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從來沒有吃過西餐,刀叉怎麼拿也不清楚,只是隱隱地記得自己的同桌似乎說過,再看了看周圍的人,她才知道左手拿叉子右手拿刀。
總歸是第一次用這些東西,七分熟的牛扒正是肉鬆汁多的火候,刀子很好切,可是她還是費了勁才切了一塊。
吃在嘴裡面的都是錢,夏暖不得不承認,雖然是貴,可是吃著倒也覺得值了。
對面的葉頌北“哐哐哐”的,她擡頭看過去忍不住笑了。
葉頌北也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他拿慣了筷子的人,你讓他拿刀叉,那牛肉比他切得慘不忍睹。小小的一把刀拿在他的手上就好像菜刀一樣。
夏暖光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噗呲,葉頌北,你當這是在砧板上切豬肉呢!”
見她笑了,葉頌北臉色僵了僵,耳根子都紅了。
她看了看他,開口提醒道:“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左手,葉頌北你左右不分嗎?!對了,恩,就這樣,你試試。”
好不容易讓他拿好了刀叉,夏暖一直盯著他的動作。
這樣一拿,葉頌北更不會切了,戳著那牛肉不小心用了點力,整塊牛肉差點兒把它飛出去了。
她捂著嘴笑了一會兒,伸手把他的牛肉拿到自己跟前:“行了,你先喝一下那湯吧,我幫你切。”
女生到底是手巧一點,但是再怎麼手巧,她也是第一次切牛肉,雖然沒像葉頌北那般,但是最後切出來的一塊塊牛肉也一點兒都不美觀。
遞過去的時候她臉又紅了起來:“其實我也不太會,你將就一點吧。”
葉頌北伸手接過,嘟囔著說了一句:“下次再也不來吃這玩意兒了!就是看著好,連吃都不讓人安心的!”
她笑了笑,下次?大概這下次得很久以後吧。
夏暖第一次進西餐廳,她已經很滿足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人記得他生日,更沒有人會想過給她慶生。
她沒想到,快吃完的時候,服務員還端了個蛋糕上來,也不大,大概就是半磅的樣子,兩個人吃還有點多。
夏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蛋糕,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開口出來的聲音澀澀的:“你訂的嗎?”
聽出來她聲音不對勁,葉頌北一邊點著蠟燭一邊警告:“夏暖,你今天要是給我哭出來你就死定了!”
她擡手用手背抹了抹眼尾,擡頭看著他笑意盈盈:“我高興著呢,我哭什麼。”
葉頌北看著她只覺得腦袋好像開了朵花一樣,“嘭”的一下,他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他認識夏暖那麼多年了,她第一次看著他笑成這個樣子。
她長相本來就是端正的鵝蛋臉,一雙杏眸好像會說話一樣,鼻子高高的細細的,下面的脣瓣又小又飽滿,一笑起來嘴角邊上還有兩個會陷下去的酒窩,整張臉就像是那盛開的桃花一樣。
蠟燭的火燙到他的手,他纔回過神來,只覺得自己手指的溫度一下子躥上了臉。
他連忙轉開視線看向蛋糕,點好了蠟燭:“夏暖,16歲了,許個願吧。”
她點了點頭,合著雙手閉上了眼睛,心底默默地念著同一個願望。
蛋糕有些大,葉頌北不喜歡吃甜食,夏暖胃口小,她剛纔把那牛扒和湯吃完已經很盡力了,結果半磅的蛋糕還剩了一半,最後只能打包帶走。
從餐廳走出來的時候,夏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她感覺自己夢醒了,手上拎著的蛋糕就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假象。
如果沒有遇到夏仁貴,她真的是有點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她是在一樓遇到夏仁貴的,那個印象中一喝醉了回家就會摔東西的父親,此刻正穿著西服長褲和灰色夾克衫,牽了一個女人笑得滿臉春風。
葉頌北走著走著發現夏暖沒動了,他不禁跑回去,剛想開口,卻從她的視線方向看到了牽著一個女人走來的夏仁貴。
那個女人顯然不是夏暖的媽媽,趙麗。
得知自己的父親出軌了找小三是一回事,親眼碰到自己的父親和小三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
更別說,今天是她的生日。
夏仁貴顯然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女兒今天會出現在這裡,夏暖的生活從來都是那個樣子,學校和兼職,她永遠都不會有時間出來消費和玩樂。
可是今天,卻好死不死地碰上了。
隔得遠遠的,夏暖甚至還能夠聽到那個女人撒嬌的聲音:“今天人家生日,我不管,我就要買上次看上的那一條白金項鍊。”
其實客觀得來講,夏仁貴並不差,在那樣的村子,夏仁貴那一輩人中,高中學歷已經很了不起了。
