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花影。菊香給我梳妝,你去把那件紅寶石石榴步搖找出來,石榴多子,最適合贈予有孕之人。”
花影起初爲拿到了主意而歡喜,聽得紅寶石三個字,臉色又黯然下去。無奈她知道拗不過江心月,只得乖乖地拿了來。
心月看花影嘟嘴的模樣甚是可愛,只憋著笑,心想你阿奴姐哪會做虧本的買賣,這麼貴重的東西送出去,難道只是爲了解決此事?
江心月帶著花影,趕著腳步就到了鳳昭宮。她早已算好此時皇后會至長樂宮侍奉太后,到了一看並無變數,她向宮人稟明後,直接被帶到了偏殿朝露閣。
此時上官合子剛沐浴而出,軟軟的錦發披瀉而下,有宮女將坎巾擱在她的秀髮之下,恐溼了衣襟。她閒閒地坐著,高高隆起的腹透出莫名的溫馨,又用手指輕挑案上古琴,隨心撥弄之下也似珠落玉盤一般悅耳。
她本有貧血之癥,懷孕之後極爲辛苦,然而現在看她倒是面色紅潤,身子也如一般的孕婦一樣日漸豐腴,可見皇上待她的確是極好的,又有皇后的庇護。江心月打心眼裡生出羨慕,婧容華的命真好。
江心月站在殿外,透過大開的窗子將這美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真覺得此女雖不傾城,卻自有一番氣質。當宮女把自己到來的消息回稟於她時,她優雅地起身,忙笑著道請進來。
“姐姐有孕,妹妹早該來探望了。”
上官合子柔柔地笑著與她行了平禮,面露感激與欣喜,道:“妹妹見外了,姐姐這一胎是如何保得的,還不全倚仗妹妹麼?”
江心月淡淡一笑,徑自坐在了主位下首的座位。她與上官合子沒有多少交往,只有那一次救了她,她不僅記得很清楚,且還一出口就提及了這事,得江心月頗爲受用。
上官合子見她恭謙,當下笑笑,頓了頓坐到了主位上,柔柔地開口問江心月的身體是否恢復了。
江心月見她關心,也知道她是個好話的人,遂有了些好感。她受冤進了慎刑司這事,後宮諸人都不願意起,因爲她因禍得福,連越三級,併成爲寶妃之下數得上的得寵之人,嬪妃們嫉妒的同時,連想諷刺都無從下口。蓮容華是敢於爲皇子擋災,並受了大罪的,人們除了讚揚她的德行,其餘什麼都不出。
上官合子的關心無疑是真誠的。
二人閒閒地聊了一會,身後的花影適時地奉上那隻貴氣逼人的石榴步搖,上官合子一見之下,縱是享用過無數珠玉也驚得愣住,她深知紅寶石是所有珠寶中最昂貴的,而且這副成色血紅,無絲毫雜質又顆顆碩大,連皇后手裡的那串手釧也比之不及,當下不敢收,連連推脫。
“姐姐何須客氣,妹妹今日來,是有求於姐姐的。”
江心月覺得和上官合子話,最應該開門見山,當下毫不隱晦地了出來。上官合子稍有愣神,繼而揮手令下人盡數退出。
“妹妹進宮以來受到皇后庇佑,實在感激不盡,唯有盡心侍奉皇后。”
上官合子聽著,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並不發表任何觀點。
“不過妹妹這些天,情急之下做了些事,可事後才發覺不妥。這事關乎皇后娘娘,妹妹來就是爲了和姐姐商量,若是……姐姐也覺著不妥,那妹妹真是,對不起皇后娘娘,唯有任皇后娘娘處置了。”
江心月到關鍵處,卻欲言又止,裝出不敢再下去的模樣。淚珠在眼裡打轉轉,頭漸漸地往下縮卻正好令淚珠掉了下來,啪嗒一聲滴在手背。上官合子見狀,立即起身拉起她的手勸慰,江心月受到了鼓勵,抽抽噎噎地再次開了口。
她得斷斷續續,卻也極爲清晰明瞭,從偶爾至毓妃殿中拜見,到恰巧撞見毓妃犯病,到見毓妃病得厲害心裡害怕,不得已才傳了章太醫,一切都是由巧合構成,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叫來了御醫,卻不知此事是皇后的主意,直到毓妃又偶爾提到了成嬤嬤,她才幡然醒悟,卻爲時已晚。
江心月自信上官合子有足夠的聰明,可以想到這其中的關竅。因爲毓妃的死亡給上官合子帶來的麻煩一定比自己更大。自己雖上了皇后的船,但若皇后敗在淑妃手裡,她也能憑著手段換到淑妃船上,只是鄭昀睿那邊難以交待,失寵是肯定的,自己的計劃也完不成了,但至少可以保命;而上官合子,她與皇后一樣的姓氏決定了她沒有資格換船。
