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楊云戈就帶著被他縫補過的兄弟,在這個院子里住了下來。
他倒是不拘院子里的其他女眷外出,只是唯獨鄭蠻蠻被看得死死的。八部騎兵方面給出的解釋是,因為她是家主,她在這兒,那她的那些女人們也不敢跑。
這是什么破理由啊喂!老娘是個女人啊女人好不好!
不但如此,內院分工分明,馮綠衣做飯,鄭蠻蠻送飯……
和楊云戈多見了幾次,那廝都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樣子,鄭蠻蠻終于適應了一些。
看來他是真的沒打算糾纏……
這一天,鄭蠻蠻去給楊云戈的弟弟送粥。
里面答應了,旁邊的侍衛便給她推開門。她把吃的東西送了進去。楊云戈不在。
床上那人依然直挺挺地躺著,聽到動靜,便朝她笑了笑。
說實話,鄭蠻蠻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半晌都沒合攏過嘴巴。
為什么呢……
因為這個男人,實在是長得太尼瑪好看了啊!
不同于楊云戈冷冽英武,這是一張妖孽得雌雄莫辯的臉。濃密的睫毛,上挑又水汪汪的大眼睛,吹彈可破的皮膚,和因為重傷而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色……
若說疤痕是男人的勛章。一個男人受了這么多傷,任誰也會覺得他陽剛氣倒爆吧?
可是這個男人身上的一身傷,配上他那張臉,卻怎么看怎么像是某種惡趣味無節操的游戲后留下的痕跡……
那天鄭蠻蠻就看呆了。只到聽到楊云戈冷笑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后來好不容易適應了一些,這廝醒了,他會笑了……
鄭蠻蠻又傻了……
“又麻煩鄭公子了,真是不好意思。”燕明瑜笑道。
笑你妹啊……知道你自己是妖孽不……還笑……再笑告你勾搭良家婦女……
鄭蠻蠻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一些,走上前去擠出個笑容來,道:“三公子醒著,快把午飯吃了罷。”
燕明瑜點點頭,費力地支起身子,就著她的手喝了粥。
鄭蠻蠻習慣性地取過帕子給他擦擦嘴。當初楊云戈受傷,就是她一手照顧的,因此很是老道。
可惜的是燕明瑜沒有他大哥那樣的神奇體質,就是一普通人,傷口好得極慢……
好在身體底子好像不錯,沒怎么發燒。
楊云戈不在,鄭蠻蠻就蠢蠢欲動,想調戲調戲這個妖孽受。
她賊眼晶亮,道:“騎主不在,三公子一人養傷,不會覺得無趣么?”
“還好,成日昏昏沉沉的。”燕明瑜還是笑。
他就像他的名字,溫潤得像一塊美玉。
而且他還主動開解鄭蠻蠻:“鄭公子不必擔心您的家人。我大哥馭下極嚴,而且早有家訓不得傷害無辜百姓。過一陣子,鄭公子的家人便都能回來的。”
聞言,鄭蠻蠻也松了一口氣,正想笑著和他再說些什么。
突然,門口的那個守衛探進頭來,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道:“鄭公子,外頭有個媒婆求見。”
媒婆?
鄭蠻蠻知道是給羅玥說媒的,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只和燕明瑜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可是好死不死沒想到,那媒婆竟然和剛回來的楊云戈,碰上了……
那張媽媽的眼神一向精乖毒辣,見了楊云戈便知道一定是貴人,連忙上前請安,說了一嘴的吉利話,也不管人家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鄭家的院子里……
可她說了半天,人家也沒有給賞銀的意思,反而是楊云戈部下,一臉嚴肅地拷問她是哪來的干什么的。
聽到“媒婆”兩個字的時候,在一旁的楊云戈動了動。然后他的部下,便看到自己最近都處在暴躁期的主子,竟然自己去和一媒婆攀扯了起來。
“你是媒婆?來這兒干什么?給什么人說媒?”楊云戈冷冷地道。
張媽媽被他的氣勢嚇傻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是這家家主要奴家來的。說是院子里有個姑娘要出嫁……”
“什么姑娘?她的丫頭?”
“說是說丫頭的。可哪有給丫頭挑人這樣挑的?奴家手里的冊子都被她翻了個遍。能說的,事無巨細她都問清楚了。奴家也算看過不少人家了,可也沒看過誰家家主,閑得一天到晚就在跑這丫鬟出嫁的事兒。這要不是家主年輕啊,說是嫁女兒都有人信呢……”
很好,媒婆的特征,嘴特別不嚴,問一說十。
楊云戈自然知道鄭蠻蠻不是嫁女兒。那她是嫁誰?
