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駝正失魂落魄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破鑼似的聲音:“你個臭乞丐,還沒有死呢?奶奶的不公平,爲什麼我死了,你卻還活著?”
老駝吃了一驚,這分明是欒文化的口氣,可是聲音並不像,再說了,欒文化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喊他呢?老駝慢悠悠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正衝自己呵呵呵傻笑呢,自己明明不認識他,可他卻顯得很是熱絡。老駝見那人穿著奇怪,衣服什麼還寫著精神病的字樣,肩膀上扛個大包,很是不倫不類,忍不住問道:“你誰???我們認識嗎?”
那大漢居然說請自己喝過酒,老駝想了半天,除了欒文化外,沒有別的人請他喝過酒,不覺更是奇怪,說道:“難道你是欒文化?那個殺豬的?可是不象啊......”
那大漢“呵呵呵”笑道:“我就是欒文化啊,奶奶的臭乞丐,碰到我算你運氣,你下輩子可以不用當乞丐了,呵呵呵?!?
老駝正感到不可思議,就見那個自稱欒文化的大漢放下大包,從裡面拿出一沓沓錢,不由分說,往老駝胸口裡面塞,老駝又驚又喜,擡眼看那人時,卻見他面露心痛的表情,便說道:“夠了,夠了......”
老駝拿了那人怎麼多錢,心裡想,不管他是真的欒文化也好,假的也好,應該把胡小芹的事情告訴他,可是剛要開口,那人把包往肩膀上一扛,一邊說道:“老子還有好多事情要辦,下次見你,再請你喝酒......”一邊轉頭就走,那“喝酒”兩字猶在耳邊,人卻已經走得遠了,老駝連謝謝都沒有來得及說。
傍晚的時候,老駝拾了幾個爛塑料袋,把身上的錢用這些塑料袋包住,藏在一個他經常來住的牆角邊,然後閉目靠在那裡休息,心裡盤算著怎樣才能花這筆橫財。
第二天,老駝又出去找胡小芹,可是一點音訊都沒有,不覺感到失望之極,隨便吃了一點東西,早早地回到那個牆角邊,翻開一塊活動的磚,伸手摸了摸,知道自己的財產還在,心裡稍稍放心,靠著牆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駝聽到異響,一激靈就睜開了眼睛,從他前面過去五個賊頭賊腦的漢子,他們根本沒有在意一個乞丐,這五個人大概都喝了不少酒,雖然說的是一些不正當的事,可是沒有一點遮遮掩掩的意思,只聽一個小平頭說道:“城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城東頭的胡家得了一筆不少的遺產,據說是一個平常普普通通的賣肉人,死了居然留下好多好多的財產,還都給他小姨子了,今晚我們是不是去分一點去?嘿嘿嘿?!?
另一個娘娘腔的說:“不錯,老K的話有道理,現在搞到多少都是咱們兄弟的,聽說三哥死了,三老闆也瘋了,這幾天根本沒人管我們了,平常都要上交百分之四十,現在不用上交了?!?
還一個可能是他們的頭,有點不高興地說:“皮蛋,看你說的什麼話,什麼叫搞到多少是多少?上交百分之四十怎麼了?沒有三哥照著,你以爲你還會平平安安的在這裡說閒話?就我們這點本事,就是上交百分之五十也不多?!?
剩下的兩個點頭哈腰的說:“紅心五說的不錯,我們小三小二也是這個意思?!?
這幫人說著話,越走越遠了,老駝忽然覺得自己站了起來,他心裡不高興可是也沒有辦法,累了一天了,剛坐下來合一下眼睛,歇一歇,不知道現在又來幹什麼?
但是老駝馬上又高興起來,輕輕問道:“你回來啦?今天你去了哪裡?”老駝知道,如果胡小芹沒有回來,自己的身子是不會無緣無故站起來的。
“說來話長,以後告訴你,現在先跟著他們......”果然,自己嘴巴里傳出胡小芹的話。
老駝現在是心甘情願讓胡小芹當替身的,所以胡小芹來來去去,老駝已經沒有以前那樣感到強烈的反應了。老駝雖然怪胡小芹走的時候也不跟自己吱聲一下,害得自己還白白擔心半天,可是他是不會去當面責怪胡小芹的,更不會問她現在又要幹什麼離奇的事。
胡小芹利用老駝這個替身,做什麼事情都不需要經過老駝的同意,老駝也會常常生自己身子的氣,爲自己不聽話的身子感到不高興。話說回來,老駝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他是甘心將自己的身體借給胡小芹的,這一點老駝和小潘是不一樣的,老駝是非常同情胡小芹的遭遇,而糊里糊塗的當了胡小芹的替身,後來雖然知道了胡小芹是鬼,但爲了保命不得不屈服了她,心甘情願的當這個替身的。小潘是被欒文化強行上身的,欒文化不管小潘的死活,只要小潘不服,就往死裡鎮壓,小潘是在無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屈服欒文化這個鬼的,同樣的屈服,但是性質是兩個樣子。
老駝聽到自己嘴巴里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了,城東只有我孃家姓胡,這幫人說的胡家,會是誰家呢?”
