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杭州,西湖,琉璃苑。
街上的行人對琉璃苑門前的這一奇怪的組合紛紛側目。
站在最左邊的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男孩一左一右綰著兩個發髻,穿著藍色布衣。皮膚嫩得能滴出水來,眼睛大大的,若有所思的頭仰著望著茶樓的招牌,神態可愛至極。中間的是一個毛發皆白的老者,老者穿著粗糙的白衣,干瘦的手指隨意的拈幾跟長長的胡須,也打量著招牌,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最打眼的還屬于站在老者身邊的少年,少年一襲灰色熊皮裹身,皮膚白皙,鼻子高挺,嘴唇朱紅,眸色深紫。青絲整齊的束在腦后,遠山般的兩眉之間鑲著一枚只有小指母指甲般大小的水滴狀軟玉,整個人看來,就像從蓮花里剛睡醒的花仙,容顏絕世。
可是,琉璃苑的招牌有什么好看的呢?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咦?怎么關門了?”少年站在琉璃苑門前,不安分的咬著手指,自言自語道。
老者不動聲色輕蔑的瞟了少年一眼,譏諷著,“哼,大概知道你要來,就關門躲你去了,還用問么。”
“你這個老妖婆,你知不知道我們師徒之間的感情多么的深厚,不知道就不要亂嚼舌根,小心我找人揍你哦。”少年在心底深深的鄙視老者,表情更甚。
“什么?老妖婆?”老者聽到這句話,幾乎眼睛都要鼓出了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老......老子堂堂七尺男兒,你竟然拿我和妖婆相提并論!”
“本來就是妖婆,跟婦人一般小肚雞腸,一把歲數了,嘖嘖......”少年卻不以為然繼續諷刺,大有不把老者氣瘋不肯罷休的做派。
有一個人的拳頭一而再再而三的捏緊......
他快被這兩個人吵得腦袋瓜子都要裂開了。
終于忍無可忍,就地爆發。
“你們兩個棒槌,都給我閉嘴!!!!!!!!!!!!”
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接著沉默,沉默,各種給力的沉默......
一老一少吃驚的看著望過去,怔了半天才相信了這聲大吼是出自眼前這個年僅八歲的男孩之口。
最終得出結論,看來兔子急了確實要咬人。
被兩人盯了半天,不自然的低下腦袋,嘟起小嘴,看著自己的腳尖,才說眨巴眨巴的道,“我現在應該先找到葉家人才對,在這里耗著不是辦法。”說完抬起頭,拱手對兩人作揖,表情誠懇得如同已經跟隨佛緣頓入了空門,眼中閃著乞求的光芒,“我求求兩位,求求你們別再吵架了,我真的感覺我快要變成蒜頭了。”
蒜頭?
蒜頭不是他們在藥王谷收養的癩皮狗嗎?
話說那條狗十分神經質,總認為自己不是狗。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只鳥,學學烏鴉叫,有時候覺得自己只貓,學學貓叫。反正從來都沒正常狗叫過......
總之,如果狗界里有瘋神榜(瘋子神經病榜)那蒜頭如果稱了第二,絕對沒狗敢說自己是第一!
啊!
要是於瞳真的被他們倆逼成了蒜頭那般德行,那這
娃一輩子都算毀了。
少年痛心疾首的捧起於瞳小小的臉蛋,認真的說,“於瞳啊,主人對不起你,這么小的年紀,不應該見著這些妖魔鬼怪,都是主人的錯。我有罪~”假意抹眼淚,眼角的余光理所當然的看著綺亂。
“啪!”小手毫不留情打掉捧著他臉的爪子,轉身向街道對面的一家絲綢坊走去。
真是懶得聽那個神經錯亂的老年癡呆癥病發者啰嗦。
禮貌的站在店門口敲了敲木門。
一個長相刻薄的大嬸迎了出來,有些奇怪,疑惑著,這么一個小孩來這里干什么?不過臉上還是有生意人偽善的笑容,笑瞇瞇的說,“喲,小公子是想做衣服么?長得真水靈。”
於瞳搖了搖頭,伸出手指向對面大門緊閉的琉璃苑,“大嬸,你知道琉璃苑什么時候開門么?”
婦人戒備的看了於瞳一眼,又伸出長長的脖子到店外的四周看了看,小聲說,“聽說他家的茶葉有問題,開不了門了!你要是想喝茶的話,我可以另外給你介紹一家茶樓,那名氣可不必這琉璃苑差。”
“那大嬸你知道這家主人住哪兒嗎?我哥哥和爺爺有急事找他們。”
哥哥?
恩,不錯。聽到這個稱呼有人暗喜。
爺爺。
有人聽到卻滿臉隱忍。
那個笑得得意的家伙比他小不了幾歲,就被稱著哥哥占這個大個便宜。
真是。
婦人看了一眼孩童身后不遠處的兩個人,特別是那個對她笑的紫眸少年,感覺到一種暈眩的,“哦。知道啊,他們住在......”
