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出了房間的位置,領著他們就過去了,到了那,陸恒川又踹開了一扇門,正看見楊樹林把自己給掛在了電風扇上,倆腳還凌空蹬踹著呢。
我雖然著急,可也學了乖,眼巴巴的望著陸恒川。
陸恒川根本不用我說,一腳蹬在了桌子上,敏捷的跳起來就把繩子給截斷了,出手又快又凌厲。
楊樹林跟個麻袋一樣直接墜落到了地上,“通”的一聲響,我都跟著肉疼。
王德光則趕緊上前,把繩子從楊樹林的脖子上給拉下來了。
“哎……”隱隱約約的,我聽見了一聲嘆息,像是有人就在附近,表示失望。
我立馬轉頭去瞅,卻沒瞅見什么,就看到一道煙霧似得影子不見了。
黑痣皂隸見狀,立馬上前跟我說道:“城隍爺,是個等替身的吊死鬼,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了,沒法上前來輪替,您這么一來,它當然不敢在您面前造次,不過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落空了,估摸多少有點不甘心,就嘆了口氣,已經跑了,您別放在心上?!?
我當然不用放在心上了,吊死鬼敗興而去,說明楊樹林還能救回來。
十里鋪子這地方也真是,孤魂野鬼也他娘的太猖獗了,不過這種久久不住人,又大又荒廢的宅子,確實很容易引來不好的東西居留,所以照規矩,這種地方你進來之前要先敲一下門,把不好的東西驚走了再進來,跟晚上回家照水缸一樣,是辟邪的。
而楊樹林經受這么大的悲傷,八成自己都不太想活了,哪兒還顧得上這么多的忌諱,正好讓那個吊死鬼乘虛而入。
這會兒楊樹林也算緩過來了,捂著喉嚨一個勁兒的咳嗽,我蹲在他面前,親自用有“印”的手給他順氣,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不過他臉色逐漸紅潤,呼吸也平穩了下來。
接著他挺迷茫的一抬頭,什么也都給反應過來了,知道是我們救了他,大哭了起來:“你們救我干啥?讓我死了算了!我本來就殺了人,又害死了我無辜的媳婦和秘書,我自己都饒不了我自己,這都是報應,都是報應??!我沒臉活下去啦!”
“行了行了,報應這事兒我還沒說,你說了算嗎?”我說道:“你放心,我就是專門為著這事兒來幫你的?!?
“人都死了,還有什么好幫的?”楊樹林又抽噎了起來:“我媳婦,怎么也回不來了?!?
我心說你這么個男子漢,老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比個娘們的淚腺還發達,就接著說道:“這事兒除了你媳婦和那個什么秘書,不是還死了一個人嗎?那個人,恐怕就是個關鍵,那人的事情查清楚了,保不齊還能知道一些其他的真相。”
“可我又不認識那個人,說不出啥來,再說了,也沒什么所謂的真相。”楊樹林說道:“意外,真是一個意外,就跟魯提轄三拳打死鎮關西差不多!我也沒想到啊!”
“算了吧?!蔽夷_疼,沒法陪他蹲著,索性拉了個凳子坐下,居高臨下的問他:“魯提轄能倒拔垂楊柳,你能嗎?”
楊樹林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過,我聽說人都有死穴,沒準,我是觸碰到了哪個死穴了……”
“還真以為人家能干的事兒,人人都能學。”我說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這兩下子了?!?
楊樹林盯著我,像是聽不懂我的話,眼巴巴瞅著我,來了一句:“啥?”
“人的死穴,我倒是都清楚,好比章門,百會,太陽,膻中……”我一邊說,一邊在自己身上給他指:“你當時打他身上的,是這個部位嗎?”
“我,我時間太長,記不清楚了……”楊樹林眼瞅著又快哭出來了:“說起來,你到底是……”
“你也別管我是誰,反正我是來幫你的,”我接著說道:“那你當時打了他哪里,大概能想的起來吧?腦袋,胸口?后脖頸子?”
楊樹林尋思了一下,才在自己的耳朵附近指了指:“我打了這里……”
我尋思了一下,這個地方附近確實也有人一個很重要的穴位,叫耳門穴,為手少陽三焦經。但不跟章門等等的死穴一樣,能一擊致命,一般只能讓人行氣行血產生了阻礙,昏死過去。
可楊樹林身體不是特別健壯,對方又是個大男人,除非也得是他用錯了邪勁兒,外帶那個人身體又特別虛弱,才能死。
“你確定你就打了這么一拳?”我問道。
“確定,我也沒想到他能躺下啊!”楊樹林攥緊了手心,說道:“他一躺下,我還以為他要碰瓷訛我,不瞞你說,我開著好點的車出去,也遇上過這種事兒,自以為挺有經驗的,就蹲下來拉他,結果……結果他怎么也不動,一碰一手血,我當時就給嚇傻了,酒也醒了,一看這人真死了,才嚇得跑到家里去了……”
我立馬說道:“跑到家里以后呢?”