夏仁貴酗酒前是做技工的,每個月的工資也不低,可是後來酗酒了,就下崗了。
之所以會跟趙麗結婚,不過是因爲當時父母都覺得趙麗長得好還勤勞。剛結婚的那幾年確實是那個樣子的,兩個人也琴瑟和鳴了五六年的時間,可是這琴瑟和鳴不到多久。
夏仁貴一直都想有個兒子,也不是女兒不好,他的觀念就是一定要有兒子傳宗接代。很巧的是,夏仁貴家幾代單傳,所以得知趙麗不能再生之後,他整個人都有些奔潰了,更別說母親死之前要他一定要生一個兒子。
而後來,趙麗玩上了麻將,兩個人越發的貌合神離。
他已經開始厭倦那段婚姻了,甚至將那段失敗的婚姻的原因歸結到夏暖的身上。
他對夏暖的感情是糾結的,女兒是父親上一輩子的情人,他其實也確實喜愛自己的女兒,更別說夏暖還那麼出色,可是又是因爲夏暖導致他和趙麗不能生兒子。
他一開始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夏暖,到了後來,漸漸的也麻木了。
直到今天,小三和女兒碰上了,夏仁貴臉色還是有一瞬間的慘白和慌亂,只是很快,他就恢復如常了。
兩個人擦肩而過,他就好像沒有看到夏暖一樣。
夏暖站在那兒,前一秒的歡天喜地頓時就被人潑了一盆水澆滅了。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對自己視而不見。
她站在那裡,整個人都顫抖的,咬著牙一次次地告訴自己無所謂,無所謂,可是她到底還是做不到真正的無所謂。
“爸!”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轉身將那個狠心的男人喊住。
夏仁貴渾身一僵,身旁的李桂芬也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看夏暖,又看了看夏仁貴:“你女兒?”
“我——”
“阿姨,生日快樂。”
夏仁貴還沒說什麼,夏暖就已經擡腿走上去,走到兩個人的跟前,擡頭看向李桂芬開口道了祝福。
李桂芬就算是再傻也看出來了,眼前的女生就是夏仁貴的女兒。
她有些尷尬,但是對方的態度很好,除了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也見不到咄咄逼人。
李桂芬笑了笑,“謝謝,今天難得遇見,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喝一杯聊一聊?”
“不用!”
“不用!”
異口同聲,不愧是兩父女。
李桂芬有些尷尬,看著夏暖發紅的眼眸,不禁收回了挽著夏仁貴的手。
夏暖不再看李桂芬,視線落在夏仁貴的身上,臉色清冷,勾著冷笑開口:“爸,你知道今天是阿姨的生日,那你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嗎?”
夏仁貴一愣,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什麼都沒說出口。
倒是李桂芬,有些驚訝,連忙從錢包裡面拿了兩百塊出來塞到夏暖的手裡面:“啊姨也不知道你今天生日,來,拿點錢去買個蛋糕,就當是阿姨給你的小禮物。”
夏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面的兩百塊,只覺得諷刺無比,她擡手還給了李桂芬:“不用了阿姨,你沒看我爸爸他一分錢都沒給我嗎?”
說著她突然就笑了:“也是,像我這樣的掃把星女兒,生一個出來都恨不得掐死她,又怎麼會想著給她慶生呢。”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夏仁貴聽到夏暖這樣的自嘲,他有些愧疚,低頭看著她:“暖暖,你別這樣說。”
夏暖冷笑:“暖暖?爸,你和媽當初怎麼就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呢,結果我活了這麼多年了,倒是從來都是冷著的呢。”
夏仁貴也想起了當初爲什麼會取這樣的名字,夏暖,夏暖,小名暖暖,就是希望她一輩子都被人溫暖,也能溫暖別人。
卻沒想到最後,最先將冰冷破向她的,竟然是自己兩夫婦。
夏仁貴看著夏暖,他已經有兩三年不怎麼著家,以前總是匆匆一眼,今天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經這麼大了,已經長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他雙眼一蒙,竟有幾分哽咽:“暖暖,爸爸對不起你。”
夏仁貴伸手想要抱夏暖,卻被她擡手直接揮開。
夏暖往後退了一步,微微擡著頭看著這個和自己身上有著血脈聯繫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開口:“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今天是我冒犯了,我希望夏先生你有一天想起來,不會後悔自己當年做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