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正君道:“想來是個掛單的野道士,你就隨便給他幾個錢,打發了他就是。”
林伯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他不要錢,只是嚷著不走,說什麼‘同樣是客人,爲什麼一個是好酒好菜,一個卻是寒酸的給幾文錢就要完事。還說什麼‘這樣處事不公,等出了什麼事後悔就晚啦’。瘋言瘋語的亂說一通。”
郝正君聽了大不高興起來,看看姚政,見他不以爲然,便道:“真是個瘋道士,胡言亂語,趕快叫人把他趕走!”
不移時,就聽得門外有驅趕打罵之聲,過會又聽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異的笑聲,這笑聲愈來愈遠,漸漸的便聞它不見。
至晚,二人來到後院,一進院內,一派花團錦簇的迷人煙景迎顯眼前。芳菲的鮮花,爭奇鬥豔,似恐誤春誤己,不能及時盡顯芳香本色,來贏得世人的青睞。在那柔美月光的籠罩下,紅花綠葉皆是雲蒸霧繞,一種朦朧之美彌散開來,讓人陶醉其中而不忍甦醒。
二人走過醉人花圃,踏著碎石小道,來到一石洞跟前。此洞僅通一人,姚郝二人次第而過,穿過此洞,裡面豁然開朗。只見有一個菱形的水池,水池的四周皆是凹凸嶙峋、形狀怪異的山石。有的像野獸奔躍,有的似鳳翥龍翔,有的如鶴衝九天,千形百狀,無絲毫人工鑿跡。月光柳影中,但見‘月掛柳梢頭,柳影水中秀’。
姚郝二人繼續前行,踏上水池中彎彎曲曲似彩月追月的精美走廊,他們順著長廊來到池中心的望月亭內,這裡早已擺好了美酒佳餚。
二人把酒暢飲,望月寄情,郝正君道:“如此良夜美酒,怎能無歌舞相伴,待我呼來月中仙子以助酒興?!?
話吧,順手拿起一個圓盤拋入空中,此盤白如潤玉,懸在空中竟如生根一般。只見一道白光從月中射入圓盤之內,頓時這圓盤增光百倍,就如同另一個滿月無疑。接著他向圓盤內擲一紙人,不移時,這紙人周身慢慢的活動起來,近而就飄然至地,與人等同大小,明眸朱脣,纖腰秀頸,隨後翩躚作舞,竟不知此舞何名?
姚政見狀,心馳神飛,趁著酒興,蠢蠢起身共舞其中。須臾舞畢酒訖,又復爲紙人。
姚政嘆道:“如此佳麗,世間斷乎無也!”
郝正君道:“妍媸皆是幻想?!彪S後郝正君命人撤走狼藉杯盤,覆上茶水。姚政微呷了一口,只覺這茶清香甜潤,與平素所飲之茶大不相同,便問道:“這是什麼茶,竟如此別異?”
郝正君笑道:“茶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只是這水有些不同罷了。”
姚政“哦”了一聲。
郝正君道:“兄長博聞強記,豈不知《茶經》中所記的養水之法?!?
姚政又細細的品了一口,閉目回味一番道:“清、輕、甘、潔四樣俱全,果然是好水,如果我沒猜錯,賢弟定是把得到的好水放置在陰涼之處,用紗布蓋好,汲取星光夜露的靈氣而得。”郝正君點頭稱是。
正說間,只見黑夜中有一個白影款款向這邊走來,姚政見此人影行動瀟灑,步履輕盈,在黑夜中就如同一朵白雲在優雅飄動,比及來到身前,姚政又見氣質非凡,世間鮮有,不覺驚歎不已,正欲要開口大讚,只聽郝正君道:“琳兒,怎地回來這麼晚?又指著姚政道:“這位就是我時常給你提起的姚伯伯,快來拜見?!?
青琳忙向前施禮道了個萬福。姚政上下又細細打量一番,對郝正君道:“賢弟好福氣啊,養了這麼一位不俗的好女兒?!?
郝正君笑道:“琳兒確實深得我的歡心?!?
當下又說了會閒話,青琳便離身告辭,青琳走後,二人坐及三更,方起身休息去了。
轉眼間,姚政在這已住有一段時日。這日,天朗氣晴,春風和煦,二人來到子虛山前,見這山險峻無偶,巉石陡峭間參差錯落著扶疏繁木。登上山頂,放眼縱望,只見雲山霧繞,茫茫一片,只覺身置雲端,猶如騰雲駕霧一般。
就在這時,一陣山風吹過,滿山的紅花綠草便迎風而舞,散發出陣陣香氣,沁心入肺,久久不散。姚政脫口吟道:“風定香猶在。”
恰好這時從山谷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之聲,郝正君遂附和道:“鳥鳴山更幽?!?
二人說笑著來到了“落日亭”內休息。高吟妙詞絕賦,笑談世間興衰。正在此際,見山下有人向這邊走來,說是走,倒不如說是飄來的更爲貼切。轉眼間那人已經到了亭前。
姚、郝二人看了一眼,原來是位跣足蓬頭的道士。他腰間掛一酒壺,右肩上搭著一個破舊的黑兮兮的褡褳,身上的道袍襤褸不堪。
這道士一屁股坐在他二人的對面,姿態猥瑣,也不搭話,拿起酒壺就咕嘟咕嘟的大喝起來,最後一口,則在口中漱漱,只聽“噗”的一聲,這口酒不偏不倚的正好吐在二人的腳下,濺的滿腿皆是污穢酒氣。這時,又見他喉結上下蠕動似乎在咽什麼。原來是原先的這口酒他並未吐完,還有半口留在嘴內。他嚥下這半口酒用那又黑又長的小指甲剔了惕他那如墨般的所剩無幾的牙齒,過後又吧唧吧唧了嘴脣,好似適才吃的是一頓美餐,此刻在回味一般。
郝正君乃是淨潔之人,最見不得這骯髒之態,今見這個道士的邋遢形象,早已是不耐其煩,起身就要離去。那跣足道人卻是閉目搖頭道:“世人皆是以貌取人,可悲可嘆!”
郝正君聽他言語字字皆是針對自己,心中更爲惱火,但他畢竟是修道之人,又怎會與這樣一個瘋癲道士直面反稽,遂道:“今日本想與兄長盡情遊玩一番,不想卻被這如此閒人攪了雅興。”
姚政笑道:“美景自在人心,怎會因一人之故而興致索然呢。況且這大好山景本屬自然,你我怎能獨攬?”
那跣足道人聽後拍手笑道:“還是這位先生說的是,不想某些人沽名釣譽,自視清高。來!我瘋道人敬你一杯?!?
說著就把那破舊且髒的酒壺遞了過去。過了片刻,這跣足道士見姚政只是不接,他臉上也不顯窘色,笑道:“怎麼?嫌我身髒酒臭,原來也只是如此而已?!闭f罷,又自得的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