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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節(jié) 續(xù)髡賊的底細

“髡賊大炮雖不重,威力卻不可小覬。”當(dāng)下茍承絢將當(dāng)初閱兵的時候展示炮火威力的場面說了一遍。說到炮擊的時候目標(biāo)區(qū)的劇烈爆炸的時候他還縮了下脖子。

“髡賊不過預(yù)埋硫磺火硝在土丘下,放射炮子引燃罷了。”何如賓笑著對左右說,“此種伎倆,并不新鮮,不過嚇唬無知土人罷了。”

幕僚將領(lǐng)們又是一番“鎮(zhèn)臺大人高見”、“洞若觀火”、“先機燭照”……之類的贊譽之詞。

“你說你自己和髡賊打過仗,髡賊接仗時用何陣法,破寨攻城又多用何法?如何廝殺,一一道明!”

茍承絢暗暗叫苦,所謂和髡賊打過仗,那是無稽之談。當(dāng)初茍家莊被屠的時候,他早就隨著父親逃走,哪里見過澳洲人如何攻寨。只是后來才從人口中知道他們是用放火藥炸門的方式最后破寨的。

至于澳洲人野戰(zhàn),黃守統(tǒng)帶著縣里的鄉(xiāng)勇攻百仞寨的時候,茍家莊出了十多名鄉(xiāng)勇,所以他自己雖未親自臨陣,但是從回來的鄉(xiāng)勇口中還是知道了不少內(nèi)容,大概還能糊弄一下。

他當(dāng)下把穿越集團進攻茍家莊和黃守統(tǒng)帶鄉(xiāng)勇民壯攻擊百仞寨的經(jīng)過講述了一遍,其中當(dāng)然有許多他胡編的內(nèi)容在內(nèi),但是茍承絢多少是個秀才,文理口才勝過一般鄉(xiāng)下土豪和百姓,所以說得還頗有條理,在場的幕僚和將軍們聽得很仔細。

何如賓又問了幾個軍事方面的問題,茍承絢其實對穿越集團在軍事方面了解的很有限,他畢竟只是個老百姓而已,為了避嫌也不太敢經(jīng)常去訓(xùn)練場和港口附近看熱鬧。基本上是靠聽街頭巷議的聊天,就算這樣已經(jīng)是對“髡賊”軍事了解很多的人了。

茍承絢其實了解更多的是穿越集團在民政、基礎(chǔ)建設(shè)、社會關(guān)系方面的情報,但是何如賓對此興趣不大,髡賊修路挖河筑壩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何如賓的問題,有的他知道些,便盡量多講,有的并不清楚,但是他也隨口胡編一番,又揀著所知道的大明人士感到新奇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繪一番。比如髡賊蓄養(yǎng)了一批女人專門負責(zé)照料病人,還有髡賊軍中亦有女子,單獨編為一隊,供奔走傳信之用等等。

“髡賊自稱大宋后裔,我看就算是真得,在海外久了,也染上了海外蠻夷之風(fēng)。”一個幕僚說,“髡賊真是一伙貪淫好色之徒!”常青云忍不住評論道,“軍中竟役使女子!軍中乃至陽之地,女子混跡其間,有違天道,豈有不敗之理!”

“此言差矣!軍中有女子,古亦有之,不足為奇。”呂易忠到了何如賓幕中雖然何如賓對他十分客氣,而且厚給饋贈,但是明顯把他是“榮養(yǎng)”起來,真正議事的時候并不和他多談。這讓一貫以“知兵”著稱的呂贊畫很不高興,特別是常青云,依仗是總兵心腹,平時風(fēng)頭最健,這回他決定狠狠的殺殺他的銳氣,當(dāng)下評論道,“遠至唐之平陽公主,近有我朝的秦宣撫。去歲秦宣撫帶兵勤王,蒙皇上在平臺召見一次,賜給她四首御制詩,至今海內(nèi)傳為美談。髡賊有幾個女子從軍又有何奇?”

