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兒終於點頭,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梅主子就不會難爲你。”
江心月大度地鬆了手,黎兒轉身就從道上跑得沒影兒了。
江心月蹲坐下來,一手憤憤砸在了牆上。她很氣惱,巴巴地來尋生路,不但沒找到靠山,反而掉進了火坑裡!
她這樣求生路,本身就是在賭??墒撬@次的運氣太差。
梅貴嬪會放過她?不可能!傻瓜纔會放任這麼一個危機在外頭!再看手裡的匕首,她忙望向四周,見無一個人影,才趕緊把這要命的東西就地埋在了牆根下。
她擡手揉了揉額角?,F在的處境,真是雪上加霜。
膝蓋上又是一陣痛楚,她纔想起來朵姑姑的麻煩還沒有解決。
她急忙扶著牆起身,快速往回趕。
回到上工的地方,不出所料,朵姑姑叉腰站到她跟前,劈頭道:
“你是最下等的雜奴,竟敢在上工時偷溜出去?且不你偷懶摸閒,就你違逆宮規隨意走動,衝撞了主子是何等罪過?等著回去挨板子吧!”
江心月暗自咬牙,朵姑姑是真的不想讓她活了,什麼樣的罪名都不分青紅皁白地往她頭上扣。這可不是個罪過,她不知要受到怎樣的懲處?
她無力再想下去,只用手撐著地往下蹲。她不僅肚子裡飢渴難耐,腹處還在揪著似的疼著。
她撐不了幾天了,到底,誰可以救她?
玉紅似無事一般繼續給她指點花草,只管儘自己的責任。她順著玉紅的手爬過去拔一株野雛菊,剛往前一動,身子就不聽使喚地跌了下去。
她在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只有朵姑姑得意的臉孔。
她醒來時,滿身滿心都是滲人的寒冷,她打了一個哆嗦,睜開了眼一看,四周,竟是晗竹院裡的廳堂。外頭天都擦黑了,紅燭在她前頭跳躍著,一點點跳亮了她萎靡的心神。
“竟然昏了這麼久,可算是醒了。女史大人還等著問罪呢?!倍涔霉锰筋^在她身前,滿面兇相。
她全身痠痛,頭上身上都溼透了。她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手指所觸之處,均是腫起的。
朵姑姑搧了她好幾巴掌都沒弄醒她,只好潑了她一桶水。
呵,如今的樣子,真是狼狽到極致了。
等等!女史大人問罪?對了,她在做活的時候被黎兒叫出去,卻被朵姑姑認定爲偷溜……她不由地緊緊咬了脣,這一次,可以逃脫麼?
朵姑姑邊擰著她的胳膊,邊對嚴女史道:“江氏實在太不像話,她起初不服管教,常在房裡喧鬧,做活也怠懶;可今兒上午居然趁機偷溜,在內廷隨意走動,這一條條一項項加起來,打死都不爲過……”
“好了,憶朵你先下去忙吧。這丫頭該定什麼罪,怎麼罰,豈是你操心的?”嚴女史一手敲著幾,對著朵姑姑的越俎代庖十分不耐。
憶朵賠笑道:“女史大人自有定論,奴婢不敢置喙?!绷T陰陰地瞥一眼江心月,行了禮退去,
江心月慌忙爬起來,對著嚴女史跪好,低頭叩首在地道:
“稟女史大人,奴婢今日做工時,並不是亂闖宮闈,而是……”她邊著,邊擡眼偷瞧嚴女史的神色——她可不認爲這位女史大人會網開一面,畢竟她這樣的麻煩源頭,不僅會牽連朵姑姑,還會牽連整個晗竹院。
嚴姑姑端著茶盞啜了一口,不理會江心月的辯白,只對著外頭兩個宮人招手。
江心月一見她的動作就心神大震:嚴女史是要處置她了!不可以,她要辯白……可是辯白又有什麼用?一個聰明的女史是不會留下她這個麻煩的。
她急得額上直冒汗,腹處又在往下墜著疼,直疼得她滿臉發白。
嚴女史有一搭沒一搭地磨著茶蓋,頭也不擡地對著進來的人道:
“賞這丫頭二十板子吧?!?
江心月一聽反而鬆了口氣,只是捱打而已,沒有打死。只要不死就好。
可是,二十板子……她現在的身子,飢寒交迫,腹處還在發疼,她怎麼去承受這樣的刑罰?
