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這本奏章, 景安帝令程尚書看后, 又給鄭老尚書看了看,君臣三人很奇妙的沒有就秦鳳儀的奏章做出什么討論,像秦鳳儀說的,秦鳳儀在南夷敢用這法子。是因為,秦鳳儀有這個本事,他雖則就藩年頭短, 只看秦鳳儀已經兩次擊敗山蠻來犯, 就知道秦鳳儀本事如何了。秦鳳儀能掌控好那些商賈,而且,鳳凰城只是一座小城,再者,秦鳳儀奏章就能寫這么長,可見此事具體施行時多么的復雜。這件事, 有其特殊性所在, 但也像秦鳳儀奏章中說的那般, 絕不適宜全國推廣, 一個搞不好,就要砸鍋的。但,并不是沒有借鑒性。
再者,秦鳳儀那等非同尋常的天資, 簡直是令人嘆為觀止。
大家現在對于南夷眾說紛紜, 去過的都說南夷大變樣, 起碼不是傳聞中那般偏僻窮困, 但,還有許多人對南夷依舊停留在以往窮僻的印象。當然,大家對秦鳳儀也是褒貶不一。尤其與工部翻臉之后,都沒人敢去南夷了,生怕秦鳳儀這喜怒無常的再把大家伙兒留南夷享福。這回的魯侍郎,也是戶部性情最好的侍郎啦。
不過,與秦鳳儀的壞脾氣相對的就是他的天資,真是個神人哪,秦鳳儀還說在徽州三天三夜才想了個建新城的主意,好像挺不容易一般。天哪,擱別個人,三年能有這主意不?
還有人以前覺著秦鳳儀建新城那事兒就是發夢,結果,人家原來是早有打算哪。
程尚書與鄭老尚書都未多言南夷之事,一則是南夷此事沒有可復制性,二則便是,秦鳳儀委實太過出眾。這樣的出眾,若身為太子,大家自然樂見其成,便是景安帝,想來也不必失眠了。可,秦鳳儀如今是藩王,而且,是這樣有本事的藩王。偏生,他還不是庶出!
是的,當年柳王妃離宮,這些年,朝廷也沒有追封柳王妃,但,沒人敢說柳王妃之位不正。這是先帝為陛下名媒正娶的嫡妻。而且,柳王妃當年沒離宮的話,估計立后當真輪不到她,秦鳳儀便是長于宮闈,也就坐實了庶皇子的身份。偏生,柳王妃離宮了,秦鳳儀做為平民在宮外長大。不得不說,秦鳳儀的命運,仿佛天意注定一般。這原就是個揚州城的紈绔,結果,據說做一神夢,夢到娶媳婦,媳婦就是景川侯府的大姑娘。
秦鳳儀與景川侯府的這樁親事,尤其秦鳳儀的身世曝光之后,不是沒有人懷疑是景川侯府的陰謀。可想一想,也不對,要是景川侯早知秦鳳儀身世,先不說景川侯素來忠心,便是景川侯有意瞞了陛下,死活要叫閨女嫁皇子。但想想也不對啊,當初秦鳳儀來京城求親,景川侯對他的為難,大半個京城都曉得。當初,景川侯提的兩個條件,也就是秦鳳儀這等天資,硬是由個紈绔中了探花,不然,這親不能不能成都得兩說。
還有方閣老,當初舉薦冊平氏為后,就是他第一個上的奏章。
雖則兩家皆有子弟在南夷,但據說,去歲秦鳳儀打發人送桔子來京城,就這兩家得的桔子是酸的。
可想一想,秦鳳儀這命運,若說他運道差,明明皇子,流落民間,可其后轉折,猶如神助!殿試時就與陛下看對了眼。那么多的新科進士,陛下喜歡秦鳳儀喜歡的,不少積年老臣都覺著吃醋。可如今想想,未嘗不是父子天緣。
雖則秦鳳儀這性子,知道自己身世后,與陛下翻臉。但,父子就是父子,秦鳳儀最終就藩南夷。而秦鳳儀的身份,在朝一直沒有個定論。還是那句話,當初,柳王妃不離宮,秦鳳儀必是庶子無疑。柳王妃離宮而去,秦鳳儀的出身,不論如何,也算不到庶子上頭。
何況,秦鳳儀便是不論出身,他還有這樣非凡的資質。
不要說皇帝陛下,不要說程尚書這自來便與秦家有淵源的,就是鄭老尚書這樣老成謀國之人,也不由多為朝廷的未來想了想。
鄭老尚書正在家里思慮朝廷的未來,盧尚書就氣哄哄的過來找他了,盧尚書氣的,一腦門子汗,進門先吃兩口茶,連聲道,“不像話不像話!”