這頂帽子不但大而且重,即有古人又有時人,當(dāng)時的秦良玉名聲極大,又受過皇帝的封賜,常青云連自辯的余地都沒有了。臉皮漲得通紅,訕訕不語了。

因為有本朝的例子,呂易忠又搬出了皇帝的牌頭,沒有人敢再說女子在營有違天道之類的話了。

“大人有所不知,髡賊之中,女官女將甚多。”茍承絢見諸位大人們對此事很有興趣,知道話入了港,趕緊又將穿越集團中出名的女元老們一一道來。穿越集團里的女元老雖然也有幾十個,但是茍承絢這樣的并非在體制內(nèi)的土著來說,他們最熟悉的也就是經(jīng)常在外面露面的幾個,比如李梅、杜雯、董微微這幾個了。

“……髡賊女子泰半身材高大,多在五尺以上。他們自稱華夏苗裔,然與中國女子殊為不同――”

茍承絢偷偷看了看幕僚和將領(lǐng)們的神情,看他們并沒有露出不耐煩或者惱怒的神情,這才繼續(xù)說髡賊女子不僅個子高,而且體量較中國女子為大,膚色也很白凈,全是天足,奔走自如。一樣讀書認字,甚至亦習(xí)用火器……他說得口沫橫飛,內(nèi)中加了不少道聽途說,胡編亂造的成分,眾人也聽得入神,常青云心道這細腰寬肩豐乳肥臀又是膚白大眼的之髡賊女子不知是何摸樣,想著心中不由得一陣燥動。盤算著一旦功成,須得設(shè)法尋幾個真髡女子仔細審問一番。

直到何如賓咳嗽了一聲,茍承絢這番關(guān)于“髡賊女子”的說辭方才告一段落。

“你久在臨高,臨高的縉紳們與髡賊相處如何?民心可用否?”

茍繼承精神大振:自己只要咬死某戶與髡賊勾結(jié),到時朝廷大軍一到,這戶人家輕則破財,重則就有滅門之禍。倒不失為一個挾私報復(fù),中飽私囊的大好機會。

正因為如此,他不得不慎重從事。他因為隨父申告,在廣東各地逗留了一年多,眼界大為開闊,直到地方縉紳的勢力極大,很多小小的鄉(xiāng)宦看上去貌不驚人,家財亦不算多,卻由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聯(lián)通著本省和南北兩京的中樞官員。同年、同鄉(xiāng)、世誼、師友……勾結(jié)成一張張就是朝廷大員也要顧忌的網(wǎng)絡(luò),自己若是攀咬失當(dāng),只會給自己招來牢獄乃至殺身之禍。

與髡賊勾結(jié)最深的幾戶,茍承絢早就暗暗記下,原本就預(yù)備著官軍一到臨高,就借機大敲一筆竹杠,還有幾戶雖然和髡賊談不上什么勾結(jié),不過隨著大流供應(yīng)糧餉丁壯而已。但是平日里或者得罪過茍家,或者家境富裕,都列入了茍承絢的“勾引髡賊”的名單里。

首先他想治得就是黃守統(tǒng),這老匹夫過去對茍家一直懷有敵意。幾次在縣令面前說過自家的壞話。茍承絢還知道,黃守統(tǒng)曾經(jīng)和前任縣令有過秘議,準(zhǔn)備將茍家上下一舉捉拿,辦一個窩藏匪類之罪。幸而前任縣令怕抓了茍家會招來海盜的報復(fù),這才撂下手。

這次要是能把黃守統(tǒng)這個老混蛋打成“投賊”,這黃家寨就得萬劫不復(fù)!茍承絢暗暗這樣期望。

但是黃守統(tǒng)不是普通人物,他自己多次和官軍配合打過黎人,御過海盜,在當(dāng)?shù)厥呛蘸沼忻娜宋铮D瞎佘姷盟牧ι醵唷K亩鹤佑泄γ?dāng)初攻百仞寨也是他出的頭,三兒子還給髡賊打死了,這在臨高是盡人皆知的事情,要攀咬他很難。

最近因為丈田的事情,黃守統(tǒng)的二兒子黃稟坤還和劉大霖又掛上了關(guān)系。一個劉大霖的說話分量可比自己強得多了。想到這里,他決定暫不指名道姓的說出是誰勾結(jié)髡賊,先預(yù)留個地步。

茍承絢小心翼翼道:“臨高雖然是南陲之地,然朝廷天威尤在。縉紳暗中勾結(jié)者有之,公然投賊者小人未嘗見之,若是細加邏查,未必沒有事機辦得隱蔽的……”

茍承絢微微的抬起頭來,看了何如賓一眼,見他似笑非笑并無表示,知道總兵大人也不想這么快就確定誰是“從賊”,明白了官長的心思。“只待朝廷天兵一到,縉紳們自然會竭誠報效朝廷。”

“這么說,臨高的民心可用?”

