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橙第二天醒來, 瞪著天花板神游了五分鐘,然后側頭瞥向枕邊。
沒人,連床單都是平整的, 除了他身下這塊, 它似乎沒有承受過其他人。
昨晚又做噩夢了。
溫橙頂著頭疼想了半天, 才掀開被子, 起身去了浴室。
隨著嘩嘩流水滾入排水口, 他雙手撐在臺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每次噩夢之后,他都會這樣, 像是看見那些不干凈的東西,隨著水流一并消失般, 固執又瘋魔。
“小爪子又不聽話了!”阿婆的低斥聲從樓下傳來。
應閻宇和往常一樣, 聲音里帶著笑:“最近掉疤了, 癢癢。”
“那也不能撓!”
“好好好。”
“橙橙!醒了沒?吃早飯了!”曾阿婆在樓下抱怨,“這孩子, 昨晚就沒吃飯。”
“對的,一點也不乖。”應閻宇跟著幫腔。
溫橙眼角一跳,關了水閥,扯下手邊的毛巾,一邊擦頭, 一邊走下樓梯。
應閻宇正蹲在院壩里教烏嘴作揖, 見了他, 立馬高興地蹦跶過來。
溫橙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 特別留意了下他的手。
“怎么傷了?”他指著繃帶問, “昨晚......”
“昨天被燙了!”應閻宇說。
溫橙收住話頭,微微瞇眼打量他:“不是被我咬的么?”
“啊?”應閻宇驚奇地張了張嘴, “啊?什么啊?”
溫橙“嘶”了聲:“你裝什么傻呢?”
應閻宇登時露出迷茫又無辜的表情。
“怎么了你們?”曾阿婆提著木劍出來,那表情像是在看兩個小孩拌嘴。
“橙橙說他咬我了?”應閻宇帶著疑惑說。
“啊?”曾阿婆像是沒聽懂。
就連烏嘴也坐在那兒“汪?”了聲。
溫橙被這陣仗弄得有些懵,他上前兩步,扣住應閻宇的手,拿到眼前仔細看了遍,繃帶之外,確實還有幾個小水泡,挺像燙傷。
這怎么可能?
“真是燙的?”溫橙問。
“恩,昨天做飯不小心燙到了。”應閻宇。
“你做飯?”溫橙不信。
倒是一旁的曾阿婆聽不下去了:“橙橙,人小宇昨晚給你做了一桌菜,手還燙著了,你倒好,回來都不看一眼。”
“......”溫橙聞言,倏地抬頭,正巧對上了小孩澄澈的目光,心下微動,卻還是就事論事地問他:“那昨晚你......”
“我打呼嚕吵到你了?”應閻宇絲毫不提進屋的事。
溫橙搖頭,忽然有些動搖。
他這些年,偶爾會出現夢游的情況,期間發生的事,他雖然記得大半,卻難辨真假。
所以小孩昨晚沒有抱他?
是他夢到自己被他抱了?!!
溫橙臉上的表情從錯愕到扭曲,最后變為復雜。
應閻宇細致地觀察著他,見他眉間的愁郁被別扭代替,心下才微松。
雖然很不甘心,但他能察覺到,溫橙并不想讓他知道那些事,所以他一大早就滾去找阿婆商量,為了遮住咬傷,用開水給滋了兩下。
“快去吃飯!吃了跟我一起去晨練!”曾阿婆輕聲催促。
溫橙想說不吃了,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小聲的詢問:“咳,是...早飯是......”
曾阿婆笑著拍他胳膊:“小宇昨天炒的蔥花蛋,我給煮進稀飯里熱了熱。”
“恩,”溫橙捏著嘴角,含糊道,“那我去吃點。”
等他進屋后。
曾阿婆一眼瞥向偷樂的應閻宇:“沒出息。”
應閻宇又是呲牙一笑:“謝謝阿婆,我昨天拜托文奶奶拿的貨有嗎?”
“有的,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菜市場?她叫人給你送攤上去。”
“等橙橙去上班了,我再去。”
“賣那東西能賺錢嗎?”
應閻宇臉上多了絲緊張:“我不確定,應該能,我想存點錢開店,再多賺些,就給橙橙盤個藥房。”
曾阿婆瞟見小孩眼里的溫情,都沒忍心提醒他,他所計劃的一切,溫橙都不知道,更沒有同意。
簡單的早飯后,溫橙也從庫房里拿出了一柄長劍,不銹鋼材質,上面刻著云紋,沒有開刃。
“你也去?”他見小孩還在,便問道,“不去擺攤了?”
“不急,去哪里晨練?”應閻宇眼里充滿好奇。
溫橙又有種帶小朋友出游的感覺:“還能去哪,河邊。”
皋垌街緊鄰一條流沙河,渾黃湍急,聽老一輩說,早年這河里的沙能養活半條街的人。
而時代轉眼更迭,就變得什么都不是了。
只剩岸上的兩排梧桐樹,不知不覺間,高了兩三丈。
溫橙他們到達河邊時,才早上七點。
斑駁的石欄邊擠滿了晨練的老人,有光著膀子捶樹的,也有綁著頭發跳繩的。
應閻宇喜歡人氣足的地方,四下打量,最后停在了一群手持長劍的白衣老者身上。
而溫橙正站在最前方的石臺中央,做了一個“單劍起勢”。
隨著長劍劃過,晨曦在云紋中泛出光芒,清冷內斂。
點劍、撩劍、刺劍。
每一個動作都干凈利落,柔中帶韌。
溫橙身高腿長,和下面的老者不同,他眼中還有未盡的鋒芒,直指人心。
梧桐樹下。
溫橙收劍回身,和應閻宇來不及收回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哇......”應閻宇剛從嘴里擠出一個字,突然瞳孔一縮,像頭嗅到危險的狼,驟然回頭,在公交車牌后瞧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
溫橙也從臺上跳下,幾步跑來,微喘道:“那天在溫泉里打你的那個。”
“恩,就是他。”應閻宇發現那人的手腳都固定著石膏,正費力地靠在拐棍上,“他被人收拾了。”
誰會收拾他?
溫橙立馬回頭去人群里找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