“妹妹莫急,其實,這樣做,反而是救了皇后娘娘呢。”上官合子只蹙眉深思了片刻,便面上一鬆,笑著給出了答案。
江心月吃驚她的思考速度,卻是裝作迷茫的樣子。上官合子將江心月心中所想絲毫不差地娓娓道來,江心月起初迷茫,而後猛然驚醒,拉著上官合子的手不停地道謝。
“唉,皇后娘娘一時心急,走了不該走的棋,可是娘娘一向睿智,這裡頭,怕是有那些雜念的紛擾吧。”上官合子完了,又輕輕嘆了一句。
雜念?什麼樣的雜念造成了皇后的不理智?當然是那皇宮裡不該有的感情。皇帝是寵愛毓妃的,這寵愛之中並不是全然的利用,那種點滴滲透的曖昧的情愫,多少是有一些的。而皇后,這一點點皇帝的真心,她可能曾經擁有,在那少年意氣風發的時候,那種只能用來回憶的甜蜜。但現在連這一點都不復存在了。她對毓妃的痛恨,不僅僅是權勢的相爭那麼簡單。
江心月心裡讚歎上官合子的通透,面上卻對這句話迷惑不解,上官合子見她這樣,也沒打算把其中深意透露出來。
這種雜念是皇后的弱點,然而當上官合子嘆出“雜念”這個並不好聽的詞語的時候,已經明瞭她沒有這項弱點。
“妹妹放心,皇后娘娘不會知道花影的醫術。而成嬤嬤,到底她和我的父親更親厚一些的……那罌粟是慢性的,到時候毓妃成功生產,皇后娘娘也只能當是她體質好,僥倖逃脫了。你我二人雖受皇寵,但日後還是要齊心協力的好。”
江心月略一思索,當下不是一點半點的吃驚。上官合子沒有謊,她在此之前並不知道皇后的計劃,否則她會最先去阻止,因此成嬤嬤是皇后的人手而不是她的,這一點十分肯定;而上官合子和成嬤嬤同樣有遠親關係,她爲了替江心月掩蓋,提出了要將成嬤嬤收到自己手中,將皇后完全地矇在鼓裡,這是江心月始料未及的。她所想不過是上官合子不出花影的醫術,當皇后因爲江心月的“偶然”打破了她的計劃而發火時,上官合子在皇后面前美言一二,就替她開脫了。然而這樣皇后仍然會對江心月有怨懟,上官合子乾脆自己出大力,將這事抹得一乾二淨……。
江心月的心思千迴百轉,難道是上官合子認爲,若皇后知道了毓妃逃脫,會再次出手,她爲了保護毓妃才幹脆讓皇后什麼都不知道?不是的,毓妃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再出手,皇后根本沒有時間。那是上官合子單純的拉攏江心月?也不對,她有皇后庇護完全用不著這麼做,因爲這是有危險的,萬一被皇后發現她的背叛……因此唯一的解釋便是,上官合子對皇后生出了二心,她感覺皇后的庇護太不保險,而且她從那隻石榴簪子上看出了江心月的拉攏之意,因此才拉上她,以增強自己的力量……
江心月輕嘆,此人,太聰明瞭。
上官合子本身的力量已經很強,她不會下這樣大的本錢,拉攏一個沒有實力的人。也就是,她已經看出了江心月的僞裝,她明白江心月是在完全沒有偶然的情況下救下毓妃。
原本,按照江心月的計劃,解決了毓妃這事,拉攏了上官合子之後,她留給了上官合子一個把柄,上官合子隨時都可以用此事來威脅她,這是無可奈何也是無法解決的。然而上官合子把成嬤嬤拉上了,也就是把自己跟江心月捆在了一起,背叛皇后的事她也有份,以後還怎麼去威脅江心月呢?
如果她想拿這件事來打擊江心月,只能犧牲成嬤嬤,要成嬤嬤反咬一口是被江心月收買,才背叛了皇后。可是成嬤嬤是上官家的家奴,她的家人也全在上官府,江心月怎麼收買?怎麼控制?到時候再一咬就把上官合子咬出來了。
上官合子送了江心月一個又一個的人情,幾乎像餡餅一樣把她砸得發昏。
江心月從餡餅堆中清醒過來時,便看到上官合子依舊笑盈盈的神情,不由地對她下拜,聲淚俱下道:“姐姐救命之恩,妹妹不知如何報答。”
上官合子滿意於她的表現,江心月又坐下敘了一些話,才起身離開。
江心月邊想著,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這個合作伙伴,她實在太滿意了。主動放棄一個把柄,這需要很大的魄力。用威脅的方法讓一個人爲你做事,是最下乘的手段,如果那人的實力高於你,那很可能在做事的過程中順便把你除了;就算沒有得逞,被那人記恨也是很不好的。
上官合子猜到了江心月的實力比較強,卻並不知道有多強。但她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