茍承絢知道臨高的多數(shù)百姓雖然害怕官軍到了臨高之后自己受到株連,但是對官府絕無好感可言,許多人因為剛剛過上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對官府的進剿甚至抱有很大的反感。就算是地方上的縉紳大戶有這樣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比起髡賊盤踞臨高,他們更害怕官軍到來隨意搶糧殺人勒索財物。至于澳洲人自己的屬民,更是對官府仇視。頗有同仇敵愾的氣焰。官府在臨高連民心都沒有,哪里談得上“可用”。

但是這種話他是不敢說出來,只好非常委婉的說道:

“臨高百姓盼王師如久旱盼甘霖。只是髡賊在臨高勢大滔天,平日里嚴刑峻法,邏查密探又多。言語稍有不慎就被抓去做苦工,且髡賊火器犀利,破寨易如反掌,即使縉紳大戶之家,亦得虛與委蛇,要糧要丁不敢稍有怠慢。”

“吳令還在縣城之中,大明官府尚在,百姓們?yōu)楹稳绱撕ε瞒召\?”

茍承絢一聽這是給吳明晉上眼藥的機會到了,趕緊道:“吳老爺雖據(jù)守縣城不失,但他困守孤城,政令不出城門,髡賊在臨高縣內(nèi)幾入無人之地。”

何如賓只“嗯”了一聲。吳明晉失職也好,不失職也好,都和他無干。他最關(guān)心的是臨高當(dāng)?shù)丶Z食以及鄉(xiāng)勇的情況。

茍承絢說縣內(nèi)存糧不多,去年遭了風(fēng)災(zāi),文瀾河漲水,淹沒不少田地。秋糧減產(chǎn)很多。

“既然減產(chǎn)很多,髡賊的糧食從何而來?”

“髡賊從大陸掠來百姓為其屯田種地,髡賊種地自有秘法,收糧較尋常百姓多得多。”茍承絢知道軍隊打仗是上上下下發(fā)橫財?shù)臋C會,為了鼓舞人心,他當(dāng)即說得天花亂墜,什么髡賊在寨中有儲有大量的糧米,還有許多從雷州運來的糖,至于各種澳洲貨物更是堆積如山……這番說辭讓在場的人都流露出貪婪之色。澳洲人之富,在廣東已經(jīng)有了一點小名氣,特別是這次查抄紫字號的三家產(chǎn)業(yè),據(jù)說查獲財貨無數(shù),凡是經(jīng)辦的人多少都發(fā)了一筆小財。臨高這里既然是他們的大本營,財貨肯定是不計其數(shù)。

至于鄉(xiāng)勇,茍承絢說本地的鄉(xiāng)勇雖不少,然而因為勢單力薄,又敵不過髡賊的火器,只在寨內(nèi)守備。

何如賓和幕僚將領(lǐng)們又問了髡賊在臨高的布置。茍承絢說髡賊在臨高有五處營寨,并非只有一處博鋪營寨。這一消息引起了他很大的重視,因為迄今為止,塘報上凡是說到髡賊的營地,都只提及博鋪一處,從來沒有提到還有另外幾處的。

何如賓當(dāng)下叫人取來地圖,要他一一注明地點。

“小人不識輿圖……”

“無礙,你且將地名說出。”何如賓關(guān)照一名專管地圖的師爺來,按照他說得地點在地圖上勾出。

“髡賊的大營共有五處,曰百仞、曰博鋪、曰馬裊、曰高山、曰南寶。另有箭樓堡寨多處。”茍承絢見總兵如此重視,不由得精神振奮,賣弄起來。

師爺在地圖上按照他說的地名一一圈出地點。再呈上到案前。

何如賓粗粗一看,暗暗吃了一驚。如果這茍承絢說得不錯,那么髡賊在臨高的深入程度遠遠超過了原來的估計,他們并不象西洋人那樣只是占據(jù)河口沿海的港口就算了――要知道這南寶已經(jīng)到了黎區(qū)的邊界上了,已經(jīng)是臨高縣的腹地了。

“髡賊以百仞為腹心要地,真髡大部居住其中。”茍承絢說,“據(jù)聞偽督文德四、馬千竹亦居住期中。髡賊一切號令均自百仞寨中所出。此寨戒備極嚴,高墻深溝,另有鐵刺網(wǎng)環(huán)繞。連他們信用的假髡也不能入。寨外其立一市場,勾引商販經(jīng)營……”

何如賓突然面色一沉,斥道:“大膽!”