“跑到了家里以后,我媳婦問我慌慌張張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兒了,我就把這事兒給告訴她了,我也是慌的沒辦法……”楊樹林接著說道:“她讓我先別慌,她幫我想法子,讓我先休息一下,還給我了一杯水,結果我酒勁兒又上來,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來,再醒過來,我是越想越害怕,也怕連累了我媳婦,就隨便帶了點現金,趁著沒人知道,就從村子里逃出來了,讓警察要找也找我,千萬不要找我媳婦,結果一躲,就躲到了現在,最近我是真的對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過夠了,人做了惡事,也是得受到懲罰,不然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良心的折磨?!?
楊樹林說到了這里,想起了自己的媳婦,兩只眼睛又給紅了,大哭著說道:“結果,我這可憐的媳婦給我頂了缸,還讓秘書也跟著倒霉,我后悔啊……我對不起他們啊……”
“事情到這里就不對勁兒了,”陸恒川盯著我:“既然是被打死的,那理應留個全尸,為什么能被碎尸了?”
“肯定是我媳婦想著給我把這件事情給捂下來,我那可憐的媳婦啊……”楊樹林捶胸頓足,哭的是更厲害了:“傻乎乎的,以為把尸體切碎了,藏起來,那死人魂飛魄散,活人也找不到那個失蹤的人,我就能逃過一劫了,她還是太天真啊,卻把自己給連累進去了?!?
天真,我看天真的是你吧。
“那就可以解釋了。”王德光若有所思的說道:“漂亮媳婦其實是想著藏尸,才動用了那些工具,結果現在這么多年過去了,尸體被翻出來,舊事重提,她心里害怕,感覺這個宅子也不安全了,怕被搜查,這才把這里的證物給帶走處理掉,結果正碰上了咱們,就……”
“那我再問你一句?!蔽艺f道:“你媳婦跟你秘書的關系,你知道嗎?”
“關系?”楊樹林茫然的望著我:“他們倆能有什么關系,不就是工作關系嗎?對了,還是校友關系,一個大學里出來的?!?
看來還真是個武大郎啊。
分尸這事兒,一個弱女子可干不了,兩個人都不容易,為了自己的姘頭的王八老公,跟姘頭一起分尸來救這個王八老公,也太不合常理了。
對他們倆來說,楊樹林應該是眼中釘肉中刺,處之而后快才好,能這么好心,冒著把自己也給搭上的風險干這事兒,有?。?
奸夫既然有學歷,又自詡要從商從政,不可能是個法盲,這是包庇罪和干擾破案罪,他干啥要抗自己頭上,照著他那個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的性格,基本不可能。
我有點猜出來,這是怎么回事了。
“我的傻媳婦啊,寧愿自己扛上這個罪名,也要護著我,不把我說出來,你說我不死,我怎么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她啊!”楊樹林說到了傷心處,又一下一下的捶地板:“她平時連蒼蠅都不打,從小被家里保護的那么好,一個人面對一具尸體砍成碎塊,怎么下得去手,都是為了我,是我混蛋,竟然丟下她一個人,不行,我非得下去陪她照顧她不可,陰曹地府那么黑,她一個人肯定害怕?。 ?
陰曹地府那么黑,你這么門兒清,去過還是咋?
再說了,人家有秘書哥哥陪著,你去了不當電燈泡,還能當個夜空中最亮的星不成。
“行了,”我把楊樹林從地上拉起來,順帶丟了一張桌子上的茶巾給他擦臉:“既然你這么心疼你媳婦,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死。”
“那是啥?”楊樹林不解的看著我:“我還能做什么?”
“當然是幫你媳婦,還原真相了,”我說道:“你想想,你是唯一知道真相,有資格給你媳婦所受到的“冤屈”洗白的人,你要是死了,你媳婦做鬼也是個殺人犯啊!所以,這事兒你說,是不是要查清楚?”
“對,你說的對!”楊樹林反應過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我媳婦是最愛面子的一個人了,肯定受不了這個污名,也好,我就把她的清白還給她,再來陪她!我這就去自首,給她沉冤昭雪!”
說著就站起來了。
現在楊樹林的話已經是給問清楚了,下一步,就是董警官那里了。
我可沒忘,董警官說的證詞里面的有點奇怪。
再下一步,只要確定了我的猜想,就能上九里坡討回公道了。
這次的事情,我可算是吃了個悶虧,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老板,看你您這樣子,是想出輒來了?”王德光跟了我這么久,雖然不能跟陸恒川似得做我肚子里的蛔蟲,可也能多少揣摩出我的心意來,喜滋滋的就看著我:“我就知道,老板一定有法子?!?
我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忽然心口一陣疼,像是被人給剜了一下,人一下就站不住了,倒抽一口冷氣就扶住了桌子。
陸恒川一下就看出來了,臉色一冷:“哪里難受?”
我一手按住了心口,那股子劇痛讓人根本說不出話來,眼前就是一片發白。
“壞了,”黑痣皂隸的臉色也給變了,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嘶聲說道:“城隍廟……城隍廟出事了!”
