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他會難過,我絕對不會相信,憎恨我們還差不多。淳哥哥將將說的很有道理,我們若是貿然前去,他一定會傷害天佑的。
哎!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先前還一直想著趕緊回去,將天佑與喜兒接回來。現在看來,若是去了,不僅尋不到他們,還會給他們帶來傷害的。”我垂下頭去,細細思量著淳哥哥剛才那一番言語。越想便越是覺得心驚不已,更加害怕瑟縮起來。
“你也無需難過,再給我一些時間,等這段緊張的時日過去,我一定會將天佑平安帶回來的。”淳哥哥握住我的手,十分堅定的說。
“有了淳哥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回握住他的手,報以一笑。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接著說道,“淳哥哥,有些事情也不能拖的太久。昨兒個我閑來無事,在宮中到處閑逛的時候,見到那些被選進宮的秀女,也確實挺可憐的。大冬日里秀女宮中偌大的宮殿,只有一個小小的壁爐,一點兒都不能遮寒。況且她們也是太過無辜了,我又見她們個個模樣倒是都長的很周正,甚至美麗。不如,”
我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立著的小祿子擋住了。他快步走上前來,沉聲道:“皇上,奴才突然想起來皇上還有幾份折子沒看。這幾份折子是今兒個河西省羅西府六百里加急送來的,一定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等著皇上批示,可當真怠慢不得。”
“行了,行了,你沒聽到公主給朕說的是什么事情嗎?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公主說完了才是。”淳哥哥皺起眉頭,幾分不悅的回道。
“吆,敢情祿公公又想給本宮來那一招啊。不過,今兒個本宮可沒有打算要勸皇上做什么事情。再說了,本宮也已經想明白了,立不立后是皇上自個兒的私事,本宮也不打算管了。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本宮也懂。”我展顏一笑,望向已經退后的小祿子。
“是,公主說的是。是奴才錯了,奴才不該如此,還請公主責罰。”小祿子趕緊上前來,跪下身去,態度誠懇極了。
“好了,你這奴才也真是的。公主怎么會責罰你呢?趕緊起來吧。”淳哥哥哈哈一笑,吩咐小祿子起身了。
笑過之后,我又轉而看向淳哥哥,接著說道:“她們既是這般可憐,父皇又已離宮,淳哥哥現下又無冊立后妃的打算,她們在宮里的身份也是相當尷尬了。不如,淳哥哥下道圣旨,讓她們各回家去,各自嫁娶吧。”
“恩,殤兒的這個主意好。這些時日我倒是疏忽了她們,等會子回去后我就擬召圣旨。行了,時辰也不早了,你也稍微休息會子,晚上我再來看你。”說著,淳哥哥便站起身來了。
小巧趕緊自里面將斗篷拿出來,替淳哥哥披上了。他又切切囑咐了我一陣子,這樣的寒冷雪天無非就是不想我受了寒之類的,我便也都一一答應下來,他才放心的離去了。
*
三年后冬至。西廖國慈安宮。
因著今日是冬至的原因,故而整個皇宮中到處是匆忙一片。可巧的是,今兒個竟然還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更是給這個節日增添了更多嫵媚與華貴。不消一會兒的功夫,整個宮中各個殿宇都被這潔白的雪花覆蓋住了本來的顏色,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傍晚時分,這大雪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不過,宮里的人卻并不因此而煩悶。俗話說得好“瑞雪兆豐年”嘛。看現下這個樣子,明年的收成一定會很好,是個大豐收年吶。
剛剛吃過嬌耳,弘碩便吵嚷著要去尋皇祖母玩耍。喜兒怎么勸也勸不住,只好給他穿上厚厚的棉衣,披上斗篷,一起來到了慈安宮正殿。可是來來回回的宮女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讓喜兒有了種不祥的感覺。
果不其然,剛剛進到里殿,便見太后閉著眼睛在床上躺著,一點精神也沒有的樣子。旁邊伺候的張嬤嬤立即擺出了個噤聲的手勢,希望他們不要吵到太后休息。
可是,弘碩卻并不理會她的暗示,徑直走到太后床前,滿含擔憂的搖著床上躺著的人:“皇祖母,您這是怎么了?您不能陪弘兒玩耍了嗎?”
