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們其實沒有明白怎么回事兒,怎好端端的皇上會搬個床榻進來?還要搬到皇后跟前。這是唱的哪一處?幾個宮女太監在各自的心里估量。
“你這是干什么?不是說過不想見你嗎?”
“何時說過?我只記得你說不愿與我同榻,這樣不算同床。睡吧!我乏了!夜已經深。”他自行在她面前脫了外衣。然后倒靠的床榻上。側身對著梨落。
梨落被他這樣的行為氣得哭笑不得,她真想問他是不是撞了邪,在譽滿縣時那樣往死整她,現在又如此依著她,若說他不是撞邪了這些該怎么解釋。
大約是白日里睡的太多,這一夜她睡得都不安穩,也可以說沒有睡著,只聽見希澤均勻的呼吸聲。早晨醒來時,梨落眼下一片青色,缺眠的樣子十分明顯。
“沒有睡好,吃完再睡兒。”二人同桌用著早膳。梨落未搭理他,低頭喝了一大口小米粥,又往嘴里送了個水晶蝦餃。
行知宮的宮女太監貌似換了一撥,都是些生面孔。在旁伺候的有些心驚膽戰。觀察昨晚同今早的情況,此二人應該是鬧了變扭。又不免感嘆,乖乖!皇后已經被寵得上了天,連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看來今后的侍候不能有怠慢。
梨落不理他,希澤的樣子也沒有放在心上,還囑咐她慢慢吃。他自己吃完后便離開了。
于是梨落一整天都在想希澤的古怪行為,她的思維快進入狀態時,被突然到了的人給打斷了,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儒雅俊朗的公子如玉。
公子如玉跨進門來,在梨落對面坐下,一點都不生分,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那樣子似是在品茶。梨落擰著杯子等待公子如玉發話。
一盞茶后,公子如玉終于開口道:“這茶不錯。是春天里的新茶,當然你煮的也好。難怪他說喜歡喝你煮的茶。”
“我可不記得邀請公子過來飲茶。若是想切磋茶藝的話,那也不必了,眼下我沒有什么心情。倘若公子喜歡的話,我可送本《茶經》于你,你閑暇時慢慢研究。”如今的梨落低調了多了,她想若是從前有人夸她,她一定是幻天喜歡的顯擺一下。現在想來其實沒那個必要。
“呵呵!你可知朝堂后宮已經亂成了一團,你卻有閑情在這飲茶?知道為了何事嗎?”
“何事都不管我的事。朝堂的事我管不了,后宮的事?呵呵!我沒把自己當成宮里的人。更加管不了也不會去管。”
公子如玉擰著杯子把玩,看著手中的紫砂杯,揚了揚唇角,梨落淡淡的喝著茶。
“這話若讓他聽去該會難過吧!”梨落抬起眉眼看公子如玉,又移開看。希澤難過?那真是個笑話,他的戲梨落覺得演得很好,看著覺得他難過,可其實他根本就沒有。
當年她姐姐莫黎死的時候,梨落也以為希澤很難過,因為他當時的表情看上去很像,可在莫黎死后不到一個禮拜,她無意中便撞見他低頭同個美人說話樣子很親昵,挨得又很近,若不是她突然叫了他一聲,估計希澤會親那個美人。
梨落嘴角的笑因為公子如玉的這句話變得有些冷,有些嘲諷。“你今日來何事?總不會閑在宮中無聊找我拉家常吧?你一個江湖郎中,既然不為名利何必待在宮里呢?”
公子如玉的嘴角微微的抽了抽,江湖郎中?自己哪一點長得像江湖郎中了?
“你倒看出我身上不為名利的優點了。這宮里著實有些無趣了,怎比的上云游山水來的妙。”
“那你還不出宮,莫非是他不讓你走?”梨落問道。
“眼下還真是你說的這樣。唉!”公子如玉想著自己的愜意的云游生活就這樣生生的破壞了。
“難道他也好這一口?還真是男女通吃。但看你的樣子也不像不情愿?”梨落擰眉沉思。
公子如玉嘴角抽了半天沒有緩過來,自己明明是來探探的身體情況,外加對希澤所做所為的好奇。可生生被梨落繞到這上面,將自己同希澤說成了斷袖。希澤斷不斷袖她還不知?
