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蕭瑜接到李慕染傳信時松了口氣。
凱撒帶人撤離,拓跋夜說雖身受重傷,卻沒到致命程度。原本拓跋夜說看似硬抗凱撒只是為了拖延時間,李俠騫趕到,他的任務也已完成。
可能昆侖之中比拓跋夜說強的高手還有一些,但不懼以太元帥獨自一人阻擊,無論氣魄還是自信,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當天以太人撤離后,霸王卻沒有卸甲。
拓跋夜說在返回魚龍府時被人偷襲而死。
魚龍府一直都沒有看到拓跋夜說,派人到處尋找,最后在一處被封閉的空間節點里發現了拓跋夜說的氣息。整個節點已經幾乎完全破碎崩潰,剩下的只是拓跋夜說的戰馬“赤兔”虛影,它不安地咴咴叫著,來回踱步,等待著不會歸來的主人。
它仿佛明白了什么,悲鳴一聲后奔向遠方,拓跋夜說剩余人間最后的影子也徹底碎裂。
“以太人根本不可能在離去之后還滯留人偷襲拓跋夜說。”談蕭瑜情緒突然平靜了下來,站起來,慢慢踱步到亭臺邊沿,抬起頭仰望黑漆漆的蒼穹:“這么拙劣的謊言,竟然也敢放出來愚弄大家,惡心……我倒很高興。”
她扭過頭來,露出笑容。
“拓跋夜說,我丈夫,一定讓那群人頭痛到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顛倒黑白,來抹去他的痕跡。”談蕭瑜反倒是安慰起無比低落自責的梁左:“舉世無雙的將軍常常很難活下去,真正讓他不得不死的,大多數都是自己人。”
梁左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發現自己真的一無是處,煉獄之中只是一個可憐的逃兵,一個預備役戰士,目擊戰友們接連被殺,自己無可奈何。
拓跋夜說,少有真正讓梁左佩服的幾人之一。為昆侖世界孤身陷陣,最后逃不過被自己人圍殺的命運,那么到底英雄真的值得么?英雄早逝仿佛已經變成了世界上的鐵律。
談蕭瑜撩起梁左的下巴,一雙堅毅的眼睛看向梁左:“不要懷疑,拓跋夜說做得沒錯,如果因為難就退步,因為擔心害怕就躲在一旁,這樣的人永遠無法改變時代。”
她眼里變得柔情:“我丈夫,了不起。”
“剩余的人,就靠你們保護了。”
談蕭瑜的影子在那一剎那和韋思浩重疊在一起,讓梁左心中涌現出難以言喻的宿命感。
那就干好了!
成為拓跋夜說的人!
無論前面是誰,無論對手有多強,有多少,來自于外部還是內部,接過亡者手里的旗幟,牢牢插在前方,只要有旗幟往前飄揚,后來人就可以看到希望。哪怕再恐怖的地方,再絕望的深海。
痛苦和惶恐的機場里,乘務長手指上的戒指是旗幟,死戰之時周奇咬牙忍耐焚身之痛保存火種是旗幟,拓跋夜說獨自站出來擋在大軍之前是旗幟,韋思浩肉身跨越“階層鴻溝”以弱擊強也是旗幟。
梁左感覺到他們將看不見的東西傳遞到了自己手中。
這是誓約之幟,勇氣之旗。
在下一個繼承者抵達之前,我會牢牢抓住這些東西,給那些失去希望的人、動搖的人看到。
梁左這一瞬間心中豁然開朗。
進入昆侖之中幾年的陰霾,壓在胸口沉甸甸的生死壓力,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他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存意義。
“這個,送你。”談蕭瑜從腰間解下一枚腰牌,自嘲道:“我大概是永遠沒機會去煉獄了,你帶著‘赤兔’,比我合適。”
梁左入手令牌,通體鐵質,上面寫著小篆的“赤兔”倆字。通過氣感應,卻發現這僅僅是一件尋常物品,沒有任何內在物。
他不免有些迷糊用手指扣了扣,拍了拍:“談姐姐,這馬是藏在里頭的?”
