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亂城,煙沙林。
於瞳打著哈欠如往常一樣在門口掃著層層疊疊的落葉。
忽聞馬蹄聲,抬頭翹首。
欣喜,該不是主人回來了吧?
綺亂也聽到了,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掐指一算。恩,是他回來的日子。
“主人。”待看清楚馬車上下來的人,立馬扔下手中掃帚飛快的跑了過去,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開心的大喊,“主人,哎,漓歌姐姐也來了。”
看到漓歌也在,哪里還管什么主人不主人的,張開小臂撲進漓歌懷里。
綺胤在一旁氣絕。這么小就好色,看來真的應該調教一下才對,都把他當成透明的了。他很不爽!
“於瞳乖。”摸著於瞳的頭發溫和的說。
岑寧璽也下車,看到於瞳和不遠處的綺亂......頓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表情瞬間凌亂。
這不是,在那個小鎮子上的......
恍然大悟,原來是他被人狠狠擺了一道!
什么亂七八糟的小瞳,外婆,姐姐......
若不是剛剛看見那個老東西發威那么厲害,他說不定都會暴打他們一次出氣才罷休。
於瞳也看到了岑寧璽,“咦,藍眼睛的哥哥,你怎么也來了?”
漓歌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你們見過啊。”
於瞳不置可否的點頭,可是剛點到一半看見他主人虎視眈眈的眼神,點頭馬上變成了搖頭。
漓歌立馬會意,這老東西,不知道被著她又干了些什么好事。
綺胤看到漓歌的眼神,無辜的攤手辯駁,“當然見過拉,那次為你接骨嘛。啊哈哈哈......小王爺說是不是,啊哈哈......”說完瞟著岑寧璽。
“是是是。”岑寧璽心不在焉的敷衍帶著萬般無奈。心中還是在策劃怎么整死這個老不死的出氣。
河圖洛書也扶著趙弒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綺亂走了過來......詫異,“這是......?”
趙弒臉色白得幾乎青色,嘴角是殘留的血跡斑斑,若不是他胸前尚有微弱的起伏,綺亂真的會以為他死了。
到底是誰傷趙弒傷得這么重?
要知道以趙弒的武功,在現今天下看來是鮮有對手的。這.......是怎么回事?
“小白他......”捻起胡須不確定的問。
綺胤不好意思的搓著手掌,訕笑道,“嘿嘿,誤傷,絕對是誤傷。”
綺亂怒目圓瞪,大聲吼他,“誤傷?你是傷誰誤傷了他,出手這么重?你怎么不一掌劈死他來得干脆。”吼完意識到自己失態,假咳兩聲,嘀咕“我就說嘛,估計也只有你才能把他打成這個樣子?”
綺胤知道自己有錯,也沒再多嘴解釋。其實他好像告訴綺亂,小白還是比較幸運的拉,若果說見了上官黯......呃。
那孩子一向都比較倒霉。
只是一旁的於瞳睜大眼睛,抬起頭問漓歌,“小白哥哥他......”
漓歌只是笑,笑容里面全是彷徨無措,以及......傷心。
很多年后,於瞳回想起也奇怪,自己當時小小年紀怎么會把漓歌當時的內心活動看得那么透徹。
“沒事。”她手指撫上於瞳胖胖的臉頰。
於瞳眨眨眼睛,猛的看到漓歌身上那大紅色的血跡,
吃驚的尖叫著,“姐姐,你也流血了嗎?為什么會流這么多?”
一語點醒夢中人。
眾人才發現,他們早已忘記漓歌也受了傷。
綺亂惱火的搖著頭,語氣生硬,“快進去快進去,別在門口悠著。”
眾人進屋,先把趙弒攙進了內屋。
讓綺亂和於瞳先去給趙弒熬些草藥。河圖洛書也知趣的跟了出去,說是幫忙。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岑寧璽和漓歌三人。
綺胤嘆了口氣,對漓歌柔聲說,“丫頭,把你衣服脫了。我看看你的傷勢。”
漓歌點頭。
靜靜的走到師傅身邊,背對著他,面對著岑寧璽,緩緩解開了雪襖的扣子。
上去褪去,只剩一大片玉背暴露在綺胤面前。
左肩上的蓮花已經完全潰爛,血肉模糊......
岑寧璽也走到漓歌身后,看到了那一幕。
手指捏起拳頭。
這會有多痛?
為什么漓歌還能恬靜微笑?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還是她已經習慣一個人默默的承受痛苦?習慣......真是一種可怕得東西。
綺胤也后悔,當初真該一掌拍死上官黯。不過現在的上官黯,恐怕已經在鬼門關邊上轉走,能不能回來還要看他的造化......
