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過年時也就初一初二出門拜年走動, 余者時間依舊在溫書,打磨文章。會試前一天,他還在看書呢。
會試之事, 也就是春闈, 基本上, 收拾考箱,準備會試九天的用度,都是李鏡與秦太太商量著置辦的。秦太太有秋闈經驗, 李鏡以前幫他哥準備過春闈,也是有經驗人士。倆人給秦鳳儀準備起東西來, 更是盡心。大到要帶進貢院的被褥, 小到會試時用的筆墨,更有這幾天的吃食, 都得預備好。李鏡還特意讓秦鳳儀把用爐子生火的技能又熟練了一回, 無他,這會試還得考生自己帶著爐炭, 備著吃食,介時吃啥, 都自己做。每屆會試都有那等四體不勤的考生, 把自己燒了燙了的,都是事故。秦鳳儀已有秋闈經驗,甭看秦鳳儀自小是家里小寶貝一樣的長大,秦老爺秦太太哪里讓他做過半點兒粗活,可他動手能力強, 像這種給爐子生火的事,秦鳳儀道,“就是去年秋闈,我也是一學就會。廚房的李大娘還夸我聰明來著,我用爐子煮粥煮得可好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攬月都不如我煮的好。”秦鳳儀笑,“媳婦,有空我煮給你吃。”
李鏡不理這話,問他,“去年秋闈都帶了些什么吃食?”
秦鳳儀道,“我帶著燕盞進去,一早一晚,都是用冰糖熬燕窩粥。還有杏仁茶、火腿、醬肉、年糕、麥餅、大米,都要帶些的,不然,要是吃不好,哪里能考得好。我晚上還得吃夜宵,要不,肚子會餓的。”
李鏡便放心了,“這就好。只是凡事仔細,水火無情,用的時候還得小心。”還是叮囑一句。
“我曉得。”秦鳳儀道,“多給我裁幾塊帕子,哎,要說秋闈春闈的倒沒啥,就是里頭每天只得一桶水的用度,只能洗洗臉漱漱口罷了,洗澡是再不夠的。”
李鏡聽這話頗是無語,道,“就忍這幾天吧。”
“嗯!”秦鳳儀安慰他媳婦,“放心吧,我現在文思如涌,真擔心萬一我得了狀元,要是阿悅師侄傷心可怎么辦呢。”
李鏡當即道,“千萬不要與他客氣,只管讓他傷心去吧!”李鏡原不是大話之人,但與秦鳳儀相處時間長了,似乎也染上了一些秦鳳儀的性子。何況,眼下便是會試,李鏡只有鼓勵的!
秦鳳儀認真點頭,“也只得如此了!”
會試那日,三更就要去貢院外排隊。時間太早,李鏡不方便去送,秦老爺秦太太一宿沒睡,熬到兩更就把兒子叫起來,會試時要帶的東西,昨日已是收拾好,秦太太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待兒子吃過早飯,穿戴好,夫妻二人親自去送兒子到貢院。
秦太太還問,“給你求的靈符可帶著了。”
秦鳳儀伸伸脖子,指給他娘看,他脖子里繞了七八根紅線,除了一只小玉虎外,都是他娘給他求的靈符。虧得這靈符不靈,不然,得墜得脖子疼。
秦太太見靈符都在,心放下一半去。待兒子這里吃好,夫妻二人便送兒子去貢院排隊。其實,便是早早的排了隊,也是五更才得以進考場。不過,春闈前,李鏡就與秦家說了,要早些來排隊,天字號的考間最好。秦家夫妻自然牢牢記在心里,還特意譴人與方悅說了一聲。方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自然更知此道理。故而,方悅來得也很早,只是身后帶著個叫秦鳳儀不大喜歡的舉人孫舉人。
秦鳳儀招呼他們過來,讓他倆排自己前頭,一會兒貢院開門好挨個好考間。
方悅看秦鳳儀眼睛微紅,時不時打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困倦樣,道,“定是沒睡醒。”
“你睡醒了?”