鐵牌消失在手掌中。
“不是,這是馬牌,讓你具有馴服赤兔的可能。現在你已經和赤兔聯系上了,它有了你的坐標,剩余時候就需要慢慢獲得它的注意和認可……”談蕭瑜第一次露出笑容:“赤兔并非寶具,它原本是一頭變異夜魂,具有來去穿破封鎖的能力,不過前提是你需要提前馴服并且將它召喚而來。”
她臉色稍暗:“當初他應該是還召喚到赤兔已經被封禁,所以無法聯系到赤兔……赤兔趕到時他已經戰死。”
“至于怎么找到赤兔,我也不清楚。”談蕭瑜解釋說:“不過他說過,需要不斷調整頻段,和赤兔同一頻段就能夠互相溝通了。”
“好了好了,你們姐弟敘舊應該也夠了吧。”此前一直在悶頭飲酒的李慕染開口打斷:“還是先談正事。”
李慕染讓梁左坐在她們旁邊:“拓跋夜說之死實在意義重大,當時我讓蓮花送他返回,蓮花你再說一次情況。”
梁左這才注意到蓮花童子也在,張揚的青年少見地沉默站在一旁,情緒低落。
“當時……我將他送到外部一個節點處。”蓮花童子雙手抱在胸前,眼神低垂,表現出姿態是抗拒:“那里,我就想著應該沒事了,已經到達魚龍府界限旁,我原以為一切應該就沒事……”
他話說不下去,慢慢吸一了口氣。
“我是第一個趕到的。”蓮花童子失去了往日輕佻笑容,顯得面容憔悴,攥緊拳頭:“趕到時只看到了赤兔馬……”
接到師傅命令,蓮花童子趕緊趕赴之前與拓跋夜說分開的節點。
他心里很是不安,按理說拓跋夜說應該早就返回魚龍府養傷,可是談蕭瑜那頭說他根本就沒有在魚龍府出現,山門弟子也沒有發現副掌門出沒的蹤影,這是一個極壞的兆頭。憑借火蛇槍和風火輪,蓮花童子按照李慕染給的追蹤星盤挨個排除了十幾個節點,進入了最后一個。
當他腳踏入,渾身就感覺到劇烈震顫。
里頭是完全破損的,空間開始收縮,正在變得越來越小,原本堅固的坐標壁障在里頭變成了一塊塊晶狀物,漂浮在空中,不斷變得更細小,直到化作齏粉。
蓮花童子感應到了拓跋夜說的氣息。
一匹渾身火紅的馬在里頭不斷小跑,似乎想要出去還是找到什么,它用蹄子踢碎一塊塊碎片,不停咴咴叫著,無比孤獨。蓮花童子認得,這是霸王拓跋夜說的神奇坐騎“赤兔”,據說能夠自由來去穿梭,突破一切封鎖,原本是不受束縛的神奇夜魂。
它并不是出不去。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拓跋夜說就在這里。
蓮花童子詳細查看了一番,發現整個破碎空間節點里全都是拓跋夜說的“氣息”。他有了一個不詳的猜測,難道拓跋夜說……
他難以相信,霸王拓跋夜說就死在了這里?
閉上眼,蓮花童子感應了一番,發現有些模糊的碎片影像,可似乎是被人截取了,無法拼湊起來。
這是破法者死亡時才有的異象“萬象韶光”,能夠一瞬間將生前記憶和意識殘留通過“韶光”傳輸出去。所謂韶光,就是指一道射向遠處具有巨量信息的光。
韶光被人切割過。
拓跋夜說氣息在不斷變淡。
拓跋夜說,真的死了?
就在此時蓮花童子感覺不對勁,手中火蛇槍對準一個方向狠狠轟去:“給我出來!”