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樑左都帶著黑仔去虛空中捕獵,彷彿又回到了方寸山裡,他和黑仔默契配合捕捉虛空之中散發出白色光暈的夜魂,讓黑仔給吃了個飽。果然,這傢伙一吃飽就很乖,沉睡在樑左身體裡,不吵不鬧。
不過另一件煩心事讓樑左十分苦惱。
青師傅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了。
通信關閉,也不知道人在哪,也沒有回過組織駐地,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樑左有些忐忑,是否她由於自己被黑仔控制時那些冒失舉動而生氣,故意躲著不見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很久不見的人卻主動聯繫上了樑左。
“在幹嘛呢?”
巫婆賣手兼殺手青子發來語音信息:“之前聯繫你都聯繫不上,沒想到這次居然成功了?!?
樑左趕緊解釋說:“這三年我被困在了方寸山裡頭,和外面完全切斷了聯繫,不是故意裝失蹤?!?
青子一聽是方寸山頓時饒有興趣問:“怎麼樣,裡頭好玩嗎?是不是就像說的那樣,裡頭一步就能夠走老遠?”
“一言難盡?!?
樑左突然想起還沒問爲什麼青子聯繫自己。
青子這個人性格古靈精怪,初識她還是以297隊長身份行走江湖,後來由於“負債累累”不得不擺攤度日,然後就發生了那一次藉助樑左的路子刺殺白子駒的事??赡且葬崆嘧油耆挥X得自己做的有什麼問題,在她看來,工作是工作,殺人是工作,交情是交情,借用樑左去刺殺過白子駒是一回事,可是和樑左是朋友是另一回事,是交情。
樑左發現自己和青子總是有一種藏在冥冥之中的奇特聯繫,哪怕很久沒有聯繫卻總能夠遇到——比如之前在蓬萊夜市那一次偶遇,以及後來在玉京山那次……
青子就像是一個順路上下學的同學,很容易就能夠看到她那張笑嘻嘻的臉。
更讓樑左覺得她特立獨行的一點是青子彷彿永遠不會煩惱,她從來沒有真正愁眉苦臉過,哪怕刺殺老白失敗面臨可能的被殺也只是有些遺憾,被抓入玉京山反而理直氣壯像是去觀光旅行。在沉重又無數詭秘的崑崙世界之中,她就像是一個吹著笛子的樂手,悲傷,難過,意外,都被她輕鬆地吹奏出來,她踏著奇怪的步子跳舞,看到她,你就會感到開心。
她就像是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星星從不流眼淚。
“我要死了,樑左?!?
星星姑娘用一種不在乎的調子說。
樑左只覺得胸口一悶:“別開玩笑了?!?
“我不喜歡開玩笑?!鼻嘧诱f:“真的,爲了看你一面,我多活了三年,感動吧?”
聽著她的話,樑左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真的啊樑左,我已經被玉京山堵在崑崙,他們在一點點收縮,抓住我,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她語氣中帶著一種寂寞。
彷彿對於青子來說,寂寞可是比死亡更加難過的事。
隔著萬里,青子落寞的臉,看著自己腳尖垂下來的眼瞼彷彿就在樑左眼前一般。
他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古怪女孩子給自己留下了多深的痕跡。
“我這就來,告訴我地址?!?
“不用了……就說說話……”
“地址。”
那頭青子突然開心說:“我就知道你要來的,快來救我啊,全靠你了!”
聽著她恢復過來的活潑聲調,樑左忍俊不禁。
搭乘最快的地藏車一路抵達崑崙,樑左徑直進入青子所在的區域,推開了連續十五扇門,他終於看到了裡頭蹲在牆角和自己玩骰子的青子。青子和三年前變化不大,只是此時她臉上的月亮和星星刺青消失了,露出了她原本就顯得純淨的臉,一雙眼睛看著樑左,突然哇了一聲。
“好快速!”
她鼓掌驚歎。
“到底是怎麼回事?”
樑左過去坐在她身旁。
“待我先鎖個門……”
青子正要封鎖路徑,突然一人穿過牆壁走了進來。
“蒼苔青子,最後一次通牒,你是什麼情況你自己清楚,和我們走,否則格殺勿論。”
說話的人是一個光頭,濃眉大鼻子,一身簡便黑衣,肩頭有象徵著玉京山的山峰狀logo,他左手手持一面銅鏡,腰間纏著一根鎖鏈——正是玉京山人士標準配置道具,六壬鎖。
樑左和他對視了片刻,突然說:“你是牙宿?”