“你想多了。我不過來看看你眼睛恢復的情況。看來是全好了。”他趕緊的回歸到正題上。再繞下去就會被傳成那樣了。
“其實你不該治好我的眼睛。我倒是愿意看不見最好聽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一瞬變得淡了起來,臉上原有的笑意也一點一點的散去。
“可我是大夫,你也知醫者父母心。若是你的爹娘還在也斷不愿看到你那般模樣。好端端一個姑娘瞎了不好。況且你的眼睛好看。”公子如玉確實也覺得她眼睛好看,她不是一眼的美人確卻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種。這話若是被希澤聽去是該高興還是會惱他這樣說他的女人。
“謝你這樣夸我,我從小沒有娘親,爹爹兄長還有他們都很疼我,那時我想上天對我不薄了,我不能太貪心。可后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模樣。”梨落說話的樣子始終帶著點笑,似是在回憶過去的點滴。
“他對你很好,好的自己都不知道,你為何就不愿信他一回。”旁觀者的公子如玉又道,從前的希澤看上去對每個女人都很溫柔曖昧,可眼睛里總是少了些什么。
“公子說笑了,你們是朋友,你當然會向著他說話,可他對哪個女人又不好了?你若是來幫他說話,喝完這杯茶就走吧!我不大想提他的名字他的事兒。若不說這些我們換個話題,沒準我們還能說的一塊去,譬如仙俠鬼神之類。”
公子如玉搖頭,于是二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當然說的她感興趣的話題,梨落說著自己在書上看到的,公子如玉給她說的是自己云游時的見聞。
公子如玉走后,梨落想只要不是談關于希澤跟自己的事,她還是愿意跟公子如玉聊聊的。他說的見聞都是她未曾聽過的。
譬如他說曾在一個滿月的夜晚見過一藍衣銀發的男子,橫抱著位姑娘就那么的憑空消失在月光里。那月光公子如玉說是他見過最美的,仿佛是從天上謝了下來,那畫面梨落在心里想了一瞬覺得應該是美好的,也不去想公子如玉說的是真是假。
“娘娘,您還是先用晚膳吧?估摸著皇上一時半會兒來不了。”貼心的粉衣宮女道,以為梨落不用膳是因為想等皇上一起。還覺得果然是應了那句古話,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昨晚的別扭看現在的情形是合好了。
宮里頭的老人兒,雖然見過這樣寵著一個女人的皇帝,可還沒有哪個女人敢同皇帝如此。這也倒是帝王家的一樁新鮮事兒。
梨落笑笑不語,她才不是等希澤呢?這丫頭可真會揣摩人的心思,她明明就是下午的時候同公子如玉聊故事聊的歡時,多吃了幾塊糕外加些果仁瓜子。眼下沒有消食罷了。
一見梨落笑笑的表情,宮女覺得自己真是聰明猜對了。“娘娘這是去哪兒呀?”粉衣宮女跟著梨落走了出來。
“我就在這院子里走走,放心不會出著行知宮的門。”院中不知何時多了棵梨花樹,只是過了花開的時節,滿樹的梨花早就謝了。只剩下茂密的葉子。再過些日子就該結出梨來,日子過得飛快,彈指過隙間發生的事都恍若昨日。過的時候覺得慢一回頭已經過了許久。
“你這是在賞月嗎?若是想賞的話,我領你去觀月樓”希澤從背后抱住她,她站在梨花樹下,仰頭看著天空中一彎殘月。
“別碰我。”梨落先是一驚后,慌忙掙脫開來。離他幾步路的距離看他。
“落兒!我不碰你,帶你去觀月樓賞月可好?”