他下手的輕重,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了。
不過,他從沒教過上官黯喚醒蠱蟲的咒語,就是怕他有一天會對漓歌不利。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側頭喚住岑寧璽,“小王爺,有件事情還是想拜托你。”
這是漓歌聽到他第一次這么正經而且捎帶禮貌的和人家說話。
岑寧璽受寵若驚,立馬頷首,“先生不必拜托,只要是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盡力。”
漓歌慢慢的穿上衣服,走到床邊去看趙弒。
她知道師傅大概會說什么,而且又不想讓她知道。
果然,綺胤指了指門外,低聲道,“出去說。”
2
庭院還是往常一樣。
月光純白無暇,微風吹過,竹葉之間的摩擦沙沙作響。
深冬的深谷,也算是別有另外一番風味。
岑寧璽感嘆,也許只有這些世外高人才能尋到這種桃花源般的住處。
藥王谷他也去過......
比起這里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恐怕也只有綺胤這種仙人才有資格在那里久居。
那種地方,他們此等凡夫俗子踩進去都只當是玷污。
綺胤負手,站在前面,淺淡開口,“老實說,我并不認為你是漓歌的最終歸宿。”唇邊染過一絲涼意,在這個清冷的深夜了多了一份捉摸不透的情愫,臉頰映襯月光,額前暖玉惹眼萬分。接著道,“可是眼前的形勢,怕也只有你能顧及她周全了。上官黯不會死,這點無可厚非。那孩子從小我都是看在眼里長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知道。他這次恐怕不抓住漓歌是不會罷休,畢竟你是鄴國皇子,再怎么放肆也會顧忌你的身份。”
岑寧璽啞然......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
暖玉在月光下越顯晶亮,像是在吸收月亮的精華。
綺胤回頭看他,鄭重的說,“好好照顧漓歌。”
岑寧璽欣
喜,藍眸里涌出各種情緒,只差沒跪謝綺胤。
“是,先生。”他抑制情緒亦鄭重回答。
屋子里,漓歌幫趙弒掩好被子。
她失語時,趙弒也這么照顧她。
現在真是......
口中喃喃,“小白啊,你要是現在照照鏡子多好,我們都該叫你大白了。本來就長得跟白得什么似地,現在更要白了,你高興了。”
有淚。
掉在趙弒臉上。
緊閉雙眼的他渾然不知。
“你說我是不是個災難?”任由淚水洶涌,鼻頭都微微泛紅,“為什么我想守護的人總是為了我受苦。你是如此,我爹娘如此,葉翼涼如此,就連上官黯......亦是如此。我只是想平凡的生活,簡單的死掉也行,為什么命運要這么折磨我?”輕笑,自嘲,“看來我上輩子也許真的殺了命運全家,現在也是該輪到它報仇的時候。”
左肩上是隱忍的痛意。
在上官黯緩緩念出那段咒語,她的心已經被撕裂。
她賭輸了。
上官黯真的下得了手,他真的會殺了她。
他看她那么絕望,她卻連絕望的氣力都沒有了。
此番糾纏,算告于段落了嗎?
摩挲著趙弒無血色的臉頰,好想在看到他總是笑意的棕眸。好想聽他喊她,“阿漓。”嗓音清晰,無論何時何地,他只要喚她,心情會出奇的好。
只是現在,不必從前。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這時,頓聞推門聲。
慌忙拭干淚水,看到師傅和岑寧璽走了進來。
“漓歌。”綺胤叫她,“你明天就起程和小王爺回饕國。”
漓歌不解,這么快?
她還想看到小白醒過來。
“為什么?”
“哎呀,我還會害了你嗎?明天就走,記住,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了。”綺胤彎起嘴角,假裝平淡的揮手。
漓歌摸不著頭腦了,“師傅您不是讓治好病就......”就快回來嗎?
“哪來那么多話,聽我的沒錯。”
漓歌遲疑,“是嗎?”
“恩,”綺胤垂下眼簾,被薄薄的眼皮覆蓋住的紫色眼眸看不出情緒,“以前本以為把你托付給葉家,就萬事大吉了,哪知道你和上官黯孽緣不淺。這次,把你送遠點,去饕國吧......丫頭。”
去饕國吧。
也許這次幫你選對人了。
岑寧璽在一旁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注視著漓歌。
“去饕國,也許就平靜了。”綺胤聲音再次響起,“小白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至于上官黯嘛,就算你擔心,也要把心收起來了。你們今世的糾葛,我想應該到此為止了。以后,都不要回來了。”
漓歌不語。
“丫頭,答應我。”
抬起頭,僵硬的扯起笑容,眼睛被霧氣淹沒,“好。”
那一霎那,她仿佛看見了師傅眼中也有她難以讀懂的眷戀,究竟是對她的,還是......
一切都懶得去想了。
她的命運,永遠都只能主宰在人家手中。
漓歌......
真的是離別之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