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看著桌上的保溫盒發呆,主動給我解惑,“不用看了,那是你的午餐?!?
我能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又高了兩度,不等他再開口,自覺在他對面坐下,拿出袋子裡的保溫盒,打開放到他面前。豆腐釀,小炒黃牛肉,白灼芥蘭,芙蓉湯和一份米飯。
看著很是清淡樸素的菜,我有些赧顏,“時間有點倉促,所以只簡單的做了幾樣,大約不合你胃口……”沒有半點底氣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完全聽不見。
瞿墨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那天晚上的勇氣哪裡去了,嗯?”
那天晚上?
我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在墨園我爲了引*誘他,主動開口請他吃飯的那個晚上。想到那個戛然而止的夜晚,我的心微微一冷。他這是不是在提醒我,就算讓我過來送飯,也不要白費心思。
“吃飯吧?!?
低沉的聲音把我從不快的回憶中拉到現實,回過神來,瞿墨已經開始吃飯了。
我默默的打開面前那個精美飯盒,油爆大蝦,香煎鱈魚,紅燒仔排,蟲草老鴨湯外加晶瑩剔透的米飯,簡直不要太豐盛。
再一對比我帶來的,別說尷尬癥,尷尬癌都要犯了。
不過一看到這些,我就明白瞿墨爲什麼不吃了。
瞿墨的挑食再沒人比我清楚。
他偏愛素菜,愛吃豆腐,但是不能有豆子的腥味。肉類也吃,但和其他挑食的人不一樣的是,唯獨不吃牛肉和水裡遊的,簡言之就是魚蝦海鮮類不吃,牛排也不吃,其他的雞肉鴨肉包括豬肉都能夠吃一點。
在墨園的時候,我問他爲什麼吃豬肉而不吃牛肉,如果按紅白肉來分,豬肉和鴨肉也是紅肉啊。問了好幾次,他也沒有告訴過我,後來我也就不問了。他不吃,但並不會阻止我們吃。
瞿墨是一個奇怪的人,有許多特別的習慣,即便墨園相處八年,我自以爲很瞭解他??善鋵嵨也t解的也只是他願意讓我知道的那一小部分。
瞿墨不緊不慢的吃著午餐,我也只能心懷不安的吃著太過豐盛的午餐,並不得不相信,這確實是爲我準備的,因爲裡面的都是我愛吃的。
心不在焉的吃著飯,餘光卻一直在瞿墨手中的筷子上。果然,我故意做的那道小炒黃牛肉,他動都沒動過。白灼芥藍吃得最多,豆腐釀也吃了不少。
見他間沒有任何異常,我稍稍鬆了口氣,專心吃著大餐。
一頓午餐的時間足夠讓我鎮定下來,尤其是當瞿墨刻意釋放出善意,將身上那股攝人的氣勢隱藏起來後。
等到後面他開始喝湯時,心無雜念的我完全放鬆下來,看著他熟悉的動作,有些恍惚,又彷彿回到了以前美好而寧靜的時光。
瞿墨喝完湯剛放下碗,幾乎是本能,我手上的紙巾已經遞到他面前,動作熟練而自然,就像做了千百次一樣。
事實上,這個遞餐巾紙的動作,我不止做了千百次。墨園八年,一日三餐,都是我陪著瞿墨用的。遞紙巾這個習慣早已刻到身體裡,就跟本能一樣。
瞿墨的視線在紙巾上有0.01秒的停頓,時間雖然很短,我卻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個動作太熟稔太親暱,不是現在的我可以做的。面上不由得一熱,手就要縮回來。
幾乎是同時,手上一空,瞿墨接過紙巾,“謝謝?!?
“不客氣?!?
我訕訕的收回手,收拾桌上的飯盒。
瞿墨慵懶的往後一靠,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渾身透著一股滿足的味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我正在收飯盒的手一滯,不是他讓我過來的麼?
吃飽喝足後的瞿墨心情很好,見我不動,好心的提心道,“你給我打電話,不是有事要對我說嗎?”