床上的太后微微睜開眼睛,望著身旁立著的小人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意,嗓音有些嘶啞:“弘兒,皇祖母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讓你喜兒姨娘陪著你玩耍去,等皇祖母好了再和你一起玩,怎么樣?”
“哦,弘兒其實很想和皇祖母一起玩,但是既然皇祖母不舒服,那就等皇祖母好了再一起玩吧。皇祖母要好好休息啊,弘兒明天再來看您。”弘碩稚嫩的嗓音飄蕩在大殿之中,說出的話語卻讓人難以聯想到這竟然會是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孩子。
“恩,我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太后笑著答應下來,爾后望向喜兒,吩咐道,“還不趕緊將太子帶出去,哀家雖說只是得了些風寒,可是太子年紀小,會被傳染的。”
“是,太后娘娘。”喜兒福了福身子,應聲道。爾后,拉起弘碩的手,朝著外面行去。剛剛走到門口之時,突然回轉頭來,看了張嬤嬤一眼。張嬤嬤也就會意的跟了出來。
“太后感染風寒的事情,皇上知道嗎?”喜兒微微皺起眉頭,望著對面的張嬤嬤。
張嬤嬤遲疑的看了喜兒一眼,才開口說道:
“太后不讓我們去告訴皇上,怕耽誤皇上的正事。”
“這么多年陪在太后身邊,你還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嗎?若是你現下不去告訴皇上,他日皇上知道了,或者是太后的病情嚴重了,你想想,憑你一人之力能擔當得起這大罪嗎?”喜兒十分不悅的勸慰道。
“你說的對,先前我還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告訴皇上。現在看來,是非要去不可了。謝謝你提醒了我,這么些日子多虧了你啊。”張嬤嬤唇角淡淡一笑,真誠無比。
“你這嬤嬤,跟在太后身邊不知道學了多少心眼兒呢?怎么這會子卻要笑話我了不成?”喜兒也是輕輕一笑,嗔怪道。
“就算再多的心眼,從沒有像你這般會掏心掏肺的啊。”張嬤嬤伸手點了點喜兒的眉心,爾后望向一旁的弘碩,叮囑道,“趕緊帶著太子出去玩耍吧,太后這風寒來勢洶洶,小心傳染了太子,我們可才是吃不了兜著走呢。我也得趕緊支個人去通知皇上才是。”
“恩,我們就在殿前玩耍玩耍,你趕緊忙你的去吧。”喜兒答應了一聲,便領著弘碩出了正殿。
弘碩與喜兒一同站定在正殿外的走廊里,望著漆黑的天幕上不時飄下來的雪花,紛紛擾擾的樣子,卻也有它不盡相同的美麗。弘碩掙脫喜兒的手,走到走廊邊的柱子旁,伸手捧起一把晶瑩的雪花,連連對著它們哈氣不已。
喜兒望見他這個樣子,不由輕笑出聲:“難道你也想學著古人,以此辦法融雪不成?”
弘碩也回首望過來,卻是答非所問:“喜兒姨娘,你說皇祖母的病真的有那么嚴重嗎?為什么還要去告訴父皇呢?”
“太后的病一點兒都不嚴重啊,只是感染了風寒而已,對著別人可不準這般胡說啊。因為皇上很有孝心,很孝敬他的母親,所以若是沒有告訴皇上的話,皇上知道了以后,會很生氣的。”喜兒極盡耐心的為他解釋道。
“是了,父皇很孝敬他的母親,我也想學父皇那般,孝敬我的母親。可是,喜兒姨娘,母后她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到現在還不回來呢?難道她就一點兒都不想念弘兒嗎?”弘碩皺起小小的眉頭,很是不解的問道。
“公主她在另一個地方,有很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辦完,等她辦完了,就會回來接我們一起過去的。若是你能每天想念母后一百遍,公主她很快就會出現的。你是不是沒有想念這么多啊,不然公主怎么還不來呢?”喜兒有些不悅的嘟著嘴,問向弘碩。
“恩,我只是有一天想著想著睡著了,可也就那么一天而已。喜兒姨娘,你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會偷懶了,一定每天都想念母后一百遍,好讓她趕緊出現。”弘碩舉起雙手,竟然要發誓起來。
喜兒慌忙將他舉起的手握住,嘴里連聲說道:“我相信,我相信你。”
“哼!喜兒,你怎么能夠給太子灌輸這種不好的思想呢?你這不是在欺騙太子,蠱惑太子嗎?”遠遠的一團影子迎著雪花向這邊走來,喜兒抬頭細細看去,原來竟是絮淑妃。
“奴婢參見淑妃娘娘。”喜兒矮身下去,垂首參拜。
“以后可要記著點,不準胡說八道。”絮淑妃望著喜兒冷冷言說,爾后又俯下身子,看向弘碩,“太子,這么久未見了,長高了這么多啊。”
弘碩卻躲開她的手,不高興的說道:“不準你這么說我姨娘,你有什么資格竟敢說我姨娘的不是?”
