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的衣袖在手中攥緊,好你個祥嬪,我現下得寵你也敢這樣諷刺,竟擡出大半年前的事來。柔更衣在側哭泣,卻突然跪下大聲道:“祥嬪娘娘,求娘娘寬恕嬪妾吧,嬪妾再也不敢奢望皇上的寵愛,只求娘娘饒過嬪妾……”
祥嬪突地一驚,柔更衣也太不會話了吧,爭寵這種話,怎麼能堂而皇之地出來呢?後宮裡的嬪妃提到這一類的事情都是儘可能地含蓄。而她這樣,無疑是辱罵自己因爲嫉妒而刁難她。祥嬪面上得意起來,竟敢給高位嬪妃扣上嫉妒的罪名,以她的權利,可以當場治柔更衣誹謗之罪。
祥嬪的確是準備這樣做的,她站起身,緩慢踱步至柔更衣面前,用觀賞垂死掙扎的獵物的表情俯視著她,一手高高地揚了起來。
江心月鬱悶地閉上了眼睛,祥嬪啊祥嬪,你的眼神怎麼那麼不好使呢?柔更衣也真是個戲子的好苗子,一副楚楚可憐又胸無城府的表象,想必會從遠處那人處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不過既然柔更衣在演戲,江心月也喜歡從中分得些許的好處,於是繼續(xù)演著自己的戲份,做出同情的模樣對祥嬪道:“娘娘,您莫要動氣啊,柔更衣有什麼言語冒犯之處,想必也是無心之過,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她吧?!?
祥嬪回眸不屑地掃她一眼,繼而高舉的右手狠狠落了下來……
江心月默默搖了搖頭。
片刻之後,沒有想象中的“住手”這一類的男子的厲喝,而是祥嬪被一腳踹在了地上,一聲慘叫後,祥嬪顧不得吃痛,驚恐地爬起來:“給皇上請安?!?
江心月和在座的四人都呆愣在原地,一會兒纔給皇帝行了禮。祥嬪怎麼也是較爲得寵的,可鄭昀睿竟然爲了一個更衣對她動手,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平日裡鄭昀睿雖無情,但爲了帝王的風度怎會打女人,宮妃犯了錯都是按規(guī)矩處置的。江心月心裡惴惴地慌亂,柔更衣究竟是使了什麼法子能夠讓鄭昀睿爲她做到如此?
“祥嬪,你嫉妒成性,把蘭貞刁難成這樣,朕對你太失望了!”
祥嬪狼狽地向前爬了兩步,張口欲分辨,卻被鄭昀睿一手甩到一邊,怒道:“朕懶得聽你解釋。”著把跪著哭泣的柔更衣拉入自己懷中。
皇帝回過頭,讚賞地對江心月道:“心月一向德行好,心地善良,朕心寬慰?!?
自“兇夭”一案後,後宮人均知江心月的良善,這樣的品質在後宮及其少見,卻也被不少人暗地裡嘲諷。
“皇上謬讚了,柔更衣惹人憐愛,嬪妾出言相助也是人之常情。”江心月柔柔地看著皇帝,面露深情,讓皇帝心生出更多的愛憐,想著這麼多日子不見,真是怪想她的,遂溫言暖語道:“你的身子可好了?朕回來就聽皇后,你這些日子一直閉門不出的,朕還擔心你的傷勢。今兒春色怡人,朕在花叢裡看見你,也甚是放心。”
“謝皇上記掛著,嬪妾已經不礙事了?!苯脑滦老伯惓#嫔细∑鹨荒t暈,不由地低了頭做女兒態(tài)。
皇帝見她如此,溫柔攜起了她的手,卻故作嚴厲地道:“怎麼看你有些瘦了?是不是沒好好用膳吶?”
“嬪妾不敢,嬪妾不敢,嬪妾每天都把該吃的全吃了的,您不信可以去問菊香……”
看著江心月孩子一般的嬌憨模樣,皇帝極舒心地笑了起來,又把她拉進了些距離:“看看朕的心月,那時還嫌自己丑,現在休養(yǎng)好了,容顏越發(fā)傾城,讓朕怎麼移得開眼!”
