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漓歌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上官黯睡在她身邊,零零散散的銀絲有的還沾在她肩上。
他呼吸均勻,緊閉的雙眼上睫毛又長有密。雙手抓著蓋在胸前絲綢被子,被子都被他抓的皺皺的。
這個樣子的上官黯,就好像十年前,初遇他時,少許孩子氣,多是沉穩老練。他在戰馬上,衣服微破也難掩面料華貴,倨傲的向她伸出手。
就像一位高傲的天神,把手伸到她面前般的不可思議
她呆呆的看著他,像中了魔咒似地,把臟臟的小手遞了過去。
他只輕輕一提,她便被他拉到馬上,圈在懷里。
那是完全占有的姿態......
那時的懷抱,連她現在都不禁懷戀。
“名字。”他問。
“漓歌。”她答。
聽到她的名字他眉頭一皺,“離別之歌么?”
“不是,我出生在桂江上源,此江名曰‘漓’,我爹常說此江‘風景如畫,煙霞如歌’所以取作‘漓歌’。”漓歌靠在他懷里糾正他的錯誤理解。
“你父母呢?”他又問。
“被奸臣所害,剛遭滅門。”她埋下頭,小聲說。
不哭不鬧,只是安靜。
當時的他也許在好奇那么小小的一個人兒怎能不悲傷。
“那以后跟我,你想要的都會有,但必忠心。”
“好。”她毫不猶豫的答應。
從那以后,她的生活邊完全圍繞上官黯展開。
直到現在,亦是如此。
“醒了?”上官黯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看漓歌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感到有些奇怪。“在想什么?”
“沒。”漓歌收回視線,不自然的側過頭。
上官黯迅速從床上坐起,完全沒有留戀被窩的溫暖,走到軟榻上,拿過衣服慢悠悠的穿了起來,“昨日不是叫你想一種媲美蝕心毒的藥么,過了一夜想到了么?”
“漓歌愚笨。連蝕心毒也不能自己煉制。”漓歌如實的說。像這種高等毒藥只有她師傅會用,無色無味。
小白雖然從小就比她資質好,不過他會用這種毒都著實奇了,恐怕是師傅傳授給他的。
更何況她還沒有師傅傳授。
“是么?那你說說世上的毒物有哪些?”言語間,上官黯已經扣起了衣袍上的最后一顆扣子,如果華麗的衣服讓他顯得雍容高貴,那么頭發的顏色更是點睛之筆。
公子無雙。
“金蠶,毒蜘蛛,毒蜈蚣,毒蝎子,毒蛇,毒蟾蜍。”漓歌開口,吐字輕緩。
手指白皙修長穿插入銀色的發絲里,熟練的綰好一個發髻,露飽滿的額頭。
“那就只好麻煩你去配制了,既然你記得這么清楚,我也要相信你的能力才是,畢竟在藥王谷的那五年,你肯定獲益良多。”整理完儀容,對著還斜倚在床上的漓歌夠了勾嘴角,“好好表現。”
難道他要她......
漓歌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面帶懼色,下床走到他面前,抓住他衣袍一角,卑微的求他,“不要,求求你。”她望著他,第一次以這種姿態,以前不論他要她做什么她都從容淡定,可是這次,她真的亂了,“求求你,不要。你知道我害怕。”
然而上官黯并沒有理會她的請求,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自言自語的上早朝的時間到了。便拂袖離去。
漓歌癱軟在地上,四面八方涌來的恐懼將她包圍。
2
皇宮,金鑾殿上
朝上已經行成很明顯的對立局面。
趙丞相在左,安王爺在右。
左右兩邊文臣武將各有千秋。
而皇上
則威嚴的坐在龍椅上,目光悠遠。看清楚朝上的局面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況且趙弒身邊的臣子,全都是奮力向他。
所以目前局勢,他略占優勢。
“皇上,”右方一派的江南巡撫率先開口,“這次江南賑災光是以老夫一人之力,在民間頗有微詞啊。”說完便看了站在身旁的上官黯一眼,又埋下頭去。
上官玨自然看到了這一幕,瞇起狹長的眼睛,盯著他,不說話。
呵,這么快就把江南巡撫也收入囊下,看來上官黯手下的辦事效果可見一斑。
“那么巡撫以為如何?”淡淡的問,親切得如同在聊家常。
可是這種聲音卻讓江南巡撫感到不寒而栗。
“微臣以為,皇上應該開庫輸財,由親王親自前去。”江南巡撫聲音顫巍巍的。
上官黯眉頭一蹙,十分不悅。
江南巡撫怎會如此膽小沒用。被上官玨看了一眼就嚇到一副快要倒在地上的樣子,若日后嚴刑拷打,他不尋求自保獨善其身才怪!這種人用完就除。
“噢?”手指摩挲著下巴神情悠然,轉頭看著趙弒,“那丞相意下如何?”
趙弒輕笑,白皙的面容完美邪魅,“臣以為自此江南之行,由安親王前去再合適不過了。”
上官玨聽了趙弒的回答,沒體會到到底是何用意,難道將計就計么?
那么就將計就計吧。
“好。”他漠然若霧,云淡清風的下旨,“安親王上官黯領旨。”
“臣在。”
“取國庫三萬黃金,三日后立即起程前往江南賑災。”
“臣遵旨。”
上官黯也有些奇怪,先是沒想到趙弒會欣然同意他去江南,后更沒想到上官玨如此爽快。
還在演戲么?
