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又是一場狂風驟雨。
應閻宇沒有留宿,借了個塑料口袋套頭,直接沖了回去。
溫橙則等到阿婆睡下,才走上二樓,電閃雷鳴中,他屋里的燈又亮了一夜。
在這之后。
應閻宇突然人間蒸發般,消失了兩個星期。
八月十號的中午。
溫橙照常回家吃飯,然后出門上班。
只是在推開鐵門的前一刻,他被叫住了。
“橙橙。”曾阿婆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
溫橙提著藥箱,正準備去美容院給人換藥,聞聲回頭問她:“怎么了阿婆?”
曾阿婆捏著手機,摩挲著手背上蒼老堆疊的皮肉:“小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溫橙一愣:“怎么會?”
曾阿婆緊張道:“我這幾天給他打電話,都沒人接!”
溫橙沒有小屁孩的手機號,也沒想過要聯系對方,于他而言,他們不會有太多交集,也算不上朋友。
但他還是問了句:“是沒有接,還是關機?”
“打通了的!就是沒人接!”曾阿婆從口袋里拿出鑰匙,“你說一兩次就算了,他回回都不接,要不你陪我過去看看吧?”
溫橙放下藥箱,點了個頭,再怎么說應閻宇也是人高馬大一漢子,要是真有事兒,阿婆也應付不來。
打定主意,兩人出門繞了半圈,推開了屋后的鐵門。
竟然沒有鎖。
溫橙第一次來這里,為免待會兒突然蹦出個人,他先扭頭打量了一圈......然后眉頭就皺下了。
荒蕪破敗的小院和他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沒有絲毫煙火氣,如同墓地,冰冷陰森。
“哦喲!”曾阿婆拉開內門時,搖下一串未干的水珠。
溫橙眼疾手快地幫她擋了一下,隨后意識到一個問題。
應閻宇不在這里。
昨天傍晚雨就停了,如果有人進出,不該是這種情況。
“上樓看看吧。”溫橙走到樓梯口,又瞥了眼一樓的廚房,全是蜘蛛網,根本沒人用。
“那好。”曾阿婆跟在他身后。
二樓的情況要比一樓好些,至少廚房里還放著兩個沒洗的碗。
溫橙仔細研究了一番,是水煮牛肉的湯面,天氣熱,已經生霉了。
這時曾阿婆在屋內喊了聲:“人沒在!”
溫橙開始覺得不妙。
他進了客廳,本想去找阿婆,卻被日歷上的一個紅圈勾住了腳步,圈著八月二號。
八月二號?
比賽,跑野。
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從四面八方躥進腳底,扼上喉嚨。
“橙橙,我們要不要報.警?”曾阿婆出來,也是一臉凝重。
溫橙想了想,搖頭道:“先別。”
要是小孩真去參加了那種非.法比賽,報.警可能更糟。
“我先去一趟藥房,問問人再說。”
曾阿婆面上的焦灼逐一沉淀:“今晚還沒消息,我就報.警。”
溫橙“恩”了聲,又倏地想起:“他家......”
“他家不管他,不然來我這里做什么?”阿婆打斷道。
溫橙沒再吭聲,回去拿了藥箱就往藥房走。
沃德瑪還是老樣子。
秦暉正在給人把脈,一邊把,一邊百度。
“呃,舌苔發白,舌緣呈鋸齒狀,濕氣停滯......”
病人認真聽著,忍不住問了句:“大夫,這跟痛經有關系嗎?”
秦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當然了,你想啊,這水流不出去,全留在身體里,多了不得發冷?冷了就不通,不通則痛!”
病人恍然大悟,拿了藥方去抓藥。
秦暉靠回椅背上,剛要舒氣,就瞅見了臉色發黑的溫橙。
他老實巴交地端坐道:“溫大夫,咋的了這是?”
溫橙沒搭理他,先去檢查了藥方。
沒有大問題。
但肯定不能辨證論治,醫不好人,也吃不壞人,應付了事,這就是秦暉的行醫準則。
溫橙幾次想要警告他,可話到嘴邊,又凝固了。
他畢業后,輾轉去過兩家三甲醫院,最后都因為對前輩“指手畫腳”,而被辭退。
而他家那陣子又負債累累,丟了工作不說,還被人打破了頭。
原本暴躁的脾性被狠狠磨了兩刀。
“溫大夫?”秦暉見他表情不對,略帶遲疑地出聲詢問。
溫橙用手背蹭了蹭額角的汗,壓下煩悶,先處理要緊事:“那天和應閻宇一起來看病那人,你認識。”
“啊。”秦暉點頭。
“有他電話嗎?”溫橙問。
“好像有,就是不知道他換了沒。”秦暉翻了翻手機,然后遞了過來。
“謝謝。”溫橙低頭按著手機。
秦暉忍不住問了句:“你找他什么事兒啊?”他想不通這兩人會有什么聯系?
而這時,電話已經接通了。
溫橙給了他一個“稍等”的眼神,轉身去了門外。
“誰啊?”胡三懶散道。
溫橙沒廢話,開門見山地問:“找應閻宇。”
“......”胡三噌地坐直了,聲音低了八個度:“你是誰?哪片的?”
溫橙聽他這個反應,先是一愣,隨后心里悶了一下:“我是應閻宇他鄰居,溫橙,他失蹤了,我想問問你......”
胡三一聽,連忙道:“沒沒沒,沒失蹤!別報.警!”
溫橙頓了片刻:“知道,他在哪兒?”
胡三那邊像是有人在說話。
溫橙把通話音量調到最大,果然聽到了小屁孩的聲音。
“是溫大夫啊?”應閻宇挺詫異的。
胡三小聲道:“恩,要不要說你在我這兒?”
應閻宇身上纏著兩層厚實的繃帶,卻控制不住的開心,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伸手就去搶胡三的手機。
“誒!別把傷口拉開了!”胡三吼了聲。
“沒事兒!”應閻宇拿過手機,聲音帶笑:“溫......”
電話里一陣忙音。
應閻宇臉上的表情,也由高興轉為茫然。
“怎么樣?”秦暉從店里出來。
“沒事。”溫橙看著正在冒熱氣的地面,走神了一會兒,才想起給阿婆打電話,替人報了個平安。
曾阿婆也沒懷疑什么,只道小孩子貪玩,都不知道家里還有人擔心著。
溫橙也沒多說,又恢復了之前的生活步調。
畢竟是不相關的人。
......
兩天后。
曾阿婆和閨蜜一起出門旅游了,聽說是去泡溫泉。
溫橙五點就被吵醒了,他的睡眠質量極差,醒了就起了,去廚房熱了個包子,叼在嘴里,抱著竹筐上樓曬藥。
奇怪的是,他一直沒看見烏嘴。
這狗挺粘他的,怎么今天沒動靜?
溫橙一臉迷糊地走上樓頂,目光隨意掃過,倏地愣住,然后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
“嗚......”烏嘴被人提著兩只前腿,放在了水塘上,正沖他發出求救聲。
抓著它的人一腳踏在水塘邊,修長的身子往前彎曲,想把它扔進去,卻在松手的前一秒,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啪嗒。
溫橙嘴里的包子掉進竹筐,濺出了幾朵菊花。
“溫,溫大夫早,”應閻宇猝不及防被抓了個現形,趕緊把狗拎回去,“我帶它練水上芭蕾呢,水上......唔!”
因為手上收得太快,著力點一歪,撕扯到方才愈合的傷口,一陣劇痛,繃帶就濕了。
溫橙看著他白背心上浸出的血漬,臉色一變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