身後的祥嬪跪地啜泣,眼角偷偷撇著江心月和柔更衣,神色透出憤恨。雲嬪一衆(zhòng)被皇帝晾著,只默默地立在一旁,頗有尷尬。
“皇上,嬪妾不心冒犯了祥嬪娘娘,能得蓮主愛護,只覺得深受恩德,日後定盡心侍奉蓮姐姐。”被皇帝擁在另一側的柔更衣見皇帝的注意力被江心月轉移了,便適時地開口,對江心月的稱呼已經從主變成了姐姐。
柔更衣成功地將皇帝的思緒拉了回來,皇帝立即擁緊了她,神色中瀰漫著寵溺,輕言道:“蘭貞和心月都是可心人兒,朕有如此內外兼修的美人在側,真是朕的福氣。”著,他心疼地爲柔更衣擦去臉上的淚珠,又了些溫情之語,柔更衣盡顯嬌柔之態(tài),更討得皇帝歡心。
“朕今兒就去蘭貞那裡吧?!敝?,皇帝這麼一句話,聽在江心月耳中卻如驚雷。
她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局,看著柔更衣嬌柔的模樣,心中漸漸有冰雪落下。越是外表柔弱的女子,越是不可輕易去憐憫,因爲這樣的人太善於僞裝,一旦有了野心,她的力量會讓你難以想象。
“柔妹妹嬌俏可愛,連嬪妾都忍不住喜歡,皇上,您快去陪陪這美人兒吧?!苯脑码m心中厭惡,面上仍然溫婉,人家柔更衣都叫了姐姐,她也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這後宮裡,再討厭的人,不也是名義上的姐妹麼?越是互稱姐妹的人,不也越是互相廝殺麼?皇帝喜悅地讚了她一句,便陪著柔更衣緩緩離去。
看著皇帝與柔更衣的背影,江心月的神色中一片冷冽。蘭貞,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賤奴出身,竟然壓過了自己。
“蓮容華,你看人家一個更衣,還不是把皇上的心抓得牢牢的?!毕閶逡律览仟N,卻仍然倔強地擡頭,直視著江心月嘲諷道。
“祥嬪娘娘,您以後還是要修身養(yǎng)性,心胸寬大了纔好?!苯脑陆z毫不畏於她,就算她現在示弱,祥嬪對她的憤恨也不會減少。
嫉妒是女子惡性之一,在普通百姓家犯了這一條甚至會被休的,江心月把祥嬪的嫉妒成心胸不寬大,已經是非常手下留情了。在心裡默默地獎賞了一下自己,這一次她罵得可沒有那麼露骨了。
“你這放肆的蹄子,出身卑賤,竟敢嘲諷於我……。”祥嬪站起身,不顧身上沾惹的枯葉與泥土,一手指著江心月,口中不斷地咒罵著,將這天受到的打擊全發(fā)泄在了她身上。
江心月鄙夷地瞥她一眼,覺著眼下甚是無趣,匆匆告辭了離去,不理會身後祥嬪潑辣露骨的叫罵聲。
她的心情不太好,遂直接回了縈碧軒。一旁的花影替她把該抱怨的都抱怨完了,她見花影把柔更衣得不堪,倒沒什麼火氣了,還要反過來勸慰這丫頭。
“人家現在也沒對我出手,不過是得寵過分了些,這也招惹你了?”
“我只是……唉,宮裡的女人太多了,我好擔心,咱們的正事何時才能……”
“你年輕沉不住氣,我都不擔心,你看皇上雖然不是我一個人的,但對我的確也不錯啊,你數數這宮裡,除了寶妃,也就是你家主我是第二份的恩寵了,婧容華、毓妃、梅嬪一衆(zhòng)現在都不及我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事情總是有進展的不是麼?我爲了救下皇嗣,從慎刑司走了那麼一遭,得到的補償可是天大的?!?
屋裡沒有旁人,姐妹倆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話,最後也調笑了起來,整日的陰霾一掃而空。江心月樂著,想有了花影這日子好過了許多。
蔣寶林是愛嚼舌根的人,不出半日,各宮都知道了宮花苑發(fā)生的事,而且是被添油加醋了的。祥嬪沒有被處罰,但她是本朝以來第一個被皇帝親自動手的嬪妃,這樣的笑話如長了翅膀一般傳得滿宮熱鬧。而柔更衣,她的受寵令六宮側目。
“毓妃那兒,真是一樁大麻煩?!苯脑聸]有時間隨衆(zhòng)人去議論柔更衣,皇后和毓妃之間的對峙是關乎她生死的,她這個夾在中間的人極爲危險。
江心月皺著眉籌謀起來,想著想著,突然一盞茶重重砸在桌上,惱恨道:“事已至此,我該如何向皇后撇清自己!婧容華是皇后堂妹,卻還偏偏知道花影你通醫(yī)道,就算你看出那碗茶的事不被透出去,皇后也會猜到是你,該死!皇后都已年近三十,怎麼還這般思慮不周,心急地想要毓妃的命,還要本主賠著命給她彌補……”
“主,您莫要動氣啊,您何不向皇后娘娘明這其中的緣由,皇后還會讚賞您的苦心呢。”菊香剛進門便看到江心月在發(fā)火,不由地上前勸。
“唉,不可。怎麼我也是先斬後奏,違了皇后心意的,她定怪我不把她放在眼裡。不定她還會以爲我巧言令色,明明背叛了她還爲毓妃開脫。皇后身居高位,她的驕傲怎會聽進去我的語重心長。”再度拿起那盞茶,江心月五指扣緊,思量著如何向皇后應對。
突然花影上前一步,在她耳邊輕道:“主,這事好辦,您忘了婧容華她是如何得知奴婢通醫(yī)術的?”
江心月聽得,眼前一亮,倏地站起來道:“是我心急了,竟然還忘了這一出?!彼嫔陷p笑,當時救下上官合子的身孕,無疑是雪中送炭。宮裡受到別人的恩惠,向來不是白撿的,這一份人情,自己早就記著要她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