嚴女史邊品著茶,邊賞玩著手上的兩枚戒指,茶香從她的杯中直入江心月的口鼻。真是好茶,茶香馥郁但不過濃,聞著心神都舒坦起來。
這樣的好茶,向來只有主子能享用。一個外圍女史也能得到這麼好的待遇,還真是不容易了。再看嚴女史手上的兩枚戒指,一枚翠玉,一枚墨玉,都不是凡品,尤其墨玉是玉中最昂貴珍稀的。
江心月心裡思量著,這位女史大人應該是個貪財的。她的衣衫裡頭有不少的好東西,若孝敬一二或許能免了責罰。。
可是,她怎麼拿出來?在這兒明目張膽地把衣服拆開?那裡頭可是她的全部家當,以後還要留著有用呢,若都給嚴女史看到,她定會把所有的都奪了去。
唉,行不通。江心月滿面愁苦,被兩個宮女架著往外拖。外頭已經搬來了刑凳和板子。
她不死心地繼續盯著嚴女史,想從她身上找到應對的法子。
就在要被拖出門外的瞬間,她突然發現嚴女史腕上的青玉鐲子有些熟悉。她努力地回想著,終於,腦海中有靈光乍現,她猛然大喊起來:
“女史大人,奴婢還有話……”
嚴女史聽見喊聲,不耐地蹙起眉頭,但還是向外頭道:“就先拖回來吧。”
江心月回到廳堂裡,跪爬至嚴女史的腳下,急切道:“奴婢爲嬪妃時,和婧昭媛交好……”
嚴女史一聽,立刻揮手令兩個宮女退下。屋裡沒了外人,她探頭到江心月眼前,謔笑道:
“那是以前的事了?,F在你不是嬪妃,是下等奴才,你還能和昭媛娘娘交好麼?”
江心月穩了穩心神,不慌不亂地道:“女史大人可知,宮裡的交好,多數情況下不是感情上的好,而是價值上的好。”
嚴女史又笑了:“你現在淪落到此地,對昭媛娘娘還能有什麼價值呢?”
著她又抻著脖子準備喊外頭的人進來,江心月一看急了,道:
“女史大人,奴婢可以爲昭媛娘娘做事,無論何事都可以。如今皇后跋扈,娘娘處境艱難,定有用得上奴婢的時候?!?
嚴女史回過頭來笑看著她,半晌才收住了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主子是昭媛娘娘?”
江心月抿了抿嘴脣,低頭道:“女史大人手上的青玉鐲子,是昭媛娘娘的賞賜吧?其實那個鐲子原本是縈碧軒的東西,是婧主子有孕時,奴婢命人送過去的賀禮。”
嚴女史點點頭:“你確實是個聰慧的,能從這點微末細節上找著生路。”
江心月欣喜地給她磕頭,她聽著嚴女史的話,只覺得自己的生機又大了一分。
嚴女史用手撫著那隻水靈通透的青玉鐲,徐徐道:“你只認得這隻鐲子,可曾認得我這個人?你可知我爲何只賞你板子,而不是把你打死?”
江心月心裡一愣,轉著腦子回想著這位女史大人,還是沒能想起來她曾經和自己有什麼交集。嚴女史也不惱,接著道:
“一年前,我還只是幽沁園裡的領頭姑姑,和憶朵她們是一個位置。那時候你還是蓮主,你去那園子裡想玩鞦韆……”
她這樣著,江心月終於記了起來——原來嚴女史就是那日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和柔選侍爭鞦韆的奴才。
嚴女史點頭笑道:“要是一般的主子,心裡嫉妒柔主受寵,且因爲我們做奴才的違了主子心意,想玩的不能玩,定會把火氣撒到奴才身上。就算不是真心想玩鞦韆的,也會拿奴才開刀,藉機打柔主的臉??墒悄惝敃r不但沒有對我們動氣,還賞了我們銀子。你可知,那時我的妹妹正染著重病,就是那區區五兩的銀子,我請動了醫女,救活了她?!?
嚴女史著微微一嘆:“唉,你一句話的事,在我們奴才眼裡就是天大的恩德了。我今天留你性命,也算是報了你當時的恩?!?
江心月聽著,心裡不禁更加憐憫這些奴才。那幾兩的紋銀她從未放在眼裡,對這些奴才來,竟然是救命的錢。這樣的舉手之勞,竟能換得今日的生機。
嚴女史繼續道:“後來,我得婧主子賞識,被提拔做了女史,從此就成了她手底下的人?!彼D頭看向江心月:“你爲嬪妃的時候,我就聽婧主子起過你,你是個聰明又有膽子的,婧主子對你十分滿意?,F在你雖然成了奴婢,聰明勁卻一點也沒少,想必會對娘娘有用的?!?
江心月喜不自勝,趕緊給嚴女史磕頭謝恩,口裡連連道:“日後娘娘的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怕,定會給娘娘辦好。”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今日的責罰就免了,你暫且回憶朵那裡去,我會囑咐她不準再害你的?!眹琅沸煨斓氐?。
江心月聽著這話,心裡的喜悅卻逐漸消退了?!吧系渡较禄鸷!?,真的只是她出來的奉承話麼?不是的,聽嚴女史的語氣,恐怕今後她真的要上刀山下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