2
修筑得精致的庭院里,一間大大的客堂。
客堂中間有一個青銅溶成的暖爐,暖爐里面發出的溫暖氣息溢滿整個屋子。
堂中所有桌椅板凳一律用紅木打造,足矣看出這家人的財力雄厚。
三個人圍著暖爐而坐,臉上焦急的神色一大同小異。
“兒子啊,你確定看見的是漓歌嗎?”葉夫人再次開口重復這個問題,聲音里滿是憔悴。
一旁的葉老爺摟過自己的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你就不要操心了,看這幾天把你給急的。”接著嘆息道,“漓歌啊,那苦命的孩子。”
葉翼涼看見兩老都刻意隱瞞傷悲,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爹娘,你們別擔心,不管那個岑公子是什么來歷,只要他現在還在杭州,我一定會把漓歌找回來的。”
真的能找回來嗎?
他自己都不禁懷疑。
那公子一看氣質就是不凡之人,還有捉住漓歌的那兩個女子,分明武功高超。
他突然憤恨自己的沒用。
正在懊惱之余,一個丫鬟匆忙跑了進來,面上略帶喜色。
“少爺,有人求見,說是漓歌姑娘的師傅。”
三人錯愕。
漓歌的師傅?
難道是綺胤先生?
就像是黑暗無垠的夜空出現了一道溫暖的曙光。
“快請!”
3
鄴國,亂城,丞相府
冬天里,樹丫光禿禿的,連地上都不見一片落葉,蕭條得陣陣凄涼。碩大的丞相府里一片安靜,趙丞相雖然權傾天下,但是為人極不喜歡講究
排場,更不喜歡浪費鋪張。所以府里的下人們在這樣寒冷的季節里都可以享福的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烤著小暖爐。
只有府里的人知道,丞相并不像外面所說的那樣高調跋邑,也不像外界所傳的冷漠無情,野心勃勃。他們眼里的主子,和所有少年一樣,并無區別。
房間里,趙弒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里衣,赤著腳站在地上,手上正拿著一副剛描好的丹青靜靜欣賞。
他和漓歌都有赤腳的習慣,無論春夏秋冬。
這個習慣的來源,多半是跟在他們那個腦袋多少有些問題的師傅......
畫中是一個白衣少女的回眸一笑。少女眉若遠山,眸似星辰,五官精致,清麗雅媚。若是沒見過少女本人,只見過這副畫,多半會以為少女是作畫著臆想出來的月上仙子,不識得人間煙火,傾國傾城。
手指婆娑著畫中少女的臉頰,觸感真實。
畫上墨跡未干,指尖上也略沾一點,但他并不在乎。
不知佳人現在何方。
也許在藥王谷和從前一樣跟著師傅過著快樂的生活。
那便是他最想的事情了。
只要她幸福,她高興,一切就好。
她的笑能成為他執著的全部,包括生命在內......
“丞相。”門外傳來叩門的聲音,一個低低的男聲喚著。
趙弒略微詫異,還是輕輕的說了句“進來吧。”順手把畫放在了桌子上。
進門的是一個一身玄衣的男子,身體壯碩,雙眸里是何冬天一樣寒冷的氣息。男子年紀大約三十來歲,進來就對趙弒一拱手,以表敬意。
“曇霜,有什么事么?”趙弒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男子坐下。
喚作曇霜的男子倒也不客氣,坐了下來。
“相爺吩咐的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男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對趙弒說,“上次杭州畫舫上的那個女子,確實是漓歌姑娘,現在好像作了西湖旁一葉姓人家的媳婦兒。可是......”
什么?
當了人家的媳婦?
是師傅安排的么?
趙弒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淡淡的說,“可是什么?”
“前段時間被人劫走了。聽說是個胡人,他在四處找綺胤先生。”
“什么?”這倒是出乎趙弒的意料。若把漓歌嫁作別人家的媳婦是師傅安排的他到覺得沒什么,因為誰想從那老不死的手里搶走他的徒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自己送出去。可是,為什么又被胡人劫走了。
“有沒有打聽出那個胡人叫什么?”
“好像姓岑。”玄衣思索著男子答道。
姓岑?
胡人?
他不由得聯想到了昨日在金鑾殿上司馬將軍傳來的消息,饕國皇子出使鄴國。饕國的國姓為“岑寧”,該不會那么巧就是那個饕國人吧。
但是他們找師傅什么?
既然找師傅為什么劫走了漓歌?
“然后呢?”趙弒指腹在唇邊搓來搓去,苦思冥想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然后就沒消息了。那個姓岑的胡人應該是什么大身份的人物,隱藏極深。”
“那你快馬加鞭回杭州,繼續打探。”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