陸恒川一把就把我的手臂勾在了自己脖子上,挺身把我給背起來了,也沒忘了回頭吩咐發慌發的團團轉的王德光:“你看好了楊樹林,帶著他,跟咱們一起走,能不能幫著野豬找回名譽,全靠他了,絕對不能讓他離開咱們身邊?!?
王德光立馬答應了下來,楊樹林倒是很茫然:“啥?你們說啥?”
陸恒川哪兒還顧得上別的,背上我,顛簸起來,一身瘦骨頭硌得我胸口疼,搞得我很想勒馬:“吁,你慢點跑!”
“吁你媽!”陸恒川惡狠狠的說道:““看你這西子捧心,東施效顰樣兒,成了城隍爺,倒是比以前皮糙肉厚的時候嬌弱了許多,也不知道你這個城隍爺是怎么當的?!?
“別特么說風涼話了,”我一邊喘氣一邊說道:“這都是我那個前任害的,先天不足,只能靠著老子的后天努力了。”
陸恒川又罵了我好幾句,你娘,老子現在話都說不利索,沒法跟他對罵,真是悲傷的難以自己,比心口疼還難受。
陸恒川腳力不錯,很快就背我回到了城隍廟里,果然,遠遠就看見攢攢人頭,對著我的城隍廟圍的密密匝匝的,還有不少人在門口瞎幾把喊:“這里是害人的,八成是妖鬼占了城隍爺的地界坑人呢,非得把這個假冒偽劣的神仙給砸了不可!”
臥槽,之前的人都被陸恒川給嚇退了,怎么這么一會兒功夫,又他媽的卷土重來了?
“對,砸了這個破地方,給我那可憐的弟弟報仇!”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尤其激動,抄起了一大桶的東西就要往城隍廟里潑。
還是小哥的爸爸挺身而出擋著:“桂芬,你有話好好說啊,是法庭判了你弟弟兇殺,你有本事上法庭鬧去,許多官兒給你講理!這神像感情是不會說不會動,你就知道跟泥塑木雕有能耐!”
之前就聽小哥爸爸說過,奸夫在本村有個姐姐賴以啃老,想必就是這個中年婦女了。
“放屁!”奸夫姐姐大吼一聲:“我弟弟大小就又老實又聽話,腦子聰明做事牢靠,怎么就能兇殺了?法庭為啥判刑,還不是因為這個狗日的泥胎顯靈,翻了狗日的骷髏架子,又整出來什么兇器,嫁禍給我兄弟的?要是他不顯這個靈,我弟弟還好吃好喝在城里做事,好著哩!”
“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啊……”還有一個年過五十,卻依舊涂脂抹粉的瘦女人,跟年輕姑娘一樣,穿著個很性感的一字肩T恤,號哭的滿臉都是睫毛膏的黑渣子:“我那女兒年輕漂亮,委屈著嫁給個歲數大,沒文化的老粗,卻被冤枉死了,給人頂缸,哪兒來的糊涂神,這是催命的羅剎鬼啊,你們誰也別攔著我,還口口聲聲說這里靈驗,我今天非把這里一把火燒了,祭奠我女兒的英靈!”
說著,一桶汽油搬過來就要往我廟里澆,還威脅誰靠近點了誰,這把黑痣皂隸給嚇的——他的塑像,離著漂亮媳婦的媽最近。
跟小哥爸爸說的一樣,她們知道那頭兒吃皇糧,不好惹,得到了楊樹林鬧半天沒死這個消息,一肚子委屈沒地方撒,跑我這里來發泄,確實是欺負軟的怕硬的。
這會兒我也看見了,胸口這一陣疼,不光是因為這幫人在我的廟門口出言不遜帶節奏,影響當地人對我的信仰,也因為我的神像上,不知道被人丟了一大塊石頭,正把胸口的位置給砸穿了。
難怪這么難受,真幾把要命。
陸恒川見狀,冷哼了一聲,一把就將我給丟地上了,動作賊粗暴,我一屁股就給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真他媽的是以“卵”擊石,跟胸口雙管齊下的疼。
這些人有一大部分是本地來看熱鬧的,都知道陸恒川是誰,一瞅陸恒川來了,禁不住更興奮了,跟要看什么巔峰對決似得。
秘書姐姐和漂亮媳婦的媽一瞅見陸恒川,知道他來者不善,但見他好看,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幾眼,警惕的問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誰不重要?!标懞愦ㄕf道:“重要的是,你們來伸冤,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奸夫姐姐和漂亮媳婦媽面面相覷,盯著陸恒川:“你這話什么意思,明明就是這個城隍廟里的城隍鬧出了冤枉事兒,怎么就來錯了?!?
“你們有所不知,”陸恒川答道:“這天下城隍是一家,這個小破城隍廟里破破爛爛的,能有真神嗎?可能當時路過顯顯靈,現在早回去了,你砸了也沒用,要找,得找附近城隍廟大,又靈驗的地方,才能說到了理,你說是不是?”
我一下就明白陸恒川這小子肚子里冒的是什么壞水了,他是想著把我這里的戰火,給引到了九里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