“太子,你誤會我了,我可沒有說她啊。”絮淑妃笑嘻嘻的說著,轉臉卻狠狠瞪了喜兒一眼。又瞬間換了神色,一派歡喜的望著弘碩,伸出手去拉他的胳膊,邊說著,“太子在這里一定悶壞了吧,走,我帶你去外面玩會兒去。你不知道,外面可熱鬧了。”
“不,我不跟著你去,你是壞人。”弘碩又一次掙脫她的手,眸子里竟然露出了些許駭人的兇光。
“太子,”絮淑妃還想要說什么,卻被遠處一道悶雷一樣恐嚇的嗓音,嚇得渾身一顫:“你在那里做什么?”
眾人抬頭望去,就見廖靜宣當先一個,氣勢洶洶的向這邊走來了。后面跟著廖靜宸與蔣兮航,他們兩人面色亦是不怎么好,都擺著一張毫無喜色的顏。
“父皇。”弘碩遠遠的看到了廖靜宣,便慌忙撒開腿跑了出去。
廖靜宣隨即展開了笑顏,趕緊伸出雙手將朝著他飛奔過來的小人兒摟進了懷里。笑容溢滿臉頰,連連應聲:“好,好。父皇在這里呢,我的好兒子。”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壽無疆!見過宸王爺,王爺吉祥!”絮淑妃趕緊福下身子參拜道。
喜兒與其他一眾宮人也矮下了身形,齊聲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壽無疆!參見宸王爺,王爺吉祥!見過蔣將軍,將軍安好!”
“都起來吧。絮妃,朕說過多少次了,不準你來慈安宮,不準你接近太子,你是沒有記性還是想要抗旨不尊啊?”廖靜宣一手領著弘碩,緩緩向前行來。面色暗沉,漆黑的眸子里隱隱射出怒意。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只是聽聞太后身體不適,很是擔憂,故而前來看望太后的。剛巧一進門便見太子與喜兒在此,便就想著來瞧瞧太子。”絮淑妃趕緊垂下眸子,極盡謙卑的說道
。
“難道朕的圣旨在你的眼里,就是一堆無用的廢紙嗎?早在三年前朕已下過旨意,不論出了什么事情,沒有朕的允許,嬪妃一律不得進入慈安宮。就算是太后身體不適,太醫會來為太后診治,朕會親自照顧太后的,你來此處有何用啊?”廖靜宣冷峻的眉宇微微皺起,聲音寒涼,比這冬日的雪花還要涼意沁骨。
“父皇,剛才她還欺負喜兒姨娘了呢?原本姨娘說只要弘兒每日都思念母后,那么母后很快就會回來的。結果,她卻說姨娘說的是謊話。還對著姨娘惡言惡語,讓姨娘以后都不準再說這種話了。難道母后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嗎?父皇,母后不要弘兒了嗎?”弘碩說著說著便哇哇大哭起來,任憑廖靜宣怎么哄,怎樣逗,就是止不住他的哭聲。
絮淑妃卻不知噤聲,依舊不知好歹的說道:“皇上,喜兒是要太子每日都想念皇后一百遍。一百遍啊,皇上,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承受得了這么多撓心的事呢?況且想念一百遍,費了心神,皇后也不會回來的啊,何苦還要欺騙這么小的孩子呢?”