“我昨兒睡得早。”
秦鳳儀困倦得很,腦袋一點一點的磕睡,“沒事,我進了考間先睡一覺。”卻是未料今科因考生太多,而且,是陛下主考,禮部盧尚書為副主考,陛下就說了,考生多,這進考查驗可得仔細著些。就是禮部,也頗是小心,要知道,今年是陛下四十大壽,倘真釀出什么科弊案,那盧尚書也就干到頭了。故而,非但進場查得嚴,待領了考間號牌,都不是各舉子進各自考間,而是分批領到大澡堂來,也不知怎么臨時沏的池子,為了查驗身上是否私帶東西,讓各考生先洗個澡再進考間。
嘿!
這可真是!
秦鳳儀沒見過這個啊,不過,方悅孫舉人一樣沒見過!不過,秦鳳儀一向大方,也不似有些個舉子扭捏,他三兩下就脫光了,往池里一跳,覺著水還是溫的,與方悅孫舉人道,“還傻愣著干嘛,再不洗,水可就冷了。看著涼,還考個鳥狀元!”
方悅孫舉人一想,也是這個理。他倆還好,與秦鳳儀還算熟,尤其方悅,看著秦鳳儀這張舉世無雙的俊臉好幾年,盡管秦鳳儀身上亦是白嫩的仿佛會發光,饒是方悅也心下默念好幾聲佛才能平靜,孫舉人更是不自在,不過,到底春闈更要緊,孫舉人連忙扭過頭去,自己也開始脫衣裳。秦鳳儀撲騰兩下就出來了,結果,邊兒上一看,好幾個正扭過頭擦鼻血呢。
秦鳳儀攏一攏頭發,與邊兒上的官兵道,“有沒有止血的藥,看他們這血,怎么擦不完了。”
官兵也很是不鎮定,還好有個小頭目強忍著道,“公子你趕緊把衣裳穿上,他們鼻血也就止了。”唉喲,這就是那神仙公子吧,咋長得這般妖孽哩。
秦鳳儀也怕冷,二月天的清晨,他先穿上褲子,一面問那幾個流鼻血的,“你們不會是斷袖吧?我可不是啊!也不要太思慕我,你們思慕也是注定沒結局的。我這春闈后就要成親了。”
那幾人又羞又氣,還有一人惱羞成怒,“沒見過男人長成你這樣的。”
“要不才讓你見見哪。”秦鳳儀笑嘻嘻地。
那人鼻血一就只不住,結果,給秦鳳儀這么一笑,更是止不住了,怒道,“妖邪之相,不祥!”
秦鳳儀斜斜的一個飛眼飛過去,那人鼻血又是一陣洶涌,秦鳳儀披上袍子,哈哈大笑,收拾好自己,就拎著考箱,扛著被子卷往考間去了。
他原有些困,這樣擱水撲騰了一回,反是精神了。待得到了考試時辰,發下考卷,主考官說了題目,秦鳳儀便開始答題了。
因為會試極是要緊,秦鳳儀盡管也早早把題目答好,卻是并沒有提前交卷。他是見天的在考間里做好吃的,也不是說多么豐富,就是秦鳳儀可能真有些烹調天分,像他隔壁的方悅,基本上就是頓頓面茶果腹,方悅連生爐子都勉強,家里給預備的上等銀霜炭,他都能弄出一考間的煙來,也不曉得怎么生得火,鬧得監考的大人都擔心是不是失火了。
故而,方悅都是把水煮開,潑面茶吃。這個時候,能吃飽就成。
秦鳳儀不是,他一早一晚都要吃燕窩粥,除此之外,還會煮醬肉粥,熱醬肉火燒、待他將題目答好,有閑情逸情,還燒了個火腿豆腐湯,香得很。
秦鳳儀在考間里其實過得不錯,他手巧,又一向不是個會委屈了自己的。
只是,外頭的人就難免牽掛。尤其趕上今科考生尤其多,便是李鏡這慣來不信鬼神的,也每天到祖母的小禪房里給菩薩上三柱香,求菩薩保佑阿鳳哥科舉順利。