原來,城東的地方本來是叫宋家莊,胡小芹媽的孃家,當年胡小芹的爸生意失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投靠了老丈人的地方,在那邊搭了一間小屋,窩窩囊囊的生活。胡小芹的爸本來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可是他的能說會道被大家叫作牛皮,大家連名字也不叫他,都叫他胡牛皮,人都是這樣的,有錢的說話就是粗魯一點,也叫能說會道,沒錢的,就是真的能說會道,也叫牛皮。
胡牛皮是在鬱悶中老早就死了,丟下老婆和兩個年幼的女兒,胡小芹的媽含辛茹苦地帶大了胡小芹胡小芳姊妹倆,所以胡小芹的媽特別在乎錢,那時候胡小芹和欒文化好,她是極力反對的,因爲欒文化也是個窮光蛋,可是胡小芹一定要嫁給這個窮光蛋,她就放下狠話,要我這個媽,就不要這個窮光蛋,要這個窮光蛋就不要我這個媽。胡小芹選擇了欒文化,本來想等到風風光光了再回孃家的,結果到死了也沒有風光一回,她幾乎忘了這件事,現在忽然有人提起了城東的胡家,胡小芹猛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娘,自己的妹妹,她決定要回去看看。
老駝只覺得自己急匆匆的往東跑,好像非常迫切的樣子,他覺得不習慣,他本來是個乞丐,從來沒有爲了什麼事而如此匆忙過,乞丐看上去是很窩囊的職業,但是又是個很悠閒的職業,自由散漫,沒人管沒人問,走到哪裡,就哪裡,可是胡小芹主宰他的身體後,他的習慣不知不覺的改變了。
老駝進了一條昏暗的小巷,七拐八拐的好像是個進了迷宮,這裡比欒文化的家更窮,環境更差,欒文化的家起碼是樓房,這裡差不多都是黑乎乎的小房子,老駝看到有好幾處的牆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字:“拆”,可是好像寫了好幾年了,因爲“拆”字顏色已經不鮮亮了,油漆已經斑駁陸離,在昏暗的燈光下,模模糊糊依稀還能辨認。
老駝管不了怎麼多,現在很多地方就是這樣,該拆的不拆,不該拆的卻拆了。老駝的印象之中,好像來過這個地方,什麼時候來的,已經忘記了,不過他還記得在這種窮地方乞討,好像要比其他地方方便一些,人們見到他,都會大方地給他一些零錢,起初老駝不明白這個道理,爲什麼有錢人根本不在乎他這個乞丐,顯得相當的小氣,不肯施捨一點點零錢給他,可是窮人反而大方呢?後來他看到那幫窮人給他扔完零錢後那副滿足的神情,他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人一般都會比較的,看到比他好的人覺得自己沒用,自卑的心裡是相當的不好受的,但是,看到比自己更窮,更沒用出息的人時,那種洋洋自得,高人一等的感覺又非常享受的。老駝是乞丐,不管誰跟他比,都高他一等,都覺得自己也是了不起的。所以後來老駝覺得他這種職業是非常重要的,是調節窮人心裡的調節劑,當然他也是自己瞎想想的,從來沒有說出來,當然,他就是說了,誰會聽他的呢?
老駝在一個髒不唧唧的地方停了下來,前面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圍牆,上面的門也是破破爛爛的,現在已經天黑了,可是那扇門居然還開著,老駝不知道爲什麼,就走了進去。圍牆裡面是兩間小房子,老駝東拐西彎的,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了,但是還能分左右,他看到右面的房子的窗戶上還有燈光,老駝覺得自己越靠近那扇窗戶,呼吸越來越重,似乎非常的激動。
透過窗戶那昏暗的燈光,老駝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在裡面尋找著什麼,此時已經把裡面的東西翻得一塌糊塗,可是他還不死心,這個時候,他手裡拿一把斧頭,似乎要劈了裡面一張破破爛爛的衣櫃,只聽那人嘴巴里還自言自語地罵道:“奶奶的,都帶走了,一點也不給老子留一點?!?
老駝聽他自己的嘴巴里“咦”了一聲,好像很是覺得奇怪,其實老駝也覺得奇怪,因爲屋子裡的這個人,跟欒文化有點相像,可是又不是欒文化,老駝正在想這個人是誰呢?就聽自己嘴巴里說:“欒革命到這裡來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