“我這人不大會賞月,賞月賦詩那樣的事兒也做不出來,會掃了你的雅興。你帶別的妃子去,我想她們應該會很樂意。”她笑得有些疏離。
“不說六宮無妃嗎?現在哪來的妃子?”他定在原地,依舊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梨落臉上明顯的一怔。腦中有一刻有些空白。
隨即一想公子如玉白天所提的事兒鬧翻了大概是為了這件事,盯著他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竟一句話也說不來,轉身就往回走。他真的那樣做了?風流愛美人夜夜歡的希澤,他真的那樣做了?這犧牲有些大,梨落沒能想明白。
她里屋踱步,希澤也不打擾,梨落想了好長段時間后,從里屋出來,此刻的希澤已經換了衣裳。著素錦的衣袍,依靠在一方榻上。一只手撐著頭,一只手翻著書卷。
“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怎能當真?”
“呵呵!反正是當真了,也做了。眼下也不能回頭。所以,落兒!你待留下。”一頁書卷紙被他拈在手上,沒有翻過一頁。
“你何必呢?你也知我二人間只有仇恨,你是不是覺得把一個隨時想殺你的人留在身邊,然后自己還能安然的活著顯得特有成就有本事。”希澤因為她這句話,笑出了聲。那一頁書輕輕的被他翻開。動作優雅,從書卷上移開目光,看向梨落。
“落兒!真的只有仇恨嗎?沒有其他?”梨落的眸子里閃過驚訝惶恐,但這樣的情緒就一瞬眨眼的功夫都沒有就消失了。
“只有仇恨,沒有其他。”
“哦?之前不是說不恨你嗎?怎么現在又來仇恨?”希澤坐了起來,握住茶壺倒了杯茶水。
梨落一時間拿不出話來回答他這個問題,是自己親口說的不恨,現在又是自己說恨,這樣反復她想希澤一定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吧!
“我說不過你,若你因為我姐姐的死,覺得愧疚想補償我照顧我,其實你大可不必。看到你就恨,看不到就不那么恨,這樣不矛盾,我怎知道你會出爾反爾的帶我回宮。”
梨落被希澤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發虛,感覺自己要被他看穿似的。她腦子一轉,做了猜想也做關于恨不恨的回答。
“說了這么多,該口渴了,喝點潤潤喉嚨。”希澤將杯子遞到梨落面前。她仰頭喝掉,東西吃的多話又說的多,梨落還真有些渴。想都沒有想就喝了。
“落兒!跟誰都沒有關系。你別總是那樣想。”看著她豪爽喝了剛才自己喝過杯子的茶,抿出點笑來。
“可那是為何?我想不明白。難道你因為喜歡我這副身體?”梨落說完后臉上染上了紅暈。他愛占著她,喜歡親她。于是梨落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算是一方面。”他低笑又輕嘆。
“你果然是這樣的人。你這么風流愛美人,應該知道再美好的身體你也會有倦的一天,你只是一時新鮮喜歡這副身體而已,很快就厭了,還不如放了我,留個好的回味兒。”他的回答讓梨落不自覺的咬著嘴唇。一抬頭又說了翻話,也不激動,用她所知道的事實想著跟希澤說說道理。
“你怎知我會厭倦你?若是不無法厭倦怎辦?回味那東西我不大想要。”希澤起身理了理長袍,走近梨落。她何時能不把問題想的這么簡單,又何時才能不將他想得那樣的復雜。
梨落確實沒有想過。因為在她眼里心里不會有那么在一種情況發生。“求你好不好,放我走吧!就當是對我可憐,可憐我一個人沒有依靠無父無母,別在這樣折磨我,想想我死去的姐姐你也不能這樣。你若是記恨當年我騙了你,害你受傷,我讓你刺回來。”她的想法是軟硬兼施。