絮淑妃以為她句句向著太子的話語,就會得到廖靜宣的認可與欣喜。可她卻沒想到,廖靜宣聽到這話,竟然更是憤怒起來,幾近嘶吼道:“一百遍怎么了?兒子想念他的母后,是應該的。難道想念一百遍就多了嗎?而且你怎么知道皇后不會回來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你這種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了。”
而此時,弘碩的哭聲,更是引得廖靜宣心痛的皺緊眉頭,萬般無奈下,只得招呼喜兒過來,趕緊著哄一哄。可是,不論喜兒怎么哄,弘碩嘴里始終是那句話,始終認為是母后不要他了,將他拋棄了。
廖靜宸實在安奈不住,握緊拳頭,大步走上前去,就要揮拳而下,卻在看清楚絮淑妃的模樣時,又無可奈何的垂了下去。咬牙切齒的說道:“以后你給本王注意著點,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不然,本王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給朕滾出去,朕不想再看見你。”廖靜宣亦是怒意沖沖,恨聲道。
絮淑妃卻轉頭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蔣兮航,聲淚俱下:“皇上,臣妾可什么都沒有說啊,臣妾是冤枉的。”
“欣絮,你趕緊回去吧,不要再惹皇上生氣了。不管你是誰,皇上的旨意就是天,你必須要服從。若是下次再這般不知進退,小心我也保不了你。”蔣兮航眉眼一抬,默默嘆了口氣。
絮淑妃見院中幾人俱是氣憤不已,尤其是廖靜宸,恨不得現下就要將她殺了。蔣兮航又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她了。便只得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這邊她剛剛離開,那邊的弘碩竟也不哭了。只是躲在喜兒的懷里,小聲嘟囔:“哼!這個壞女人,終于走了。”
“好了,弘兒,以后千萬不可再這般哭泣,父皇會心疼的,知道嗎?你看看,你皇叔多生氣啊,他也很心疼你的。”廖靜宣雙手握住弘碩的肩膀,眸子里全是擔憂與關切。
“弘兒知道了,都是弘兒不好。父皇,您不要生弘兒的氣好不好?”弘碩嘟起小嘴,稚嫩的嗓音,夾帶著無比認真的神情,讓廖靜宣撲哧一下,便笑了出來。他又轉身望向一旁立著的廖靜宸,接著開口:“皇叔,弘兒知道您最疼弘兒了,原諒弘兒剛才的任性吧。長大后,弘兒給您買好多好多最最甜的糖葫蘆。”
“弘兒乖啊,皇叔沒有生氣,皇叔還在等著弘兒的糖葫蘆呢。”廖靜宸爽朗一笑,親昵的摸了摸弘碩的頭。
廖靜宣便站起身來,吩咐喜兒與蔣兮航:“朕與臣弟先去看望母后,兮航,你在此陪著太子玩耍一會兒吧。”
“是,皇上。”蔣兮航點了點頭,應聲道。
廖靜宣又切切囑咐了弘碩幾句,便邁開步子與廖靜宸一起向正殿內走去。剛剛行到殿門旁邊,觸到殿內折射出來的光影之時,廖靜宸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皇兄,既是這般盼望著,為何不直接去將她接回來?現下沈經年一黨已經全部被繩之以法,皇兄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呢?”
廖靜宣慌忙止住腳步,扭頭看了看一旁皺著眉頭的廖靜宸,沉默了一會子,才開口道:“雖然沈經年一黨已經全部被俘,但是我還是比較擔心他們會有躲藏起來的余孽。畢竟母后那樣強硬的態度,我實在不敢貿然處置皇姑母。況且我還沒有想好該怎樣處置蔣欣絮,我若要迎她回來,就想給她一個輕松,安全又快樂的環境。我不想再讓別人傷害到她,故而我已經決定,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出現在宮中。以后的日子,我只想和她,還有我們的弘碩,三個人一起美美滿滿的生活。”
“皇兄能這么想,作為臣弟,我真的很替你高興。絮淑妃還好說,畢竟兮航也知道他這個妹妹到底是何樣的人。想來只要我們做的不是很過分,兮航就不會埋怨我們的。只是母后這里,我覺得是有點困難的。”廖靜宸抬頭望著廖靜宣,很是為難的神情。
“先看望母后再說吧。這么些年來,你能夠想通,想明白,我也替你高興啊。還有,當年的事情確實是母后不對,才會害得芙妃娘娘流落江湖。我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一點都不怪罪母后,卻還這般誠心誠意的對她好。”廖靜宣緊緊握住廖靜宸的手,眸子里一派釋然與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