茍承絢原說得起勁,忽然何如賓一聲怒斥,嚇得立刻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何如賓因為呂易忠在場,茍承絢這么一說就推翻了原本髡賊是以博鋪為大本營的說法。而這是總督定下的調(diào)子。現(xiàn)在這個臨高土著竟然公然說再離縣城不到十幾里的地方有個百仞寨,那里才是髡賊的老營。

此人所說十有八九是實,但是否定領(lǐng)導(dǎo)的判斷這是不行的――古今皆然。

“髡賊之老營,本鎮(zhèn)早有所聞,即在博鋪,你的所謂百仞堅寨從何而來?!莫非你欺瞞本鎮(zhèn)。”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茍承絢連連磕頭,心中念頭卻轉(zhuǎn)得飛快,說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何大人要否定百仞寨的存在?這百仞城規(guī)模守御在整個臨高的澳洲人營寨中是首屈一指的。就算他不說,官軍派遣的細作也能看得到。

他心思極其靈活,瞬間就下了決定:不管何如賓發(fā)怒的緣由是什么,必須順著他的話說。他趕緊道:

“是,是,小人愚昧。這原是小人道聽途說,一時不能明辨胡言亂語。不過確有百仞一寨,有髡賊數(shù)百人據(jù)守。”

何如賓斜睨了一眼呂易忠,見他只是拈須點頭而已。知道茍承絢的這番話還算得體。這才把語氣緩了下來:“你繼續(xù)說!”

“是,是。”茍承絢磕了個頭,當(dāng)下說了幾處營寨的方位和設(shè)防情況。南寶和高山嶺兩處營寨他并沒有親自窺視過――南寶聽說是在開礦采石,他怕自己貿(mào)然去了會被抓夫,至于高山嶺,雖然就是茍家莊的舊址上,但是聽說此地設(shè)防非常嚴密,完全禁止無關(guān)的土著前往。所以他也不敢去窺視。

但是他從剛才何如賓的態(tài)度就揣摩到官軍并不希望髡賊有許多營寨,當(dāng)下將南寶、高山嶺等處都說成規(guī)模不大的小寨子,每處有幾百假髡駐守。但是馬裊這個地方他不敢再這樣說,因為他離開臨高的時候曾經(jīng)經(jīng)過馬裊,親眼看到了當(dāng)?shù)匾呀?jīng)筑起了團城、堡壘,也集結(jié)了大量的軍隊。若是讓官軍起了輕視之心,在馬裊吃了一個敗仗自己人頭就要不保。

好在自從他見機的塊,承認了博鋪才是髡賊的老營之后,何如賓沒有再發(fā)怒的跡象。他才大著膽子把話說完。

呂易忠忽然問道:“你說髡賊的首腦叫……”

“回稟大人,一個叫馬千竹,一個叫文德四。”

“此二人你可見過?”

“小人只在遠處見過。”茍承絢這倒是說得真話。他根本不敢湊得穿越眾太近。更不用說是其中的大頭目了。

“此二人在其國內(nèi),授何職?有無爵位?為何不避萬里波濤之險,率領(lǐng)髡賊到我大明襲擾?”比起何如賓呂易忠更在意髡賊的來歷,“據(jù)聞他們自稱華夏苗裔,可有此事?”

茍承絢道:“回稟大人,髡賊確系自稱華夏苗裔。他們識得漢字,只是書寫全用俗體。據(jù)其自稱:他們是宋人之后,當(dāng)年先祖崖山兵敗之后,率部曲船只一路向南,歷經(jīng)艱險,遇一大島,名為澳洲,見其水土豐美,遂在澳洲立國,號為‘澳宋’。”

這個傳聞早就傳到過廣東,但是沒有說得這么詳細,呂易忠起了很大的興趣。

“即以宋為國號,國主可是宋帝后裔?”

“小人不知。”茍承絢這些也是道聽途說來得。

旁有幕僚說道:“若是宋室后裔,如何能髡發(fā)短服?豈非以夷變夏。”

“在夷則入夷,在華夏則入華夏。”呂易忠搖頭晃腦道,“久居海外蠻夷之地,亦是難免的。”

“依學(xué)生看來,這伙髡賊不過冒用宋室之名。”

……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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