鄭老尚書知道盧尚書的性子,問,“這是誰氣著你了。”
盧尚書道,“別提了,真是不成體統!鄭相有沒有去看鎮南王府那個典儀官辦的書畫展。”
“還沒有,聽聞有吳道子的畫,書圣爺爺的字,其他亦皆是古今當世名家。”鄭老尚書道,“你不是最愛書圣爺爺的字嗎,如何氣成這樣!”
“鄭相不曉得,非但是我,薄祭酒險背過氣去。”盧尚書道,“很不成個體統,既是書畫,當以高雅為宜,還是國子監那樣滿地書香氣的地方,隔壁便是至圣先師的貢院,結果呢,竟有一屋子二十四幅美人圖。國子監那些個小子們,人山人海的,沒幾個看書圣爺爺的,都他娘的去看美人圖了。”盧尚書說著,眼里恨不能迸出火星子來。
鄭老尚書心平氣和道,“美人圖也沒什么呀,京中多少才子擅畫美人圖的,翰林中亦有學士擅此道。”
“那是鄭相沒看那個什么典儀展出來的美人圖,或嗔或笑的,很不文雅莊重。國子監是學子們修身念書之地,豈可用這些女色惑亂學子們的心志。”盧尚書言語間很是鄭重。
鄭老尚書一笑道,“一幅畫罷了,倘因一幅畫便亂了心志,這學子也不過如此了。”
“還有荒唐事兒呢,畫中女子,色相妖艷則罷了,竟還介紹說,都是南夷尋常女子,還說六月南夷有什么狗屁佳麗節,吃荔枝,賞佳人。”盧尚書道,“今兒我家孫子出去吃飯,還拿了張妖妖嬈嬈的畫兒回來,尺方大小,中間印個美人,旁邊印的是那個什么佳麗節的事兒。把我氣的——”
盧尚書說著,又氣了一回,道,“鄭相,這事兒你得管啊。再這般下去,豈不壞了鳳殿下的名聲。”
鄭老尚書拈須道,“這明擺著殿下是要吸引有才之士去南夷啊。”他要是管,反是壞了鳳殿下的事吧。
“但也不好用惑亂色相的法子啊。”
“盧相看到的便是書圣爺爺的墨寶,心中有色,看到的才是色。”鄭老尚書道,“萬事開頭難,哪怕是有些好色之人想見見南夷的佳人,過去了也能多花銷幾個,叫南夷的商家多賺些呢。”
“可這樣的好色之徒,有才的能有幾個?”
“千金買馬骨,慢慢來唄。”鄭老尚書勸盧尚書,“消消氣,為著幾張美人圖,也值得生這么大氣。你要不放心,放你孫子過去瞧瞧,看看佳麗節到底是個什么節?”
盧尚書連忙道,“我孫子還小呢,萬一進了妖精窩,可如何是好?”