不等他問出那丫頭的名字來,鄭蠻蠻就已經遠遠地跑了過來,打算了喋喋不休的張媽媽,并把銀子塞到她手里。
鄭蠻蠻有些焦急地道:“哎喲張媽媽您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快走罷。今兒沒空說那玥玥的婚事。改天再說,改天再說!”
張媽媽的銀子終于到了手,也不計較許多了,一邊回過頭笑道:“哎,奴家就喜歡鄭公子這樣的爽利人……”
直到她走遠了,鄭蠻蠻才回過頭,對一直若有所思看著她的楊云戈訕笑了一聲。
本來還想說兩句什么無關緊要的話打岔過去的。
楊云戈冷不丁地道:“怎么,想嫁人了?”
“……”
他的口氣很自然。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人,熟悉得簡直不分彼此。所以無論他用什么樣的口氣說話,又問了什么樣的問題,似乎都沒什么不妥。
鄭蠻蠻看著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楊云戈等著她回答,眉宇之間漸漸染上戾色。
鄭蠻蠻對那個神情再熟悉不過了,立刻就回過神來,道:“沒呢,給家里的丫頭找夫家。”
楊云戈道:“你倒是好性子,也好耐心,給一個丫頭找夫家,也這么盡心。”
“我一直都是好人啊,也舍不得害人。女子這一生,挑個什么樣的郎君可是大事中的大事啊。我怎么好把她隨便配了人,害了她一輩子呢?”鄭蠻蠻笑嘻嘻地道。
然后楊云戈就沒搭理她,轉身大步走了。
鄭蠻蠻無奈,撓了撓腦袋,就去了廚房。
廚房里,馮綠衣正在發呆。她現在一天到晚就管三餐兩點,剩下的時間都在發呆。估計是在想她那個什么公子。
鄭蠻蠻也經常跑到廚房里來和她一起發呆。沒辦法,沒有傳喚她什么事也沒有,總不能自己在楊云戈兄弟兩個面前溜達個沒完吧。
“公子,您在想什么?”
“在想,曾經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再見面的時候,如果像從來不認識一樣,會不會太奇怪了?”鄭蠻蠻喃喃道。
馮綠衣想了想,道:“怎么可能呢?公子您是見到什么人了嗎?”
鄭蠻蠻笑了笑,也回過神來,調侃道:“沒呢,就是突然想到個有趣的詞,叫,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就瞎捉摸唄。”
馮綠衣卻是個較真的人,把那個新詞兒在嘴里咀嚼了一會兒,倒是又嘆了一聲。
令人意外的是,晚飯的時候,鄭蠻蠻被叫去陪楊云戈燕明瑜吃飯。
聽說是燕明瑜提出的要求,楊云戈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鄭蠻蠻有些忐忑。畢竟再怎么熟悉也是陌生人,現在大伙兒都是在裝而已。今天早上那一下,雖說感覺上沒什么不妥,可是鄭蠻蠻卻突然有一種被踩過界的慌張。
她隨便收拾了一下,穿上了她最普通的那身男裝,去了原本自己住的那個屋子。
屋子里,楊云戈坐在桌前,他的妖孽弟弟靠在床上。
在楊云戈的授意下,鄭蠻蠻先服侍燕明瑜吃飯。楊云戈筆直地坐在桌邊,似乎在等著和她共食。
她的動作很熟練,自然……也很照顧傷者的情緒。仿佛她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小院子里,悉心照顧他一身傷的時候……
楊云戈看著她,眼神突然有些幽暗。
鄭蠻蠻背上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怔了怔,回過頭茫然地看了一眼。
可是楊云戈眼觀鼻鼻觀心管自己坐著。她又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倒是燕明瑜,笑道:“這種事情怎么好老是勞煩鄭公子做?隨便找個丫鬟來也就是了……看公子年歲不大,可曾定過親?”
鄭蠻蠻面對燕明瑜的時候比較放松,只笑道:“沒有定親。我的年歲也不小了,只是個子長不高而已。”
燕明瑜又笑道:“不過鄭公子真是細心,想來是習慣照顧人的。將來若是訂了親,那一定是位有福之人。”
鄭蠻蠻低笑,道:“隨緣吧。”
“我看公子倒是比許多女子都要溫柔……”
鄭蠻蠻眉心一跳,卻見燕明瑜神色坦然地看著她,似乎并沒有什么壞心眼。
她只好硬著頭皮哈哈笑了一聲,道:“讓您見笑了。從前家中有個弟弟,從小習武,經常受傷……那時候家貧,所以只能事事親自來做。您是覺得我照顧您也像個孩子似的?”
燕明瑜似乎還真仔細想了想,才笑道:“果真像照顧個孩子似的。鄭公子的弟弟呢,現在在哪兒?”
鄭蠻蠻想了想,神色淡淡,道:“死了。”
“……”楊云戈的眼角,就極其生動地,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