李鏡倒不全是為了二人的親事,這幾年,秦鳳儀是怎么用功的,李鏡也是看在眼里。也不知怎的,偏生這般運道不佳,趕上這考生最多的年頭。李釗就私下與妹妹說過,“阿鳳的文章,要是擱在我那一科春闈,□□不離十的。今科春闈,天下舉子但凡能爬得動的,都來了。”
李釗這只是與妹妹私下說,對秦鳳儀,一向是夸秦鳳儀文章進境快的。這也不是虛言,秦鳳儀的文章當然不是非常好,但,秦鳳儀是李釗見過的進境最快的人。不說那去廟里苦讀一個多月的事,便是秦鳳儀在會試前三天給他看的文章,較之去歲秦鳳儀剛從廟里回家時,便又有進益。
可惜秦鳳儀念書的時間短,倘他能早兩年念書,多些積累準備,怕就沒有今日之憂心了。
九天之后,會試結束,貢院開大門的時侯,已是二月底。
李鏡與秦家夫妻像大多數考生的家長一樣,眼巴巴的守在貢院外。方家的人也來了,還有孫舅媽,也親自到了,見了秦太太還打了招呼,只是,此時大家都沒有寒暄的心,都等著一聲鑼響,貢院那朱紅大門沉重又緩慢的自里面打開,然后,無數雙帶著殷殷期盼的目光不由紛紛看向貢院門口。
先出來的自然不是本科舉子,而是主副監各路考官,當然,陛下身為主考,只在第一日親監,今日自然未在貢院,各考官以第一副主考官盧尚書為首。其實,陛下不過是兼個主考的名,便評卷之類的事,也要要盧尚書主持的。
待各路考官出了貢院,由禁衛軍欽差大臣護著六千七百余份舉子的考卷直奔禮部,接下來,直到會試貢生榜登出前,各批閱官是不能離開禮部的,吃住皆要在里面。
各位大人走后,之后出來的才是此科舉子。
秦鳳儀拉著方悅名列前排,方悅已是面露憔悴,好在,他正當青春,故而精神還不錯。精神最好的當屬秦鳳儀,秦鳳儀一身嶄新的朱紅繡桂枝袍,頭束金冠,腳踩皂靴,其人之俊美耀眼,連方悅這樣神色尚好的都給他比成了瘟雞,何況后面大批瘟雞一般的舉子人,給秦鳳儀這風采一襯,簡直瘟雞都不如。邊兒上成群女娘尖叫不已,秦鳳儀哈哈一笑,高聲道,“有勞諸位姐姐妹妹過來,今會試畢,大家且散了吧,鳳儀好著呢。”
邊兒上還有女娘尖聲問,“公子考得如何?”
秦鳳儀笑,“必不負諸位所望。”
秦鳳儀覺著自己很低調很謙虛啦,但他仍然升格為今科舉子中人緣最差中的頭名,大批舉子簡直煩透秦鳳儀。至于嘛,考完了還這么騷包臭美勾搭女娘,簡直不是好人!還有這些女娘們,你們是不瞎了眼,咱們雖不及這秦騷包,但也是當今才子好不好!男人,要看內涵!
但,大批女娘可是不這樣想,秦鳳儀一說話,不一定聽得清秦鳳儀在說啥,但一個個的都激動的了不得。
秦鳳儀也是個神人,雖然諸多女娘傾慕他,不過,秦鳳儀也很會管理這些女娘們的情緒,女娘們也只是過來看看他,并不會多做糾纏。故而,看神仙公子上了車,雖仍有女娘的香車尾隨其后,依依不舍,但,大家不過是多看幾眼罷了。
秦鳳儀上車時那滿面春風的樣兒,直叫李鏡兩眼冒火,要不是秦太太在,李鏡非教訓秦鳳儀兩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