無論是射擊角度的調校,還是拇指測距,其實都不難,只要不是實在笨,基本上一學就會。
但是要想打炮打得準,那難度可就高了。
只說這個大拇指測距,學會測距很簡單,可要想測得準那就得經(jīng)過大量的實踐了,可以這么說,不經(jīng)過三年以上、上萬次強化訓練,是很難把測量誤差控制在二十米以內(nèi)的,所以說國軍的炮兵是真不容易,個頂個都是好漢
不過高慎行回來時卻是一個人,游擊隊并沒有派人來。
聽說游擊隊要搞什么實戰(zhàn)訓練,徐十九立刻就笑了,對高慎行說道:“這個何隊長還挺精明的呢,他這哪是要搞實戰(zhàn)訓練,分明是要我們臨時給他們打短工嘛,看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準備打附近哪個日軍據(jù)點了
“日軍據(jù)點?”高慎行道,“除了省城鎮(zhèn)江,附近沒有日軍據(jù)點啊。”
徐十九道:“如果附近沒有日軍據(jù)點,那就是要對哪個鄉(xiāng)紳下手了。”
“附近好像只有橋頭鎮(zhèn)上的周家算得上是鄉(xiāng)紳。”高慎行道,“聽說那個周老太爺挺不是東西,他兒子周耀祖當上漢奸維持會長后,更是造了不少殺孽。”
“那就是這個周家了。”徐十九道,“慎行你跟共軍接觸的時間不長,我們十九路軍可是跟共軍打了將近兩年交道,我當年對共軍也是做過研究的,通過研究我發(fā)現(xiàn)他們做事還是極有章法的,他們首先會派軍隊趕走某地保安隊,鵲巢鳩占,這叫站住腳。”
高慎行道:“然后呢?”
徐十九道:“站住腳之后,當?shù)匕傩詹⒉粫R上信任他們,這時候他們除了嚴加約束自己的隊伍以外,還會想辦法鎮(zhèn)壓一兩個民憤極大的鄉(xiāng)紳,還會把這些鄉(xiāng)紳的房產(chǎn)、田產(chǎn)無償分給貧苦百姓,這樣就有部份百姓開始信任、支持他們,這叫打開局面”
稍稍一頓,徐十九又接著說道:“我們接觸的這支游擊隊應該屬于剛站住腳,局面還未打開,別看楊莊的百姓挺支持他們,可附近村鎮(zhèn)的百姓未必就買他們的帳,否則憑共軍拉隊伍的本事,游擊隊絕不會只有區(qū)區(qū)一百多號人。”
高慎行道:“那這個忙咱們幫,還是不幫?”
徐十九道:“幫,當然得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