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真的忘了?還是再隱瞞什麼?就像她沉睡時手心的金鈴,像月塵宮塵封的往事,像她從不談及的孩子……
太多太多的秘密拉遠了我和她的距離,而如今僅僅因爲一句:你是誰?什麼都忘卻了,再也無法追尋。
我坐在空洞的雕花木窗裡,看她站在花樹下,金『色』的陽光透『射』過綠得發亮的茂密樹葉,她閉起眼睛,伸開雙臂,在燦爛耀眼的光束中輕輕旋轉著,粉紅細蜜的花瓣飄落在發捎和肩頭,溫柔輕盈的讓人不忍觸碰。而我渴望成爲那簌簌下落的花朵,可以緊緊依附著她,直到她的衣裙上就沾染了我所有的芳香和淡紅……
我再不談立後的事,不是因爲大臣對她的抗拒,而是我認爲名分於她根本就不重要。而她從不問我的事,儘管我會在夜間的牀榻上批改奏摺,她也不會去多看一眼,有時我問她,她也僅僅是笑,好像這個世界於她沒什麼是重要的,只除了我。閒暇時她總是不停的刺繡,在我每一件衣衫上繡著嫣紅的無名小花,或領口,或衣角,有時我在大臣前擡手,袖口處的紅豔會讓他們忍俊不禁,而此時尷尬的種種卻在看到那雙無辜的眼睛後變得微不足道。
我確定她的記憶是因爲那個『潮』溼的深夜,雨水驚醒了原本早該熟睡的我,而朦朧中我看到她他斜靠窗櫺下,目光深邃,遠一點的地方,是夜幕下瓷瓶清冷的光,而窗外的風吹過,凍了她纖細的手指,以及她手心圓潤的珠光……
從那天起,我焦躁的如同一團火,看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那麼遙遠。讓過了太陽,讓過了黃昏,讓過了星辰和前夜的喧囂,全讓過了,爲了證明,我再不能讓過她,我更加緊的將她困在身邊,我不願上朝,不敢上朝,我只想看著她,看著她是真的在我身邊。然而她還是離去了,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身邊,抱著她的身體,我不肯醒來,閉著雙眼,還能看到兩個人挽著手坐在宮殿的丹墀之上,看著夕陽灑落,千山縹緲,萬里皆霞。她依偎在我的肩上,輕輕哼唱,就這樣享受著廝守的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風中有『亂』花『迷』眼,彷彿素手纖纖,撩動我的髮絲。我睜眼,不過是桂花襲捲了帝閣,而她依舊靜靜的躺在我的臂間,於是我金黃『色』的頭髮在一瞬間,變成雪一般的潔白……
夢裡,她說,我是愛你的,一直都只愛你。看著袖口的小花,我才驚覺,那便是西澤深夜的夢迭花,原來一年的情愛不過是離別前的難捨,她終究要走的,只是因爲愛才逗留,她給了我一年的美夢,然而最後,卻註定要空留下我,對著她埋藏了一生的愛情。簡,你是真的愛我,也是真的恨我,只有你知道,這樣離開纔是對我最大的懲罰,是不是?
夜的盡頭,依稀的是路;路的盡頭,依稀的是城。紅的盡頭,依稀的是血;血的盡頭,依稀的是門。
我最後一次去桃花塢,抱著她曾撫過的焦尾琴,想念她的容顏。年復一年,時光是如此破碎地輾轉世事。而如今唯有獨自面對這滿山的桃花,看潺潺流水,水中只有自己正在老去的臉,而那些關於她想念,不過是低頭看水時,漲起的『潮』汐……
焦尾琴順流而下漸漸飄遠,我坐在溪邊默默思念。一生的美好,只因有你陪伴;而你一生的傷悲,我卻無法撫慰。淚,滴在指尖,滲入泥土,落進心間,
流星劃過長空,隕落在大地的某個角落,我從夢中醒來,當記憶在回憶中停滯的一刻,我已不再是我;當靈魂在身體裡裂變的一刻,我已不再是王。也許,一切在我得到的時候,就註定在我手中失去,只因爲我早已失去了你……
我負你一生,都沒有給過你要的,如今最後一次,算我依你!
風繼續吹,瀰漫了菸灰,霧,籠罩了整個都城,我追尋著你的呼喚,點燃了帝閣的火焰,硝煙中我彷彿聽到黎明的鐘聲敲響,晨曦微『露』,萬物初生。我終於明白我只是權欲的傀儡,我的拯救不過是征服的開始,淡淡的生命之火漸漸湮滅,我看見你一身白紗娉婷的向我走來,我伸出手,握住曾經的柔軟,那一刻只甘心爲你化灰化煙……
後記:
奈何江山生倥傯,知己生死兩崢嶸。
寶刀歌哭彈指夢,**覆手空。
憑欄無語言,低昂漫三弄:問英雄、誰是英雄?
城外有一男子立馬揚鞭,看著銷燬的都城輕輕喟嘆:曾經愛過,有多少化成塵土的肉身註定了要走這一遭輪迴。這冰冷的世界一度曾溫暖了孤單的靈魂,卻又釀就了梟殺的仇恨、綿延的悲哀。原來,耗盡這一生的光陰,窮盡這一世的追求,到最後,換來的都是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