“丞相趙弒領旨。”
趙弒疑惑的抬起頭,望著上官玨,看他依然從容,便還是不情愿的跪下,“臣在。”
“朕封你為欽差大臣,隨安親王一同前往江南賑災,體恤民情。”
“臣遵旨。”
接著懶懶環顧堂上群臣,雖議論紛紛又不敢上奏。
“還有愛卿有事稟告么?”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
“無事稟告,還請皇上退朝。”上官黯冷漠的聲音傳來。
剛才還鬧哄哄的金鑾殿,頓時鴉雀無聲。
安親王竟然目無圣上?在早朝上公然指喚皇上退朝。
看來,斗爭快要搬上桌面了。
上官玨也不生氣,說,“那就遂了安親王的意思,退朝。”
“吾皇萬歲。”
剛下早朝,上官玨就邀趙弒御花園密談。
剛步入初冬的天氣,御花園的臘梅都悄然半綻,花瓣包著小蕾,也分外漂亮。銀杏已經只剩樹干,金黃色的葉子散落在地上,有的全然干枯。
一池子的蓮花全部凋零,一片頹唐。
依著池子有一小榭,有桌有椅,一壺熱酒。
上官玨坐著,而趙弒斜斜的依在石欄上,看著池子。
“是,漓歌不見了。”上官玨斟上一杯酒,自顧自的抿起來。
趙弒嘆了口氣,坐到他身邊,給自己特倒上一杯,“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不是我不告訴你,”上官玨聲音平淡,目光里有絲不易察覺的落寞,“目前朝中局勢你也看在眼里,上官黯已經按捺不住了,隨時準備進攻。這番江南之行,我雖不知你為何會同意上官黯去賑災,不過我知道你用你的用意。我派你與他一同前去,你也明白。限制他,他才不會有太大的動作。阿弒,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不希望你因為漓歌分心。”
“那么,你一開始就知道是上官黯擄走漓歌的?”趙弒捏緊手中的酒杯,“上官黯為什么會突然擄走漓歌,你我再清楚不過。以上官黯的性子,不折磨死她不會罷休。”
“......”上官玨無言的看著趙弒,不知如何開口。
“我忠心為你,你可否也適當的顧慮一下我的感受。”趙弒諷刺一笑,目光慢慢轉向身邊的人,“上官玨,我覺得你變了很多。是全完杯仇恨所沖昏了頭腦,沒了分寸。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讓你這么恨。”
“你吩咐的事情我會盡心效勞。微臣告退了,皇上。”一口飲下杯中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留下上官玨一個人獨自坐在原地,望著一池子枯萎的蓮花。
一句皇上,他怎么覺得他離阿弒越來越遠了呢。
是因為漓歌么?
那個女人必須死!
上官玨看著趙弒離去的身影憤憤的想。
3
那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長滿青苔的墻壁上掛著幾盞忽明忽暗的油燈。屋里的右上角隱隱約約又一小天窗,卻也不見陽光射入。
地板散落著干枯的稻草,上面有花蛇吐著信子在里面竄進竄出,蟾蜍不安分的跳動,鼓起的眼睛警惕的盯著墻角豎起尾巴的蝎子。金蠶在墻上緩緩的蠕動著,手掌大的蜘蛛慢悠悠的在金蠶旁邊晃來晃去,像是在找最佳的進攻時間。
這種情景,恐怕一個熊彪大漢都會毛骨悚然。
更何況......
當開清楚屋里的一切時,漓歌崩潰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瘋狂的怕打關得牢牢的木門,“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屋里的毒物們這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都嚇了一跳,紛紛好奇的向漓歌靠了過來。
漓歌呆住,淚水洶涌,語無倫次,“求求你們不要過來,求求你們不要過來。求求你們......”
無力的跪在地上,看著花蛇一點一點向她靠近。
頭頂上的蜘蛛緩緩吐著絲降落,她全然不知。
身后的那只最大的蟾蜍都快要跳到她腳邊了。
不要過來......
求求你們......
不要過來......
恐懼一點一點逼近,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爆炸了。
漓歌萬念俱灰。
一把奪過墻上那盞離她最近的煤油燈,扔在干草上面,火,開始蔓延。
火勢的開始,讓屋子里面的毒物畏懼萬分。
在狹小的屋子里四處亂躲,看著蜘蛛爬上她的肩膀也不拍打也只是麻木且絕望的看著。
慢慢的,看著大火越燒越烈。
眼淚一滴一滴還沒流出,就被熊熊烈火烤干。
她聞到那些東西熔化掉的味道,自嘲一笑,馬上自己也要被熔化了。
再也不用,在這個世界上受苦了。
終于要解脫了。
突然,那條花蛇像是受了大火的刺激,猛的竄到漓歌面前,朝她的腳腕狠狠咬去。
漓歌也不躲。
看著有黑血浸出。
眼前開始模糊。
意識也開始凌亂。
好像回到了小的時候,爹爹還沒入朝為官。他們一家還生活在漓江邊上,看著日起日落,煙霞如歌。爹爹教她寫字作畫,娘教織布繡花。
從沒遇見上官黯。
要是,時光倒流就好了。
她真的好想回家......
就在這時,門被撞開。
一個黑衣人抗起昏迷不醒的漓歌,快速走出屋外,消失在濃濃的夜霧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