“落兒!你……這個問題我們不說了,你早點歇息,來人伺候娘娘沐浴就寢。你讓我想想。”希澤想要拉她的手始終沒有伸出去。她對他的抗拒讓他心疼。她執著的莫黎的死孩子的死壓著自己心里最深處的想法情感。
希澤有些頭疼,坐下后揉著太陽穴。其實他方才說想想不過是暫時安定她的情緒而已。若放手當初就不會帶她回來,帶她回來的那件事他想了很久。
半夜竟下起了雨來,屋外的雨聲嘩啦啦的,梨落睜開眼睛才想起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她記得自己為如何離開皇宮的事傷神,沒想到會睡著。
床邊架著個床榻,希澤蓋著薄被睡在上面,梨落也知他是何時進來的。反正他同自己在一個屋子里。她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
睡夢中他咳了幾聲。翻了身,薄被滑了點到床榻邊。梨落側目過來,身體動了動。一皺眉溜下了床。外頭的閃電映亮了屋子。正好她借著光將薄被重新搭了回去。
往日里他睡得通常很淺,今夜雷雨交加他睡得竟這般,她蹲了下來,抱著雙膝看他。“放我走多好。你雖欠我兩條命,可我現在不要你還了。不必補償我做到這樣。”她說話的聲音壓在喉嚨里。閃電過后屋內再也沒有亮光。也不看見希澤,也看見眼角掛淚的梨落。
直到重新站起來發現雙腿有些麻,梨落才躺會到自己的床上。黑暗中的希澤,睜開了眼睛輕嘆的聲音讓人分不清是嘆息還是呼吸。
一夜雨過后,空氣格外清新。梨落起身后發現希澤連同那床榻都不見了。讓她覺得昨晚恍然如夢不知他到底有沒有同自己在一個屋子里。
“皇上這次是怎么了?那么多的大臣反對,連太上皇都出來反對,居然把后宮的主子們都給休了。”某宮女在門外小聲低語。
“還不是咱們那皇后嗎?唉!皇上可真癡情,六宮無妃這樣的事兒想想好感動。不過皇后好像不領情。”一宮女在說話感動后放低聲音。
“就是就是,皇上做出這樣的事會朝中會有怨言嗎?再想想能入宮的哪個娘娘家朝中沒有人。這是很得罪人的事兒?”
“雖說皇后娘娘人還不錯,但論家世我聽人說,她父親原是將軍,可惜通敵叛國,皇上仁慈未將滿門抄斬,判了流放可惜半道給人劫殺了。罪臣之女又是個孤兒了,她能伺候皇上是多少輩子修得福分,況且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小宮女八卦起來連手中的抹布都移一下。“呵呵!唉!福分啊!皇上以后宮的主子未出子嗣為由休了各宮,唯獨沒有皇后在內,若這樣說的話皇后不也沒有所出嗎?”話外之意有誰都聽出。
“也是,不過皇后娘娘從前是懷過。可給人下了毒手害了有點可惜。快別說了給人聽見是要殺頭的。”聲音變得小到聽不見。說話的宮女估計是意識到話有些多了。想起什么來趕緊的閉嘴不語。
可梨落在簾子后卻都聽了進去。心底蕩著幾圈漣漪。又慢慢的平靜下來。不管怎么都是他的事自己何必想那么多。想到她們說的那個孩子時她心還是痛得厲害。她從前也是有過個孩子只是很短暫的出現在自己的腹中,她那么高興的跟他說有了孩子,而他卻在盤算著如何打掉孩子,還神不知鬼不覺。
某日晚上,梨落半夜被噩夢驚醒,忽的被人抱著攬在懷里輕拍安撫。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多人不曾與他打過照面,他不來的時候她睡得比較好,她醒的時候也不見他。所有梨落希澤多半是想明白了。不再來找她。沒準又開始張羅著尋找新的美人入宮。
可眼下他卻在行知宮內,自己的床邊,還抱著自己在她耳邊說別怕都是夢。她確實是做了夢,很可怕,鮮血滿天的火光還哭泣的聲音著實嚇了一跳。
“你怎么在這兒。”梨落一下子就從希澤的懷里出來。抱著被角拉開與希澤的距離蹙著眉。眼中有害怕有震驚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