“如何會是妖精窩哪,鳳殿下懼內之名,天下皆知,他那里能有妖精窩,我都不能信。”
盧尚書一向主張女子要貞靜溫柔的,想到這譚典儀辦的這堵心的南夷書畫展,不由道,“我看,王妃就是管得松的!該同景川侯說,讓李王妃管得再緊些才好。省得時不時就做出這種引得物議的事兒。”
盧尚書倒是沒看秦鳳儀那“致京城土鱉書”的奏章,但,盧尚書總覺著,秦鳳儀要是能把性子改得正常一點兒,就再好不過啦。
盧尚書這時在與鄭老尚書說南夷書畫展的事兒,景川侯府李老夫人與兒媳婦,還有三孫女,也在看畫兒,倒不是美人圖,是大陽與壽哥兒倆人的畫兒,秦鳳儀找趙長史給畫的,李老夫人瞧著畫上的倆大胖小子的就樂的見牙不見眼的。
景種侯夫人笑,“壽哥兒這也有一年沒見了,瞧著長大不少。阿陽更是長高這許多,離京時還是抱著的奶娃娃哪,看這養得多好啊,比壽哥兒小時候還肥壯哪,一臉的福相。”
李老夫人笑,“是啊,還是像阿鳳多一些。”
李三姑娘玉如道,“鼻子像大姐姐。”
景川侯府一家子在看畫兒,宮里景安帝與景川侯也在看畫兒,這一幅便是大陽自己的畫像了。是李鏡令譚典史一并送來的,還有給景安帝寫的信,當然不是秦鳳儀寫的,是李鏡寫的。秦鳳儀那犟頭,現在跟景安帝沒什么正常的情感交流了,李鏡看他一時半會兒是回轉不了的,李鏡自有主張,便給景安帝寫信,一則問侯請安,二則說了許多大陽和阿泰的趣事。其實,畫兒也是送了兩幅,還有一幅是阿泰的畫像。這年頭,自然是孫子更親了,尤其還是大陽。畫與信都是譚典史先送到侯府,景川侯看過閨女給自己的信,把一箱子東西帶進了宮。
景安帝與景川侯道,“大陽這孩子的名兒還是朕取的哪,這孩子,當時他們就藩,這孩子才六個月大,朕真是舍不得,朕原想留這孩子在身邊,可一想鳳儀那狗脾氣,也沒提。”
景川侯心說,您沒提真是對的。
景安帝很是欣慰,“當初,朕就看阿鏡很好。她與大公主一道長大,小時候在太后宮里,才這么一丁點兒的高。”說著,還比劃了一下,再次夸李鏡,“這個兒媳婦,娶得好。”
景安帝細端量著孫子的畫像,眼睛里笑出光亮來,“瞧瞧大陽這孩子生得,眉眼像朕,鼻梁像你啊,景川。”
景川侯無語片刻,方干巴巴應了聲,“是。”心說,鼻梁像自己是真的,眉眼根本不像陛下好不好~好吧,反正,陛下怎么說怎么是吧~
宮里自來沒什么秘密,李鏡送了大陽的畫像給皇帝陛下的事,平皇后沒幾天也知道了。平皇后與兒媳婦小郡主道,“早我就看她是個有心人,如今這離得遠了,還知道把孩子的畫像送了來,倒真是有心。”
小郡主眼睫極快的一閃,輕聲道,“這事兒我覺著有些稀奇,如何是阿鏡姐送畫兒,按理,當是鎮南王打發人送來才是。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的人的事,如何還要從景川侯那里倒回手呢?”
平皇后微微一笑,道,“你不曉得,鎮南王現下還為柳氏之事怨望著陛下哪。這事,多是鎮南王妃自己的意思。”
小郡主唇角一翹,“阿鏡姐實在是細致,可要我說,這也細致太過了。縱是鎮南王知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哪。阿鏡姐既是這般細心,母后當賞她才是。”
“你說的是。”平皇后欣慰的拍了拍兒媳婦兼侄女的手,既然秦鳳儀不知此事,正好將此事叫秦鳳儀知道,那個狗脾氣,便是李鏡,怕也吃不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