我手上恢復動作,繼續收著桌上的飯盒。同時大腦快速運轉,想起幾個小時前我在圖書館時情急之下撥出的電話。
當時清醒過來我就後悔了,就算秦牧言是真的揹著瞿墨劈腿,我都沒有什麼立場和權利去摻和。我總不能直接對他說,瞿墨,你男人愛上別的女人了。既然那個時候都選擇沒說,這會兒更不可能說。
且不說秦牧言別有深意的提點和威脅,我的氣憤也毫無道理。和秦牧言爭執的時候秦牧言說我在爲瞿墨打抱不平,我還不承認,可這會兒仔細想來,我不就是在爲瞿墨不值嗎。覺得那可是瞿墨啊,秦牧言還有什麼道理在外面偷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不知不覺的把他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細思極恐。
瞿墨也不催促,淡然的看著我收拾。
我知道是躲不過去,無論如何都得找個由頭出來。等飯盒收拾好,桌子恢復整潔,我也不能再沉默,沒辦法,只能按著電話中的說道,“沒什麼事,就是給你說一聲,我從美亞酒店辭職了。”
瞿墨懶散的靠在沙發上動都沒動一下,“我知道?!?
和電話裡一模一樣的回答。我微微一愣,想也不想就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你是在監視我嗎?”
“監視。”瞿墨低聲復唸了一遍,爾後笑了,“你覺得你有什麼值得我監視的,嗯?”
我被他看得心虛,聲音低了下去,“那你怎麼會知道我辭職了?”
瞿墨指了指腦袋,“我只是有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你覺得在美亞還能夠呆得下去嗎?就算你不辭職,別說美亞,就是任何一家從事服務行業的地方都容不下一言不合就拿著花瓶往客人腦袋上砸的清潔工吧。”言辭之間滿是戲謔。
“我只是……”我想解釋,開口才發現沒必要解釋,那天晚上瞿墨並不是不在場,還是他送我去醫院的。
瞿墨馬上回道,目光灼灼的看著我,“難道急著走就可以砸人嗎?”
我臉上一紅,無言以對,在強烈的視線下往後縮。心裡禁不住懊惱,我真是不作不死,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瞿墨忽然開口了,“只是爲什麼?”
我愣愣的擡起頭,瞿墨幽暗深邃的雙眼直視著我。“爲什麼要給我說?”
我只恨當時腦袋抽筋了,不然爲什麼就挑了那個話題呢,就算直接道謝也比說這個好啊。畢竟辭不辭職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不會也沒有興趣想知道。而我一開口就一副拉家常的語氣,別說他會覺得怪異,現在連我自己都驚悚了。
瞿墨的視線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在那樣的目光下,那句只是想謝謝你太敷衍,我完全說不出口。
氣氛一時陷入僵局,正不知道怎麼收場的時候,就聽瞿墨說道,“所以,你是想我給你安排一個工作?”
看著他磁石一樣讓人移不開眼的雙眸,我大腦漿糊一樣,知道他在問我,卻完全沒將他的話聽進去,在本能的驅使下點了點頭。
瞿墨眼中一抹笑意閃過,隨即正色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別人欠賬,等你還清舊賬再說?!?
我大腦一抽,不假思索說了一句讓我悔恨終生的話,“我的命都是你的了,那我欠的帳不也是你的?”
看到瞿墨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暗,我立馬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我立馬鑽進去。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調*戲。
我以爲瞿墨會不屑一顧的諷刺我,然而並沒有,他就那樣直直的望著我,不容我躲避,彷彿要透過我的眼看到我心裡去。
周圍的空氣凝結,時間也靜止下來,只有兩顆心強有力的跳動著。
這一刻,我忘記了呼吸,在他的目光裡徹底迷失。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很快,瞿墨終於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很好?!闭f完移開視線,長腿一伸站起來,一言不發的往辦公桌走去。
我驟然清醒過來,臉上滾燙,站起來拿過飯盒就往外走。滿頭滿腦都只有一個想法,離他遠一點。
這個男人太危險,不知不覺就讓你迷失,一舉一動都被他牽著走。
大門關上的前一刻,瞿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咕嚕肉,熊掌豆腐,拌三絲,素菜隨便?!?
他這是在點菜?我腳步一頓,聲音再次響起,“哦,對了,記得這一次不要再放白酒了,不然下午可沒辦法上班?!?
我一愣,那次他其實是吃出來我在咕嚕肉裡放了白酒的?旋即我臉再次一紅,毫不猶豫的拉上大門,快步往電梯走去。
幾乎是落荒而逃,就跟身後有人再追一樣,連中途遇到岑美微,也只是匆忙點了個頭,爾後迅速鑽進電梯。
快步走出嘉禾集團的大門,站到街邊正要攔車,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到我面前。
我正要往旁邊讓讓,車門打開,駕駛座上的男人已經從車上下來並拉開車子後門,做了個請的姿勢,“葉小姐,請上車。”
車裡冷氣開得很足,讓人一點都感受不到夏日的燥熱,車裡車外兩個世界。
我看著外面白花花的太陽,視線漸漸模糊,腦海裡只有從瞿墨口裡說出來的那兩個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