“沒錯,好久不見,尾指銀戒,樑左?!?
牙宿對他點點頭,表示打過招呼,依舊用他不變的公式化調子說:“樑左,玉京山執行公務,你該走了?!?
“明白。”
樑左點點頭,拉起青子的手就衝著門外走去。
牙宿不由一笑:“你想清楚了?出了這個門,你就是玉京山通緝名單上的人員,每次出入崑崙,都有我的同事會‘照顧’你,還有賞金獵人會嘗試抓你去兌換酬勞。五指戒雖然只是一個信息組織,不過在玉京山的案底也不算少,你也想要和你老大白子駒一樣,隨時都準備接受我們的大禮嗎?”
他站在原地,毫不慌張,甚至牙宿還在觀察樑左臉部的微妙情緒變化。
從猶豫到忐忑,再到妥協,直至最後徹底否定,這個過程中的人臉上表情會很精彩,牙宿看過太多次這樣的橋段。聽起來的好兄弟鐵哥們來救援,聽到是玉京山執法,洶洶氣勢就消失得七七八八,再聽到玉京山清場的正式說明,他們會開始動搖,一部分退卻,另一部分咬牙死撐,然後在玉京山冷漠的出手中保持沉默,再到最後的徹底逃離。
在崑崙,玉京山的名字就是繞不過去的坎兒。
這三個字具有驅逐與威懾的魔力。
可是牙宿眼前的男人卻帶著罪犯從他面前路過,毫不猶豫,彷彿沒有聽到牙宿的通牒。
牙宿上次與樑左交手就感覺這人腦子很鐵,明明打不過也要出手,喜歡逞英雄,沒想到幾年下來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他不由搖搖頭,對於五指戒新人的素質堪憂。
頭鐵無腦,光有熱血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樑左將青子一路帶走,他查詢了下最近的班車,正要啓動,距離這裡並不遠的一個地址。他開始一扇扇開門,不時注意身後可能的追蹤——只是目前爲止牙宿並沒跟過來。
看到了,地藏車就在眼前!
只是除去地藏車,還有十幾個身著玉京山統一黑色便服的人員,他們彷彿是一羣機器人,冷冷看著樑左和他身旁的青子,就像已經等候多時。
樑左終於明白爲什麼青子說自己被堵住無法離開,遠來玉京山已經提前在可能的路線上佈防。
“玉京山衆人聽令,目標,蒼苔青子,五指戒的尾指銀戒樑左,將倆人抓捕回山,但有反抗,可以任意攻擊?!?
牙宿的聲音從樑左身後傳來。
樑左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不由有些後悔,應該問清楚青子狀況的。一來就陷入包圍網,自己還是太上頭了一些。
“給你最後的機會,樑左,交出你身後的人,你跟我們走,處罰你一年你就能夠回去?!?
六壬鎖已經被牙宿慢條斯理理開,錐狀鎖頭從他手掌中自然下垂,反射著銀光。
地藏車的擺渡者,一身吊帶褲和白襯衫的陳先生依舊笑瞇瞇的,彷彿眼前也是一件無傷大雅的事情,他用渾厚的聲音喊著:“上——車——囉——”
身著黑色斗篷的乘客們紛紛上車,對距離此處幾步之遙的樑左一行看都不看一眼,被玉京山堵在兩車的發車口這種事不是沒有過。一旦被堵住,就差不多是手到擒來了。
眼睜睜看著地藏車呼嘯著穿入牆壁之中,消失在遠方,樑左不由捏起拳頭。
“樑左,拜拜,很高興你能來?!?
青子突然將手指從他的手掌中掙脫出來,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她朝他揮揮手,朝著牙宿走去。
樑左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到身後。
“我是來帶你走的。”
他看向牙宿,手中手機“涼風”塑形,進入障刀模式。
手持障刀,樑左揮了揮,感覺良好,刀尖指向牙宿。
“放馬過來,禿子。”
牙宿太陽穴處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